却说李继云在厅窗外听将校官僚齐声拥立,便要现身阻止,被李继山拉到一边劝告:“十五哥,你想找死吗?你就这么出去,不怕他们乱刀把你剁碎?”
李继云急道:“那也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把首领位子定了吧?你没看见那个鬼巫师和赵蛮子的那一副模样?分明是在胡日骡!”
李继山冷笑道:“看见了,他们串通一气,在搞假卜卦,阴谋拥立。可你别忘了,眼前都是他们的人,谁能听你我的?这就象蜂巢炸窝,谁能阻止?可他们能立,咱们可以不认嘛!”
李继云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咱这就回银州,禀报爹爹。”
李继山说:“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仅咱们两家反对还不行,通知老十二、老十六以及大族帐的兄弟姐妹一起回去禀报,共同反对才成。趁今夜不关城门,及早出城。”
李继云点头。两人赶紧分头将宥州刺史李克明的儿子,宥州兵马指挥使,排行十二的李继海,静州刺史李克宪的儿子,静州防御使,排行十六的李继雷,及几个拥有上万族帐的兄弟姐妹,悄悄叫出来,通报了情况。大家一听都火冒三丈,愤然散去,奔回本州、本族帐,禀报这里的政变。
等赵光嗣等人宣布拥立李继捧时,这些人都已经出城。
“阿爹,大帅归天......七哥......六爹、赵光嗣......李继捧自立......”
第三天傍晚,绥州刺史衙门的后宅里,李克文正效法汉人的习惯,用热水烫脚,李继山踉踉跄跄冲进,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胡乱嚷嚷:“阿爹,真死了,李继捧......”
“日骡子!你阿爹几时死了?放屁都不会——哎呀,烫死咱了......”李克文一惊而起,站到大木盆里,烫得跳出来,满地乱蹦,指着儿子吼叫:“好好说,怎么回事?”
李继山深吸了一口气,干咽着唾沫说:“张先生的星象真准,大帅真死了,大口喷血死的......赵光嗣和六爹私自商议拥立首领,赵光嗣在卜卦上搞鬼,立了继捧......”
“这......”李克文目瞪口呆,惊喜怒悔交织在一起,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啥滋味。
绥州刺史李克文,在老辈中排行十六,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相貌清雅,一身书卷气。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跟汉界最近的缘故,已完全汉化,衣食住行都汉化了,还特设一个大书房,堆满汉书典籍。他可不是装样子,是真学真读,满腹经纶,自比诸葛孔明。堪称党项第一汉化之人。可谓文武双全。早不甘人下,长久以来,一直扩充军兵,暗养死士,广蓄谋臣,伺机夺取党项最高权力,西收吐蕃、回鹘,建立党项帝国,成就千秋大业。
李克睿死时,他才三十三岁,正好年华,想着应被举为首领,结果大家举了李继筠,令他美梦破灭,妒恨交加,却无可奈何。前些日子,夏州出现白虹贯日,他认为是天降灾祸于李继筠,跟谋士张崇贵说起这事,张崇贵说:“大人,经在下观察天象,发现西北将星暗淡无光,李继筠将会不久于人世。所以一时不坠,是因有天狼星护持。”
张崇贵是宋朝派入平夏地的间谍。三十来岁,扫把眉,三角眼,犴鼻,鲤鱼嘴,无须。得知李克文有野心,数年前佯装被人劫掠,被李克文救了,留在他府上做了谋士。
李克文见张崇贵与自己不谋而合,忙问:“先生,如何才能让天狼星不护持将星?”
张崇贵故作高深地一笑道:“天狼若不显象,学生还真没办法对付他。可学生听说,管内都知蕃落使李官爷出生时,其母梦天狼入怀,才生下他,不知传说确切与否?”
李克文一拍大腿,叫道:“先生神灵!日骡子,老十八正是天狼星投胎,蕃部皆知。他如今不但护持着李继筠,且已经成为咱的绊马索了。有他在,就是李继筠归天了,也轮不到咱被举了。他已经十八岁,更适合咱们举青壮的古制。这可如何是好......”
李克文说到最后几乎绝望。张崇贵笑道:“无妨。只需如此......便可一举两得。”
李克文点头跳起,依计而行。奔赴夏州,对李继筠说:“夏州白虹贯日,蕃人有难,经咱卜测星云发现,这是咱族帐在青海圣湖的远祖坟茔出了事。那里地气已尽,得将祖灵迁到陕北来,方能免祸......”
