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官家极不情愿地采纳了李继隆的一半建议,调斗魁的马军去巡护粮道,却又没完全接受他的关键策略,将银州城围而不打,抽调出优势兵力,迅速解决乌白池,而是力量均分,企图围歼李继迁,分别击破乌白池或银州,实在不是上策。即便如此,还是给平夏军制造了极大的麻烦。运粮的乡兵,本就有相当的战斗力,再加上万骑巡护,令李继冲与破丑重遇贵,一时还真不敢攻击。令宋军的粮草得到接济,又恢复了战斗力。
李继冲一看不对头,开始想办法。很快,他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策略,并通知破丑重遇贵,同时实施。这天,李继冲率领人马,来到黄河壶口,远远地就听见黄河在咆哮,卫慕显祖等欢呼:“二军主看啊,瀑布!这瀑布真了得,比千军万马还厉害……”
黄河,中华母亲河,其雄姿风采,后人贡师泰有《黄河行》,读之可略见一斑:
黄河水,水阔无边深无底,其来不知几千里。或云昆仑之山出西纪,元气融结自兹始。地维崩兮天柱折,于是横奔逆激日夜流不已。九功歌成四载止,黄熊化作苍龙尾。双 凿断海门开,两鄂崭崭尚中峙。盘涡荡激,回湍冲射,悬崖飞沙,断岸决石,瞬息而争靡。洪涛巨浪相怒,声不住,从天来。
初如两军战方合,飞炮忽下坚壁摧。又如丰隆起行雨,鞭笞铁骑驱奔雷。半空澎湃落银屋,势连渤 吞淮渎。天吴九首兮独足,潜潭而过老蛟吟,明月夜照鲛人哭。扁舟侧挂帆一幅,满耳萧萧鸟飞速。徐邳千里半月程,转盼青山小如粟。吁嗟雄哉,其水一石,其泥数斗。滔滔汨汨兮,同宇宙之悠悠。泛中流以击楫兮,招群山而挥手。好风兮东来,酬河伯兮杯酒。
李继冲和卫慕显祖等生长在黄河西边,对黄河熟悉得很,但眼前的大瀑布,还是让大家欢呼雀跃,令李继冲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忍不住扬鞭高呼:“山崩海啸兮万马奔腾,日月失色兮山川颤栗!真乃天地一丈夫,万古之雄杰,人生当如彼!下马,拜上一拜!”
卫慕显祖等应声下马,随着李继冲拜祭。李继冲等对着奔腾而下所向披靡的黄河,叩了一通头,李继冲立起身,对着黄河凝视半晌,这才下了河堤,亲自寻找渡河地点。
李继冲发现,瀑布下面不远处,水流开始平缓,满意地点头,然后下令:“渡河!”
五千平夏军,人人吹起浑脱,夹着浑脱牵着马,扑向滔滔黄河,向河东斜渡而去。
李继冲率先渡过河去,收拢了兵马后,毫不迟疑地下令:“卫慕显祖率一千人马,由此北上,烧掉沿岸所有的船只,直到契丹境内,返回河西南下烧船,直到与咱会合!”
