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白池盐垒里,耶律公主与卫慕、野利二夫人,召集尕朵子等军主进帐议事。大家坐定,公主说:“各位,据药女岩鹰报,张守恩率一万五千步军,再出怀远,向我北面袭来,最迟明日晚前到达。原来计划是由大信兵马,保护咱们的外围。现在大信军主来信说,他伏击许牧不成,一时啃不下他。而张守恩则趁机卷土重来,显然是要偷袭我军。若是让张守恩与王超、慕容德丰形成犄角之势,三面包围咱们,这仗便不好打了。召集各位军主来,就是议议下一步怎么打,大信旬日之内指望不上,这仗必须咱们自己打。”
尕朵子脸涨红了说:“咱们有刀弓兵马,为甚要靠别人保护?三万铁骑窝在这小盐砦子里,实在有点浪费。依咱之见,咱们应该分兵,留下两万人马守卫,分一万人马悄悄出击,迎战张守恩。一战将张守恩击溃,将他追赶回怀远之后,绕道去断王超、慕容德丰水道。只要卡住王超和慕容德丰的水道,用不上几天,不用打,他们便全渴死了。”
“好!”耶律汀拍案而起:“尕朵子这话对,咱们不能等外援,应该自己解救自己。时间紧迫,不浪费时间了,就这么定了。由卫慕、野利二夫人率两万兵马坚守盐砦,咱与尕朵子率一万兵马,连夜出击,攻击张守恩,然后就在外面游击,断宋军的水道。”
耶律汀分派完毕,与尕朵子率一万人马,趁夜偷偷出发,迎着张守恩的来路奔去。天快亮时,有斥侯来报:“禀公主,张守恩连夜奔袭而来,离咱们还有不到十里路。”
耶律汀问:“前面可有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斥侯道:“前面三里处有一片苦柳林,适合安营,张守恩必定预备在那里歇息。”耶律汀挥鞭下令:“抢占苦柳林,设下埋伏。”
张守恩被李大信一战歼灭了马军,只身逃脱,受到朝廷严责,令他二次出击,助王超、慕容德丰,尽快歼灭乌白池的娘子军,以便腾出手来聚歼李继迁与银州的平夏军。
张守恩为将功折罪,二次出兵。事先通报王、慕二军,他将晓行夜宿,于十月五日三更,从北面突袭平夏军的盐砦,请两军配合攻击一举歼灭娘子军。约好后,他便按计划出发,准备在苦柳林歇息一日,再走一夜,歇息一日,便可按时发起攻击。没想到,他计划虽好,却命运不济,离苦柳林尚有二里,便有哨探飞马来报:“苦柳林有埋伏。”
张守恩的头嗡地一声,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这也太不顺了,上回出兵,一过黄河便碰上李大信,丢失了马军,这次好不容易潜行到这,又遇上平夏军的埋伏,这命也太苦了点。张守恩正愣神,就觉得大地震颤,不远处响起闷雷,急忙命令:“列阵迎战!”
张守恩的命令下了,但他的军兵已经来不及执行。宋军哨探发现娘子军时,娘子军也发现了哨探,耶律汀当机立断,直接发起攻击。广大的戈壁滩上,万马奔腾,直扑怀远军。张守恩挥军迎战。可无遮无拦的戈壁滩上,一只没有布阵的步军,哪里是奔流一般的马军的对手,倾刻便土崩瓦解。张守恩见势不妙,带着五百护卫马军,拨马便逃。
耶律汀不追赶,挥军聚歼怀远军。屠杀一个时辰,才杀了少半,耶律汀杀的手都软了。宋军虽然没了主帅,乱蜂一般,却人自为战,拼命抵抗,给平夏军造成很大杀伤。耶律汀见不是办法,鸣角撤军。平夏军撤出战斗,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尕朵子浑身是血地跑来问:“公主,为何停止攻击了?再有一会,咱就把他们杀光了。”耶律汀苦笑:“记得张公说过,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咱们虽然没损失那么多,可也损伤上千人了。这样拼杀下去,得不偿失。命令他们投降,放下兵器、脱下盔甲,放他们走,免得多伤亡。”
尕朵子虽然有点不愿意,但还是执行命令,拍马到宋军阵前大吼:“都听了!咱们公主心软,不愿意多杀人。你们丢下兵器、脱下盔甲,咱就放你们走,都听令投降走吧!”