李继筠笃信鬼神,听了深信不疑,亲自调走李继迁。
李克文怎么也想不到,调走天狼,却便宜了骚猪。李继捧绰号骚猪。是哭笑不得惊喜怒悔交集,惊的是张先生星象精深,西北将星果真坠落,喜的是李继筠这个强大的障碍到底去掉了,怒的是居然被李继捧捡个现成,悔之无及的是,自己当初怎么不去夏州,若是自己在夏州,定能阻止此事,趁李继迁不在,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必定能说服族人,推举自己,现在怎么办?
李克文一反温文尔雅的常态,输光的赌徒一样,光着脚,冲进张崇贵的房间,吼叫:“张先生,继筠死了,继捧自立。到嘴的天鹅飞了!”
“什么?你说什么......这是、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会这样......”正自斟自饮的张崇贵,张口结舌,手中的杯筷一齐坠落。表面上吃惊已极,心里差点儿没乐出声来。
这个连环计,还是他向秦翰建议的,不仅被采纳了,还成功了。自己返回中原花花世界的日子,不远了......张崇贵强压欢喜,一脸愁苦地说:“这是怎么说的......这不是咱们花银子取媳妇,让别人入了洞房了嘛!这、这可不行,得想办法......”
“那、那就请先生快想办法......”李克文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跳,顿足打转转。
张崇贵道:“大人别急,为今之计,只得赶紧联络各州与各大族帐,反对自立。”
“有理——来人,备马,咱要出门——谢谢先生提醒!”李克文与张崇贵一揖而别,匆匆回到内室换了衣服,出来翻身上马,纵马奔向北门,奔银州去见银州刺史李克远,
李克远已经知道消息了,是儿子李继云带回来的。李继云到家时,是晌午,李克远正在榻上午休。李继云也是一进门便胡乱嚷嚷:“阿爹,不好了,大帅突然归天......”
“甚......”李克远从榻上跳下来,乍闻噩耗,很是吃惊,又跌坐榻上,喃喃:“咋球会这样?继筠体魄一向强健,怎就走......活该!谁让你不按祖宗规矩办事......”
李克远由吃惊转为解气。
他是李继迁的亲叔父,李继迁父亲早亡,若按照族规,李克远可以继承李继迁的母亲庶母、李继迁兄弟及其家里所有的一切。李克远便按照惯例提出继承。可李继迁的母亲不愿意,她知道,李克远并不是看上她或想照顾侄儿,而是想霸占他们的财产。
史载:李继迁高祖思忠,尝从兄思恭讨黄巢,拒贼于渭桥,表有铁鹤,射之没羽,贼骇之,遂先士卒。战没,僖宗赠宥州刺使,祠于渭阳。曾祖仁颜,仕唐银州防御使。祖彝景,嗣于晋。父光俨,嗣于周。家里代代有人做官,有很大的族帐不说,还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对李继迁母亲的反对,基本没有人支持。
祖宗惯例,兄长死了,侄儿幼小,弟弟便可继承兄长的一切。就在李继迁的母亲哭诉无门时,李继筠站出来说话了,他说:“继承之法虽是祖规,可也得看是甚时候、甚人。若是二婶娘她没异议,也就罢了。既然二婶娘不愿意,就不应该强求。过去,咱们居住偏远,不识文法,遇事当然得按照祖规办。现在,咱们进入汉地数百年,向化有时,有些陋习,就不该遵守了。况且,二爹这个族帐跟别个族帐不同,自远祖思恭起,一直是这个族帐的族长继承人,若无儿子讲不了,现有继迁、继冲可继承族长,就不该由别人来继承他们。”
大首领李克睿听儿子说的有道理,便拒绝了李克远的请求,令李克远夺取财产的欲望落空。从此以后,对李继筠暗暗怀恨。闻听李继筠突然死了,李克远解恨之余,又埋怨起李继云:“再咋说,继筠是平夏部大首领、定难军大帅,他大丧,你不该跑回来。”
李继云气呼呼地嚷嚷:“阿爹不知道,李继捧自任为首领、留后了,咱回来报信。”
“甚?自任为首领、留后?叠龟壳!咱蕃人的首领是各州各帐共同推举的,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李克远不以为然地摇头。
李继云跺脚:“真的!咱和继山亲眼看见,他们还搞了假卜筮,是赵光嗣搞的鬼。咱想出头阻止,继山不让,怕他们杀了咱......”
“这么说,是真的了?”李克远沉吟道:“这不成,得反对。得推举,哪怕推举出继迁来,也是咱们族帐的人掌权......”
李继云打断父亲的话:“阿爹,为甚不举咱?”