“诺!”卫慕显祖率兵而去。李继冲继续下令:“细封布率两千人沿河警戒,遇到小股宋军快速歼灭,遇到大股宋军阻截。余下两千人分为二十绺,由各自的绺长率领,沿河岸急速南下,见船便烧,直烧到风陵渡。然后集结返回河西,一路北上烧船,直到与卫慕显祖会合。咱要让宋军自三门峡以上,无一船可用,看他们用什么来运送粮草。”
这就是下山虎李继冲的大胆决策,突然渡过黄河,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河东,紧接着千里奔袭,沿河烧船。将黄河两岸宋境内的船全部烧掉,彻底断绝宋军黄河上的粮道。
这天夜里,黄河东岸,两条火龙,以壶口瀑布为界,南北分飞,点燃了一个个渡口的所有船只。宋军万万没想到,李继冲会想出这种绝计,根本没防范,被李继冲和卫慕显祖一路烧下去,直到卫慕显祖烧到契丹境内,李继冲烧到风陵渡,还茫然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破丑重遇贵依照李继冲的建议,避开斗魁马军的巡护线,深入到延州附近一线,断道劫粮。宋军腹地空虚,想不到平夏军敢孤军深入,破丑重遇贵连连得手。
却说许牧奉旨向乌白池增援,率军一移动,把李大信乐坏了,急忙绕道而行,去前面的马鞍塬埋伏。马鞍塬是许牧此行的必经之路,两边多沼泽,大军无法通行,不走马鞍塬,便得绕道数百里。马鞍塬坐落在一条连绵不断的小丘陵的头上,丘陵蜿蜒着伸入乌白池。马鞍塬形如其名,象一个马鞍,生长着一簇簇的箭草,半人多高,织衣针一般粗细,围成一圈,扇骨状刺向天空,如同武士箭壶里的箭,因此,党项人称其为箭草。
一篷篷箭草深处,隐蔽着李大信和他的两万轻骑,人衔草马衔环,静静地等待着。
近午时分,不远处尘土飞扬,许牧率领一万步军,杀气腾腾,快速地奔扑过来。李大信正暗暗高兴,许牧却在塬外五十丈处驻足,调二百盾牌手在前,二百弓箭手在后,开向塬来。李大信见了,急忙传令下去:“遇到放箭都不许动,那是宋军在试探虚实。”
李大信怕大军过后留下痕迹,被许牧发现埋伏,特地绕道几百里,由乌白池方向潜出,来到马鞍塬埋伏,所以他坚信,只要不暴露,应该能包围许牧。哪知强将手下无弱兵,许牧为李继隆的副将,着实不是等闲之辈。他派出的二百盾牌手和二百弓箭手,根本不走鞍中开阔地,而是分成两拨,直奔李大信他们埋伏的草丛扑击,射出的箭更绝,都是火箭。时下秋高,草木枯黄,特别是箭草早已干透,一箭射中,便燃起火来。人可以躲避或宁肯被烧死不动,马却不行,跟人一样卧倒的马,一见着火,嘶叫着跳起来。
李大信哭笑不得,只得图穷匕见,率兵现身,后退至塬顶,公开列阵,拦住去路。
塬顶青石裸露,没有深草大树,不惧火攻。许牧见了,冷笑一声,令旗一挥,数十辆武冲车冲出,左右有武翼大橹车数十辆护卫,掩护着两千人,进入开阔地攻击前进,
李大信讪笑着对身边的那征千里说:“这个许老龟,不愧是李继隆的副将,到哪都忘不了背着乌龟壳。咱们没有铁甲军,还真不能跟他硬干,命令你的前军,慢慢地后退。”
那征千里吹响号角,前军开始缓慢后退。许牧令旗一挥,又有两千军恃车跟进。眼看着宋军就要攻上塬顶,李大信令旗一举,塬边沼泽边草丛里,突然冲出两千马军,左右各一千,顺缓坡扑到宋军左右的武翼大橹车边,宋军并不惊慌,竖起盾牌防备箭攻。宋军都坚信,只要平夏军马军冲不破武翼大橹车,就破不了他们的阵,攻击不了他们。
不料平夏军冲到宋军左右,并不放箭,而是人人取下马背上的酒囊,抡圆了臂膀,将酒囊甩到武翼大橹车上,刹那间酒香四溢,宋军莫名其妙,见平夏军人人取出一个火把,吹着火媒子点燃,掷向武翼大橹车,立时,武翼大橹军燃烧起来,宋军惊慌失措。
李大信哈哈大笑:“你有乌龟壳,咱有烧壳酒,看咱们谁厉害,来呀,给咱攻击!”