宋军迟疑不决,有人喊:“别听蕃狗的,咱们放下兵器,他们更好宰杀咱们……”
尕朵子听了大吼:“咱以母亲和万能神名义起誓:绝对不是骗你们!只要你们放下兵器、脱下盔甲,咱就放你们走!如口是心非,让咱五谷绝、六畜死、头生癞、蛇入帐!”
宋军听尕朵子发下党项人最毒的誓,开始有人放下兵器,一有人带头,便收不住,唏哩哗啦都丢下兵器,脱去盔甲。平夏军让开道路,宋军一哄而散。耶律汀收拢兵马,清点人数,损伤了上千人。命人掩埋尸体、救治伤者,将宋军的兵器盔甲集中起来,然后分兵,命一千人将伤者和战利品送回盐砦,自己与尕朵子各率四千人,断宋军水道。
王超、慕容德丰两军,本来就缺少饮用水,水道被劫,要了全军的性命,只得各分出一半兵马,巡护水道。这么一来,对党项盐砦的进攻,只不过是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银州,石保兴与范廷召意识到断粮的危险之后,决定速战速决,不惜一切代价,发动猛烈进攻,日夜不停。刘仁谦的守卫器械,损耗极大,再得不到补充,银州城便危险了。刘仁谦聚众商议:“各位,守城的器械不多了,再这样打下去,用不上三五天,咱们就得用牙齿和指甲与宋军拼杀了。而宋军的地道也挖到城下,各位说说,有甚好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阿旺说:“能有甚办法,想补充器械,就得到城外去取。并设法破坏他们的地道。”刘仁谦眼前一亮,拍手叫好:“对!咱们就去城外取,并破坏宋军地道!来人,抽出一万精锐铁骑,今夜由咱亲率,出西门,做突围状,待咱将宋军吸引过去,并被包围之后,味奴青羊亲率二万人马,出东门,一万人警戒,一万人收罗守城器械、破坏地道。完成之后不用管咱,迅速退回城中,关闭城门,继续守城。咱就不回城了,突围之后,便在城外游击。咱们内外夹攻,令宋军无法专心攻城,这仗便好打多了。”
“成,就这么定了。”味奴青羊说:“你再将那四千铁甲军带上,突围时能吃上力。”
阿旺说:“再带上两千骆驼和咱,咱有办法让驼跟铁甲军一样,冲锋陷阵打头阵。”
“好!能用骆驼打头阵,少伤人马,那实在太好了。”刘仁谦命令:“都依令准备!”