“甚?举你?”李克远喷笑,嘲讽地指着外面道:“你去院中的井上照照,你长那个当首领、大帅的嘴脸了吗?日骡子!阿爹倒是想举你,可怕人说咱想让骡子生驹哩。”
“阿爹,不举就不举,话说那么难听做甚......”李继云板了脸,嘟起嘴巴嘟囔。
李克远腾身而起冲出卧室,来到正中的厅堂。
厅堂很大,方圆数丈,东墙壁上挂着弓箭、马鞭、豺狼虎豹的皮,西面墙壁上是身着党项服饰的武士画像,是其高祖思忠。画像下是一个独木翘首高脚大条几,上面摆放的是历代祖先的灵位,以及肉食贡品等。北面墙壁上都是神灵画像和灵位,有万能神、天神、地神、富神、战神、守护神、飞神、山神、水神、龙神,火神、树神、草神、猎神、六畜神、生殖神、土地诸神等多的数不清的神灵。神像下面居然还有座金佛像......南面木板墙壁,上面是雕花窗户。靠近东面是一个火塘,炭火熊熊,东南墙壁下是坐卧的驼毛毡毯,上面设有矮几,几上摆设的有茶具、酒具,并有被褥,正常人居室一般。其实这里不住人,是党项人的神室,家家都有,都设在住宅正中最尊贵处。谓之“神明”。党项人多神教与佛教并信,并且还相信,死人跟活人一样也吃喝拉撒,所以活人是怎么样,给鬼神亡灵的待遇就怎么样。
李克远跑进这里来,是心里有话要对祖宗或神灵说,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就在中间空地上转圈子,转几圈后睥睨随后的儿子道:“不是咱说话难听,是你不知道能吃几块肉啃几根骨头哩。你想啃这根大骨头,那你说说,如何阻止继捧,怎样把他拉下马?”
李继云去地毡上坐了,拿起矮几上的银茶壶,对嘴灌了一气,抹着嘴角说:“这有甚难办,传箭各族帐,将大家招集起来,劝大家一同反对就是,大家一齐拉,他不下马?”
“他硬是不下哩?”李克远问。李继云翻眼撇嘴:“大家一齐扯毡,还由他坐了?”
李克远驻足,皱眉伸手去裤裆里摸出一个血红滚圆的虱子,丢嘴里咯吱咬了个响,咕噜一声咽了,继续推磨一样转圈子,歪着脖子斜着眼,发怒的骆驼般气咻咻说:“你知道继捧若下了这个马,会是甚结局?”李继云道:“还当都指挥使是不成了,做闲人呗。”
“日骡子!”李克远一面骂着摸虱子,一面教训儿子:“知道你不会记得。傻驼子,你不记得咱蕃人的规矩了?首领不好当上不说,当上也不能下来哩。只要做了首领,若不战死,不到老的不能理事,就不能让位。继捧虽是自立,这也算是做了首领了,非死不能下,下就得死!这就叫骑虎难下。换了你,你是拼死坐下去,还是下来被人杀死?”
李继云吃惊道:“这么说,非得拼命?那还让他当吧,反正拉下他,咱也上不去。”
“叠龟壳!”李克远指着儿子骂道:“吃死尸的秃鹘,没心没卵子的货。没听前时来的那些个汉人说,咱银州要出人王哩。说咱平夏五州有十八条潜龙,咱那老宅院,就是你二爹、继迁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牛眠之地,要出大人物。”李继云撇嘴:“汉蛮子的鬼话也能信?就老十八那个灰鬼,还能坐朝廷、当官家不成?狐狸骗狼口口的肉哩。”
“你就是个没心的吃货!又不是今天才有人说,要不然咱当初为啥想继承他们?你活活心思,你害老十八多少次,都被他死里逃生,当咱不知道?这里能没鬼神照应着?”
李继云激灵一下打个寒战,望着北墙壁上或张牙舞爪或吹风喷雨的各种各样的神灵画像,脸色唰地变得灰白,满目恐怖地喃喃:“日骡子,真怪球哩,他咋就不死......”
“唉”,李克远叹息一声道:“逆着鬼神做事,要遭灾惹祸哩。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胡球弄。老十八要真当了人王,也没咱们亏吃,毕竟咱们是最亲近的人。为了老十八,为了咱们这个族帐,也得把继捧拉下马!这个机会再不利用,怕是再不能有机会了。”
李继云满心不情愿地嘟囔:“怎办,是去各州、各帐商议,还是传箭招集他们来?”
李克远沉吟半晌,眼前一亮道:“让神灵决定吧。咱哪都不去,也不传箭。若是大家都奔银州来找咱商议,就证明银州有王气。咱就帮老十八把老七拉下马,鼓动大家推举老十八。若是没人来找咱们商议,咱也犯不着为别人出力,怎样?”