这是李大信留的一手,准备在最关键时刻攻击宋军的车阵,这会不得不提前使用。
宋军屏障被破,都慌作一团。平夏军应声出击,宋军急忙变阵,长矛手挺身而出,围成一圈,矛头对外,但平夏军边冲边放箭,长矛手纷纷倒下,许牧急忙鸣金收兵。平夏军居高临下,又是马军,山洪暴发一般,须臾,便淹没了许牧第一阵两千人,扑向第二阵,许牧令旗一挥金声一变,第二阵应声撒出铁蒺藜,布置拒马等拦阻马军的器物。
平夏军收足不及,纷纷马仰人翻,被宋军长矛手一阵乱刺,瞬间便损伤了数百人。
李大信见了急忙吹响收兵的号角,两路杀下的兵马乌龙搅水般卷回,将宋军第一阵二千人马包裹住,马踏刀砍,屠杀起来。许牧眼睁睁地看着,心痛如刀绞,毫无办法。
这一战,许牧损失两千人,李大信损失四五百人,按照兵法说的一骑抵四步,双方损失差不多。看看天已黄昏,许牧和李大信都分别收兵,埋锅造饭,另寻取胜的良策。
吃过战饭,天已经黑透。李大信叫过传令兵,吩咐:“传令麻女有德、御泥布娃,人衔枚马衔环,悄悄退出战场,然后快速急奔,绕道去抄宋军后路,后日早上形成包围。”
传令兵去了,那征千里乐了,不怀好意地坏笑道:“日前咱就说留一军在宋军左右,到时或许会有用,可大军主就是不听,现在又让他们跑回去,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叠龟壳!就你日能是吧?”李大信笑骂一句,讪笑道:“谁也没有想到许牧会是一条狐狸,居然能识破咱的埋伏。这个老乌龟,还真够咱们啃的,非得崩掉不少小牙牙。”
那征千里笑嘻嘻地说:“咱就想到了。若是依着咱,适才后面再发起猛攻,还不是一战便将许牧这个老乌龟掀翻,想怎么着便怎么着了。”李大信眼一瞪:“你想做甚?想跟咱算甚账?”那征千里脖子一缩嘿嘿笑道:“咱哪敢跟大军主算账,就是想让军主解除咱的禁酒令。”李大信乐了:“好。解除你的禁酒令。可惜那些火酒都烧了,看你喝甚?”
那征千里笑逐颜开,从怀中摸出个小酒囊,咧开大嘴笑道:“只要大军主解除咱的禁酒令,就有的喝。这么烈的酒,头一回见着,你们都喝了,就咱没喝,还不得存下点。”
前些日子,李大信他们驻进了一个怪村,村中人都是金发碧眼,据他们说来自西域的大秦,汉朝时就来了,是随着大秦的东征军来的,后来东征军灭亡,他们便留下来。这些人拿出他们酿造的酒款待李大信他们,这酒烈极了,可以点燃。李大信见了,灵机一动,将他们的酒都买下来,灌了不到两千囊,给一些士兵分带着,严禁士兵喝,今日派上了他预想的用场。见那征千里藏匿一小囊,立时馋涎欲滴,眉开眼笑地悄声说:“好啊,你竟敢私藏攻敌器物。给咱分一半。要不然,咱治你违反军令罪,一年不许喝酒!”