黄昏时分,银州城平静下来,宋军停止攻城,吃饭歇息。突然,银州西门大开,先冲出些口喷白沫,见人便攻击的疯驼,宋军吃惊之余,并不忙乱,西门是他们早就为平夏军准备好的突围陷阱,不仅有无定河,还伏有重兵。按照计划,西门的宋军指挥,节节败退,将刘仁谦诱进伏击圈。石保兴与范廷召,急忙调集预备队,包围过去。味奴青羊则开了东门,命一万人马攻击出城,将宋军推后二里,与之相持,另有一万人马,随后出城,左右分开,一边收集守城器械一边破坏地道。宋军左支右绌,被平夏军得手。
混战一夜,地道被平夏军破坏殆尽,并收集了大量守卫器械,味奴青羊收兵回城。这时,被宋军团团包围的刘仁谦,才开始突围。刘仁谦早已接到哨报,对宋军的包围圈了如指掌。宋军在这个口子两边,各伏一万步军,不仅有车阵、拒马、铁蒺藜防范,还挖有沟壕、暗井等,防备平夏军马军突围,在无定河对岸,伏有同样地人马和阵势。刘仁谦选择的突围方向,是他的来路。这边虽有宋军重兵封堵,却是相对最薄弱的地方。
首先突围的,仍旧是阿旺的疯驼冲锋队。这些都是公驼,不知道阿旺用什么手段,令它们突然都发了情。发了情的公驼,得不到交配,那是最疯狂的敌人,勇往直前,见什么摧毁什么。两千发了疯的骆驼,朝着一个方向攻击,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紧随其后,是党项人赖以制胜的四千铁甲军,比疯骆驼更加可怕。疯骆驼伤亡殆尽后,铁甲军接着冲锋,刘仁谦几乎没有多大伤亡,便冲出宋军精心布置的陷阱,突破重围。望着向北遁去的刘仁谦,石保兴与范廷召一筹莫展,马军出动巡护粮道了,无法追击。
回过头来,石保兴和范廷召才知道,平夏军突围是假,声东击西是真。他们赖以取胜的地道,被破坏了十之八九,平夏军并且趁机收集了大量守城器械。下面的仗更不好打了,再挖掘地道,又得耗费多日,而平夏军增强了守卫器械不算,并且外面有了机动部队,可随时攻击攻城宋军的任何一点。石保兴与范廷召只得忧心忡忡地写奏折上奏。
且说李大信,将许牧包围之后,居然成了狗咬刺猥,无从下口,只得耐心围困。好在许牧的粮道、水道都在他手里,围困上十天半月,许牧将不战自溃。对于这种情况,许牧也心知肚明。但却没有办法,他必须执行朝廷的圣旨,听天命尽人力,竭力进击。
李大信火酒用完了,对许牧的车阵滚动进攻,真没有好办法对付,只得节节败退,引诱着许牧步步走向死亡。李大信知道,数百里方圆,只有盐砦中有水源,许牧进入乌白池,就是死路一条。他虽然同处在断水境地,可他的兵马,每个人都带着四五十斤的酸乳,既解渴又挡饿,有了这些酸乳,十天半月饿不死渴不死,实在不行,还有牲畜血可喝。
只要派少部分人运水,保证战马的基本饮水,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对这些情况,许牧一无所知,只知道朝廷命令他去乌白池与王超、慕容二军会合,想着只要跟他们会合了,水和粮草也就解决了,却不知道他们早已陷入困境,只是奋勇当先,攻击前进。
许牧攻击十日推进百里,深入乌白池后彻底陷入绝境,水粮断绝三天。兵丁纷纷扑到路边的沼泽地里去喝水,喝下后,全是呕吐不止,嚎叫着抠嘴抓喉,翻腾不已,惨不忍睹。军心哗啦乱了,望着一望无际的沼泽盐碱地,有人嚎啕大哭,有人疯狂乱跑,许牧呼喝咒骂、斩杀数人,无济于事,只得绝望地望着东方,哭都流不出眼泪了。许多人丢盔卸甲跑出阵地,跑到平夏军面前,指着喉咙喊叫:“给我水喝,给我一刀……”