“诺。”李继云应道。
转天,李克俭、李克勤、李克鹏几个大长老来到银州,手执李继捧命令似的丧帖,气愤而又茫然地到蕃落府找李继迁。他们不明白,族中规矩,向来是遇有战事,才传箭命令各族出战,其他时侯,从没有命令一说。更何况大首领的丧事,用得着传令吗?知会一声,人们就会急忙赶去。就是忘记知会或没通知到,得到消息,也要奔丧。这回是怎么,什么话不说,先命令上了,实在让他们茫然并且不痛快。所以,他们接到丧帖,不是急于奔丧,反而跑到银州管内都知蕃落使府,找李继迁讨教,准备唯他马首是瞻。
结果,李继迁不在,去青海圣湖迁祖宗灵骨去了。
他们便奔了刺史衙门,找李克远打探消息。
一进刺史衙门,就听见李克远在大堂里吼叫:“他搬梯子叠骆驼,也太自大了!违背祖法自任首领,已经是叠龟壳、日骡子的事了,还敢命令咱们奔丧,这是骚母猪日公猪,要翻天覆地哩!冲他这丧帖,丧咱不奔了,咱看他能把咱球咬去当角吹......”
李克远的大堂,跟李克文的截然不同,除去一个一尺多高的大熊皮坐榻,靠在北墙壁外,别无长物,壁上挂着弓箭刀剑、马鞭,壁下四周是坐毡和矮几,四角是火塘。
李克远生得黑高粗大,性情暴躁,有个外号叫黑疯驼,发起疯来,如同发了情却又得不到释放的公骆驼,疯狂极了。此刻虽没发疯,可也快了,嘴角喷着白沫,转着圈子对周围的人狂吼。他周围或坐或立有七八个人,都是银州近郊的小族长,都归他管辖。
李克俭等人一听就明白了,敢情李克远也接到命令似的丧帖,越发气愤,没进厅堂呢,便喊叫上:“四哥说的对,不去!球的首领,咱们就不奔丧,让他来咬球......”
李克远闻声出迎,气哼哼地说:“老七、老十、老十一,你们来哩?进帐里坐吧。”
李克俭等行了兄弟礼,进厅堂去毡毯上席地坐了,照例是排行老七的李克俭先气呼呼地开口:“四哥,你们也接到传箭丧帖了?”
李克远抹去嘴角的白沫,揩在靴子上,气粗如牛地道:“是哩,昨儿前晌接到的。你们也接到了?怎么说,跟咱的是不是一样?”
李克俭气咻咻道:“咱又不识球个字,老十一看了,说一样哩,就是名字换了换。”
老十一李克鹏抖动手中的白帖子,嚷嚷:“球一样哩。咱都看了,差不多都会背了,啥球继筠首领仙逝,衙内都指挥使继捧权为留后,令尔等接到箭帖,速来奔丧......”
“就这,都一样哩......没错,是哩......”先来的那些小族长,七嘴八舌证实。
“日骡子!这是让鸡娃子撒尿,要破天荒!”李克远捶地嚷嚷:“咱给他鹘儿喝水,屙出。不去,看他们有球的咒念。”
“不去还不能算完,咱们得举人哩。”李克勤怒道:“咱们举继迁,将蕃落府改成节度府。从今往后,不听夏州的箭令,听银州......”
“嗬嗬,十哑巴都开口了,看来这天下真的要大乱哩。”李克文笑呵呵地进来。
李克文出了绥州城,脑子开始清醒了。没有直接奔银州,而是沿途寻访了几个关系比较近的大长老和一些族长们,和他们勾通一番,争取到了他们的支持,晚来了两天。
现在,这些支持者都随之而来,有十几个。先来的迎接后来的,大家相对施礼,按年岁大小分尊卑席地坐了,李克远忙命人上酒,上食物,或摆矮几上或就陈在毡毯上。
李克文到来,令李克远喜出望外。李克文在他们一辈中,虽然年齿排后,才三十五六岁,却有文武双全之称,时下在他们这一辈中,算是名气最大的。他都颠着鸡毛腚来了,可见银州有王气之说不是空穴来风。因此,李克远是又高兴又得意,咧开大嘴笑道:“各位长老兄弟、儿郎们,大家来咱这,都是为继筠的丧事和继捧翻天的事,议议吧。”
党项人凡有大事,必公议,少数服从多数。素来不爱说长道短、被戏称为十哑巴的李克勤,居然抢先开口,闷声闷气地说:“没甚可议的。照说,大帅、大首领的丧事,咱们得飞着去,可首领没葬,他们就自任首领,箭令咱去,咱就想去,也不能去......”