“没敢说不分给大军主。”那征千里笑着,跟李大信一人一口,偷喝起美妙的烈酒。
宋军里,许牧传令:“令后军连夜掘壕,设置障碍,防备平夏军由后面包抄我军。”
放下李大信和许牧斗智斗勇不表。且说李继迁与李继隆,照面时都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其实心中并不轻松,都想尽快打败对方,扭转战局。至少也得拖住对方,为其它战场争取时间。特别是李继隆,断定李继迁必打粮草战这张牌后,更是心急如火。
宋军与平夏军不一样,平夏军出战,带着大批的牛马驼羊,这些牛马驼,既是他们的粮草运输队,又是他们的粮草。战马吃这些牛驼驮运的精料与随处可见的野草,人却吃这些牛马驼羊。只要准备充分,几个月的粮草都不成问题。而宋军却得吃粮,得靠后勤保障不断地运送,加上战马所需要的精料,每日所费,是麦山谷海,一旦断绝,便死路一条。
李继隆安营扎寨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一万人马,去巡护自己的粮道,这才安心坐下准备吃晚饭。刚拿起筷子,中军官进来禀报:“大帅,李继迁派人给大帅送来酒肉。”
李继隆愕然,环顾帐中将校幕僚,有点啼笑皆非地道:“他是真关怀本帅。令来!”
一会,响破天扯着嗓门吆喝:“平夏军李官爷麾下响破天,奉令前来犒劳李令公!”
“进帐!”李继隆喝道。就听见响破天道:“禀报李令公,帐篷太小,进不了帐。”
李继隆闻声惊异,好奇地离开帅案,出帐观看。就见十六个壮汉,抬着一个巨大的三角架子,架上吊着一峰喷香扑鼻、焦黄的滋滋作响的烤全驼,下面的炭火还在燃烧。
响破天抚胸施礼,笑容可掬道:“禀报李令公,李官爷用三天时间,才烤好这峰驼,本来准备与帐下共享,见李令公远道而来,恐怕饮食不周,特命麾下将此驼送来犒劳。”
“谢李官爷美意!”李继隆呵呵大笑:“本帅正巧饿了,待本帅品尝这西北大餐!”
“谢李令公赏脸!”响破天笑道:“摆正了。官爷说了,汉人君子是席不正不食哩。”
壮汉们依令将烤全驼端正地摆在李继隆面前。李继隆抽出腰中宝剑,笑道:“听说驼峰乃是与熊掌齐名的美味,本帅便来一块驼峰。”李继隆说着,手中的宝剑唰唰声响,一块巴掌大的驼峰,已经穿在宝剑上,席地而坐,旁若无人地将肉送向面前,张嘴便咬。
“大帅……”赵光嗣惊叫。李继隆冷冷地扫了赵光嗣一眼,堵住他下面的话,毫不迟疑地咬一大口肉,大嚼起来,边嚼边笑道:“香!就是有点不到火侯,倒酒来喝。”
响破天闻声,指挥着四个抬着牛浑脱的壮汉急忙倒了一头盔酒,双手高举递给李继隆:“请令公品尝。”李继隆左手接过头盔,喝了一大口,笑道:“不错,就是不够烈。”
李继隆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喝着,须臾,肉尽酒干,跳起身擦拭宝剑,大笑道:“酒足饭饱。响破天,回复李官爷,本帅谢谢他的美酒佳肴,来日必有回报!恕不远送!”
响破天等面露钦佩,恭敬地施礼而去。赵光嗣急忙上前道:“大帅,快抠喉咙吐!”
李继隆瞪赵光嗣一眼,轻蔑地道:“吐什么?你以为李继迁跟你一样,只会下毒。”
“大帅,兵不厌诈。大帅若是有了好歹,这仗便不用打了,还是赶紧吐掉……”
将校与幕僚们也一哄声地劝说。李继隆大笑道:“你们太不了解李继迁了,他若是这么简单愚蠢的小人,蕃众岂能拥戴他?还用得着朝廷屡次三番征讨,早自生自灭了。不论英雄还是枭雄,自有其过人之魅力,方能令万众悦服。仅靠一味的残暴杀戮,岂能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李继迁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一仗,本帅略逊了一筹。”
李继隆丢下茫然不知所措的将校和幕僚们,转身进帐,展开地图,陷入深思之中。
蠡山上平夏军的中军大营,响破天大步进入中军大帐,对正看地图的李继迁笑着禀报:“王爷,咱回来了。”李继迁抬头笑道:“他吃了喝了?”响破天连连点头:“真是个好汉子!咱原想着他不敢吃喝哩。早知道他敢吃喝,就该下点东西,这仗便不用打了。”
“下作!你舍得毒杀这种好汉子?”李继迁笑骂。响破天讪笑道:“咱不过是说说罢了。真毒杀了他,这辈子别想安生了。可要真毒杀了他,这仗便好打了,真是两难啊!”