平夏军居然不知如何是好。李大信叹息一声传令:“告诉宋军,放下兵器给水喝给饭吃。”命令传出,宋军放下兵器蜂拥而出。李大信接着传令:“命所有人排队前进,前边五里盐砦里喝水吃饭去。”平夏军分列两厢,宋军鱼贯而出,转过一道梁,便望见他们梦想着攻下的盐砦。许牧见了,长叹一声,拔出宝剑,面向东方,一言不发,挥剑自尽。
李大信命人收起许牧的尸体,进盐砦见了二位夫人,得知她们已经开始反攻,胜利指日可待,放下心。将这些俘虏交与她们处置,特意嘱咐放这批俘虏回去时,托他们带上许牧的尸体,礼送还乡。然后率军匆匆出发,去帮助李继迁。李大信前日便接到李继迁的求援令,说的很轻松客气:与继隆大战十二场,伤亡近半胜利可望。然丁罕突然出现在咱背后,战局有变,如你解决了许牧,娘子军又不需要你的援助,便来驰援。李大信却意识到李继迁已极为凶险,不肯功亏一篑,硬挺到今天,解决了许牧,急忙驰援。
李继隆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派营中乐人前去骚扰李继迁,本是妙计。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此举居然给李继迁提了醒,效仿张良的四面楚歌,利用响破天的歌声,一夜便唱垮了赵光嗣率领的二万蕃兵,一半投了平夏军,一半溃散。使双方兵力立刻大变,士气亦为之大变。李继隆急忙收回护粮道的兵马,并将一万来送粮草的乡兵留下,固守,等待丁罕来援。
李继迁乘胜前进,包围了李继隆。李继隆的马军跟党项马军没法比,战斗力差一大截,兵力又比李继迁少了一些,李继迁准备一战打败李继隆,包围圈一形成,便从四面八方发起猛攻。并传令全军,务必活捉李继隆。结果进攻全面受挫。
李继隆没了车阵,却突然亮出突火枪和拒筒等火器,形成一个火车,将全军包裹起来。
面对着李继隆的火阵,李继迁的铁甲军都无能为力,攻击连连失败。李继迁没有械弩和投石机等重兵器,面对这道火阵,一时还真有些头痛。他停止进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将几百辆运送粮秣的大轮木车集中起来,就地伐木,将运输车改造成战车,将随军的一千多头竹牛全杀了,将血淋淋的湿牛皮蒙在战车上,再敷上胶泥,造出最原始的坦克,将骑兵变步兵,推着这些“坦克”再次发起猛攻。效果显著,攻破李继隆的火阵。
李继隆见势不妙,忙命兵丁掘壕筑垒,用以对抗李继迁的土坦克。一时间,二人是机智百出,各显奇能。数日内,大战了十二场,双方都损伤了上万兵马,终究是李继迁占了上风,将李继隆的一万多兵马压迫在一个山坳里,正要一战解决战斗时。丁罕突然出现,在外面将李继迁包围,与李继隆形成内外夹击之势,李继迁反而形势危急起来。
李大信赶到时,李继迁已经十分危险了,被丁罕和李继隆反包围在一座山岗上,正苦苦支撑。丁罕与李继隆也不好过,猛攻了六七天,兵力损伤严重,全军都疲惫不堪。李大信这个生力军一到,成了战场的主宰,所向披靡。李继迁趁机反击,如猛虎反噬。
李继隆见状,长叹一声,对丁罕说:“李大信来了,银盐战场的胜负已见分晓,大势已去。分别突围,各回原地吧。”丁罕恨恨地说:“天不佑你我,李大信再晚到两天,你我就能建功立业了!”李继隆苦笑道:“别做梦了。倘若不是李继迁惦记着会同李大信围歼你我,他早突围了。走吧,晚了就如李继迁之愿。”丁罕犹自嘴硬:“还是上苍不佑!”