“十哥,你说甚?”李克文打断李克勤的话,惊怒交集地问:“箭令你们奔丧?”
“嗯。你没接到?”李克勤点头。李克文恍悟,咂舌道:“啊,怨不得你哑巴都开口了,真是欺人太甚,把哑巴都逼说话了。毛驴日骆驼......啊,十哥,你接着说。”
“不去!没啦。”李克勤斩钉截铁地崩出四个字,脸一沉,开始大口喝酒吃肉。
李克文冷哼道:“瘸狼叠骆驼,他还真想往大上日哩!自立首领不算,还给你们下起令来了,真想学赵官家哩?球毛当旗杆,不知自己几两重哩。不日哄他,咱支持你们。”
李克远笑逐颜开:“十六弟,你别撇清闲。箭帖咱都接到了,你还能接不到?”
李克文呆了一呆,笑道:“咱出来几天了,真没接到。接不接到都一样了,他们这是要坏祖宗的规矩,骑咱们头上屙屎,不把咱当人看哩!得立刻传箭,反对他这个首领!”
“成哩。丧事怎办,去不去奔丧?”跟随李克文来的大长老李克林,犹豫不决地问。
李克文道:“定是不能去。咱们历来的规矩就是,埋葬老首领,推举新首领,继筠大首领一天不埋葬,继捧这个首领就算不得数。去奔丧,就等于是承认继捧的首领了嘛。”
李克林道:“可首领大丧这么大的事,咱们不去,怕是会出乱子,外人会笑话哩。”
“那也无法,乱子、笑话都是他们自找麻烦,乱也乱他们,笑也笑他们。”李克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为这,咱们们赶紧推举一位首领,外人也就笑话不到咱们了。”
李克林道:“那咱们不是也违反祖规了?”李克远接到:“没事,咱是在以乱制乱。”
李克俭道:“那就举吧。举谁好呢?”李克勤又一次开口:“还用问,自然是继迁!”
“对!哑巴都赞成的人,为啥不举。”李克文笑吟吟地道:“咱也举继迁!继迁哩?”李克文放眼四顾:“老十八哩?”李克远道:“去青海圣湖迁祖宗灵骨去了,你不知道?”
李克文煞有介事地道:“咱又没长神眼鬼耳朵,咋会知道?咱说怎么没见他。这可坏事了。咱们举首领,是要带着咱们推翻继捧,送继筠大首领归天哩。他人不在哪成哩?”
大家面面相觑。同李克文一道来的李克绵开口:“那就举别人。老十六就能行。”
“这......”李克远大吃一惊,张口结舌。李克林帮腔说:“咱看老十六也能成。”
李克远越发吃惊,大张着嘴吃不出话来。倒是李克文连连摆手,谦让道:“不成,不成。继迁不在,还有四哥哩,咋也轮不到咱。要咱说,就举四哥,大家说好不好?”
李克远大喜过望。然而众人都不吭声,这就表明态度,不赞成。李克远脸又黑了。李克绵咳嗽一声说:“四哥是好,可不合祖规。按祖规,四哥年岁大了,还是你合适。”
李克远的脸唰地白了。这一条就把他卡死了,再无余地。可就这么把李克文举出,他是死也不会同意的。但他又不能开口反对,那样无私也变成有私了。就这样,李克文一个以退为进,将李克远踢出局,只能绝望地左顾右盼,希望有人站出来反对李克文。
没让李克远失望,李克鹏说:“说起年岁,咱还是赞成继迁。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李克绵道:“咱也赞成继迁,可眼下这么多事等待办,他要一年不回来,怎办?”
李克鹏语塞。李克绵道:“有没有人反对?没人反对,就交护身符,喝血酒了。”
李克远大急,汗水泉涌而出。眼看着李克绵、李克林等已经去脖子里摘护身物了,李克勤站起来说:“别急!举首领是大事,除去夏州的,也还有一半人没到哩,就这么举了人,他们不服,再举一个怎办?依咱说,还是等继迁和其他州、帐的人到了再说吧。”
李克远长出一口气,大声道:“就听哑巴的,寡语人说实话,大家没什么异议吧?”
老十李克勤,之所以被称为哑巴,就因为他说话很少,但只要说话基本上都在理。大家都点头。包括大失所望的李克文,也不能不违心点头,还得装出十分欢喜的样子。
陆续地,宥州刺史李克明,和其他的大长老李克顺、李克谨、李克松、李克善、李克敏等都到了。再次会议,大多数人都属意李继迁,最终决定,举首领的事,等他回来再说。但反对李继捧自立,不去奔丧,达成一致。于是,传箭各州、各帐,拒不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