李继迁笑道:“他要这么好毒杀,咱早就将他杀了或活捉了,还用得着派你去给他送烤驼?给他送烤驼,不过是乱乱他的心智,咱们好趁机想办法,力争在战场上活捉他!”
“想到办法了吗?”响破天笑问。李继迁犯愁地说:“你当办法是虱子,一抓一把?这趟差事有功,准许你战场喝酒,喝酒去吧。别喝醉了,咱想到办法说不定还得用你。”
“谢王爷!”响破天欢天喜地地冲出去。党项人都嗜酒如命,但战时不准饮酒,响破天的喉咙早痒痒的酒虫乱爬了。望着响破天急不可耐的背影,李继迁苦笑着陷入沉思。
“王爷,李继隆派人还礼来了。”麻女有德笑嘻嘻地进来,打断李继迁的思绪。
“哦,甚礼?”李继迁抬头笑问。麻女有德笑道:“派了军营乐人来,在砦门等侯。”
李继迁愣了愣,喷笑出声:“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请!将他们请到大帐前。”
麻女有德出去。约有小半个时辰,隐约传来鼓乐声,由远而近。李继迁笑对帐中的赵光祚和御泥布娃等人说:“李继隆真是好朋友,送他峰驼,他还来军乐,出去享乐。”
“王爷,等等。”青狼叫住李继迁,然后对几个侍卫说:“出去后,你们要严密保护王爷,小心来人中有刺客。”几个人应声出去部署。李继迁笑道:“师傅,你老人家有些多虑。李继隆断不会用这种下流手段对咱。咱们可别剑拔弩张,让李继隆看了笑话去。”
青狼讪笑道:“李继隆是男人,可谁敢保证他手下不出害群之马?还是小心些好。”
“师傅说的对。”亲兵队长泽仁接道:“宋人诡诈,还是小心些,让大家外松内紧。”
青狼和泽仁都年近六旬。按照李继迁的意思,早就让他们回黄羊坪或地斤泽养老,可他们坚决不肯。因此,亲兵队还是由泽仁统领,负责李继迁的警卫。而青狼的多绺联队,早转为铁卫,不仅负责王宫宿卫,还负责执法。见两位老侍卫异口同声,李继迁笑逐颜开道:“好,听凭师傅和老泽仁安排。不过,你们不能太明显,让李继隆笑话咱。”
“王爷放心。凭咱们这两条白了毛的老狼,能让他们看出漏洞?”二人说笑着出去。
李继迁率众而出,来到大帐前的空地上。透过亮如白昼的火把,就见四五十个军营乐人,队形齐整,鼓一排、角一排、锣一排、钹一排,每排四人,后面是丝竹管弦,最后赫然是四人抬着一张古琴。鼓角争鸣、丝竹竞放,琵琶激昂、古琴深远,笛箫悠长。
领队的指挥见李继迁到了近前,手中令旗一压,乐曲骤停,指挥跑两步到李继迁面前施军礼,朗声道:“大宋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河西都部署李令公麾下军营乐范****,奉李令公之命,来侍奉李官爷。李令公说,李官爷劳于军务,身心交瘁,让本乐范率军营乐人,给李官爷解除疲劳。李令公还说,让乐人尽展本领,请李官爷全部赏光为盼!”
李继迁哈哈大笑道:“谢李令公厚爱!不过,咱听说古今乐籍汗牛充栋,古今乐曲浩如烟海。你们尽展本领,让咱全部赏光,倘若演奏个三年五载,咱可是奉陪不起啊!”