李继隆不再与丁罕罗嗦,下令突围。绕是他见机极快,还是只突出去五六千人马。
丁罕行动迟缓,最后只突出去三四千人。若非李继迁惦记渭州战场,同李大信急着赶赴渭州,非将他斩尽杀绝。李继迁与李大信合兵一处,虽然仅剩下三万五千多兵马,但仍旧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战就将夹攻靺曷尚信的王继恩,打得大败而逃。靺曷尚信趁机反击,曹玮见不能胜,退入坚垒,打起防御战。李继迁见靺曷尚信脱离危险,见好就收,命靺曷尚信与曹玮和王继恩继续对峙,率李大信速返平夏地准备扩大战果。
结果,李继迁还是回来晚了。各路宋军溃败逃亡,追赶不及,令李继迁后悔莫及。
李继冲反复渡黄河,一月奔袭,彻底切断宋军的黄河运输线,然后与破丑重遇贵会合,力量大为加强,敢于同宋军的护粮马军展开对抗,大肆攻击粮道,基本断绝宋军东南的陆路运输线。这么一来,宋军粮道全部断绝,各军中开始陆续面临着断粮的危险。
即便是不断粮草,石保兴与范廷召也难以支撑了。刘仁谦率一万多精锐马军,夜夜袭击。每次袭击都与味奴青羊配合进行,他攻南门方向,味奴青羊便开南门与之夹击,他攻北门方向,味奴青羊便开北门出击。石保兴与范廷召不知平夏军用飞鸽传信,想不通他们怎么会这么默契,犹如神助,越发惶惶不可终日。这样下去,不出一月,围城的宋军,都得被平夏军的夹击蚕食鲸吞。正无计可施,粮道又首先断了。他们的粮草,是通过黄河运输的。
石保兴与范廷召见军中即将断粮,惊骇之极!不过却也惊吓出主意,那就是趁机退兵。军中断粮退兵,就是朝廷也无法怪罪,二人商议妥当连夜悄悄撤退。刘仁谦与味奴青羊追赶不及。李继冲与破丑重遇贵截杀,却找不到有肉的地方咬。宋军一脱离银州战场,便放了羊,漫山遍野地朝延州溃败,二人兵力有限,无法尽阻,只能杀多少算多少,一边胡乱屠杀着,一边寻找石保兴与范廷召等将官,却始终没有找到。
李继迁原来拟定与李大信速返平夏地,将石保兴与范廷召包围,会同刘仁谦与味奴青羊,将石保兴范廷召聚歼,然而在返回的路上,接到药女岩鹰的报告,李继冲与破丑重遇贵劫粮成功,石保兴和范廷召狼狈逃窜。李继迁后悔莫及,没算计到继冲敢出这种奇兵,这么快就断了宋军粮道,宋军会败的这么快,反击不及,无法歼灭其有生力量。
为不继续失机,急忙传令刘仁谦,命他不留人马守银州,率他那一万多兵马去攻静州,余下兵马分成两拨,归李继冲、破丑重遇贵指挥,乘胜快速奇袭绥宥二州,尽取三州。而他和李大信,则直接扑夏州,在夏州城外修整补充,准备略微歇息一下,夺取夏州。
这时,王超与慕容德丰两路兵马,早已被饮水难住了。近五万将士,依靠着盐州夏州甚至灵州送水活命,根本谈不上围攻“盐城”消灭娘子军。断水的奏折早于石保兴等人断粮的奏折送到朝廷,请求撤兵,但却遭到皇上严叱。赵官家不知道乌白池的情况,根本不相信方圆数百里内会找不到淡水。痛叱诸将畏难惧苦,严令他们迅速拿下乌白池。
王超、慕容德丰接到圣旨,大惊失色。三日不吃饭能挺住,一日不喝水却是难活。方圆数百里盐场,茫茫卤滩,空气都是咸的,断水一日,就能要人性命。那种滋味,比饿死十次都更加难受!进有“盐城”和坚兵利刃挡路,进不得。退有国法军令伺候,退不得。不进不退全军就得渴死沙场。就在他们犹豫不决之际,已有人渴死。万般无奈,慕容德丰道:“王厢主,退兵。拼着咱们一死,也不能把这五万生灵,活活渴死在此。”
王超点头应道:“也只能抗旨不尊了。咱们数家哭,怎么也胜过五万家哭。撤!”