****嘻嘻一笑,笑容可掬道:“李令公说了,就是李官爷有这个功夫,咱们也没那么些本事。只要李官爷欣赏三夜两天,咱们也就黔驴技穷了。不过,李令公还说,若是李官爷怕他利用这机会偷袭,尽可以现在就打发咱们回去,他绝不会因此看不起李官爷。”
“哈哈,”李继迁怪笑一声,呵呵笑道:“看来,咱想不欣赏都不行了。好,只要你们不是反复拉锯,用陈词滥调糊弄咱,咱就听上个三夜两天。不能辜负李令公的美意。”
“来呀,坐塌、茶水、酒肉侍候。侍候夏王爷听曲儿。”米擒十五吆喝。李继迁呵呵笑着追加道:“多备毡毯、茶水、酒食给乐人。别咱没困倦,倒把他们饥渴的趴下了。”
****听了暗暗惊心。意识到,李继迁已经看出李继隆之意,以此套住他、疲劳他。看出来却欣然上当,真不知他打的啥主意,别如所言,他没困倦,自己人反累趴下,忙打起精神,对李继迁施礼后退,至乐队前挥旗号令:“就地坐下,打起精神奏乐唱曲!”
立时,钹、铙、角、磬等齐鸣,吹打敲击出的,居然是梵音佛乐,是大德高僧登坛讲经前所奏的《降梵音》。李继迁精神一振,收神敛气端坐。周围蕃兵蕃将都为之动容。
党项人普遍信佛,对梵音佛乐再熟悉不过。如闻仙曲天乐,都听得如痴如醉。一曲终了,都心静神明,等待听妙法莲经。哪知梵音未落,****骤起。数支唢呐,吹起《小寡妇偷人》。小寡妇的胆怯、喜悦,奸夫的风流狂浪,整个过程氛围声响,都惟妙惟肖。
一心向佛的人们,被突然带进一个暧昧、****、摄魂飞魄的境界,反差太大,有些人的精神差点儿被撕裂。米擒十五这些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都是血脉膨胀僵硬如塑。
****将暗藏机关的古琴,悄悄地对准李继迁。然而这时,泽仁和青狼却不着痕迹一左一右上前,分别给李继迁斟酒倒茶,用身体将他掩护住。****见此,只得端正古琴,令旗一举一挥,振奋精神,用心抚琴,就听见乐声突变,改为黄钟大吕的《韶乐》。
孔夫子曾说过,听了《韶乐》,三个月不知道肉味儿。可见《韶乐》的魅力有多大。
听众突然又被带入神圣的世界。心神****的人们立时心生愧疚,恨不能挥刀自阉。许多人正心神交战难解难分时,千古绝唱《广陵散》骤然响起,进一步撕扯听众心灵。
眼看有人就要走火入魔,李继迁大笑起来,边笑边高声赞叹:“好!太好了!张留侯一曲吹散楚霸王的八千子弟兵,李令公……”李继迁嘎然而止,一个作战方案闪电般地冒出,他忙咽下后面的话,胡乱鼓掌吆喝:“上酒,给乐人一人一碗,喝了再奏曲。”
李继迁的赞叹虽不合时宜,却令米擒十五等猛然清醒过来,心神归位,镇定下来。
****暗叫可惜,忙改变策略,轮流奏起靡靡之音。然而,绝世之音尽用,其他曲乐再难让人入魔,只能疲劳人而已。好在他领受的任务,就是疲劳李继迁三日,让他没有时间思考作战方略。至于想让听众走火入魔,趁乱刺杀李继迁,夺得乌白池,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私念。
三夜两天过去,****和乐人成了强弩之末,疲惫不堪。李继迁却仍旧神采奕奕。因为他找到了打败李继隆的法子,在乐曲声中,将那个法子慢慢完善了,能不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