撤兵令一下,人人都像奔兔一般,拼命逃窜。野利、卫幕二夫人追击不及,耶律公主与尕朵子拦截不住,王幕之兵比石范的兵马,溃败的还厉害,只是一个劲地跑。这两路宋军,除去骑兵部分跑回夏盐灵三州,余下的步军,却多是跑死在路上,跑着跑着就倒下,倒下便再站不起来。开始,耶律汀和尕朵子还催兵追杀,后来,连素以冷酷残忍著称的党项将士,都杀得手软了。其他族的平夏军,更不用说了。最后干脆不杀了,只是护送似地尾随着,看着宋军一个个不断地倒下。就这样,三四万宋军被活活渴死。
白茫茫的盐碱滩头,先是被鲜血染红,接着被尸体覆盖。或许是苍天看不下去了,倏地阴沉下来,接着霹雳连天,大雨倾盆,极少部分祖宗积德的宋军,因此逃得活命。
赵官家精心设计的北斗七星大阵,就这样,斗魁被饿垮,斗杓被渴溃,一败涂地。
消息传到汴京,赵官家当时便向后一仰,气死过去。没法不气,为这一战,准备了二年,集结兵民百余万,耗费天下数年存粮,数年赋税,却死伤二十余万人马……
赵官家被太医救醒,环顾群臣,默然无语,只是流泪,自此病势沉重,无法理政。
李继迁大获全胜,不但保住乌白池,且乘胜夺取了绥宥静三州。夏银故地,只剩下夏州还在李继隆手里。李继迁集结重兵,将夏州团团围住,准备攻城。张浦传书:困兽犹斗,两败俱伤。围三缺一,泄其斗志,旷野追击,围而歼灭。敌亡我存,始为上策。
李继迁抚书喜道:“张公之言,句句珠玑。禽战之利,天涯咫尺。”
十一月底,李继迁开始攻打夏州。夏州城之坚固他是深知的,若是一味强攻蛮干,十万人马也不够填。于是他将夏州城困死,虽也不断地组织小股部队攻城,却旨在骚扰威逼,希望李继隆能投降。实在不行,就饿死他们。围困多日后,夏州突然发生地震。
那日深夜,突然天光乱闪,地吼如雷,固若金汤的夏州城,一把簸箕一样,被天神之手端起,簸米筛糠般上下簸了数簸。瞬息之间,阖城庙宇、衙署、兵营民房,倒塌无数。人们奔走不及,被压大半……城垣四面塌倒,仅存基础。一夜地动连续不止。活着的人们四处乱跑,嚎啕大哭……夏地苦寒,冬夜家家设有火盆,屋倒火燃,燃起大火,城中如昼……
同时,到处地裂,裂缝宽数尺或数丈,黑水喷涌,如锅沸腾,水汽高达数丈。某些地方裂开大窟窿,涌出大水,河水泛滥涨进城,一片汪洋,深四五尺乃至六七尺不等,军民牲畜冻死、淹死无数。残存者饥寒交迫,栖息无所,惨绝人寰。
李继隆幸亏出衙巡夜,才幸免于难。惊魂稍定,他当机立断,立刻组织兵马突围。
李继迁的兵马多是在帐篷中宿营,没有什么伤亡,但突然降临的灾难,令他大为惊恐,顾不上攻击李继隆,忙命巫师卜筮,询问天神,此为何意。巫师领命,因事体太重大,恐怕一法不确,竟然四法齐用。此四法,一曰“炙勃胛”,以艾灼羊脾骨以求兆,其法颇似殷人的炙牛胛;二曰“擗”擗竹于地,若揲蓍以求数;三曰“咒羊”,牵羊焚香祷之,又焚谷火于野次,次晨屠羊,肠胃通则吉,羊心有血则败;其四是“以矢击弓弦”,审其声知敌至之期与交兵之胜负。两天后,卜筮结果全部出来,是吉凶各半。
据“炙勃胛”和“擗”上看,这是万能神怕他们攻城伤亡太大,特意将此城毁坏。但“咒羊”和“以以矢击弓弦”上看,弦声不吉,羊心有血,不利于交战。李继迁深信不疑,放弃追击李继隆的企图,进城灭火,救助难民。整个夏州,唯夏王宫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