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都答应了,张作相还能说什么呢,取下自己的配枪递了过去。
吴千行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别在腰间。
吴千行一个戏子,没有枪这很正常。可如果这事被卢寿萱知道了,不知道要背地里把吴千行骂上多少遍。德国的柯尔特手枪就是在军队里也是稀罕物,吴千行随随便便就能送出去,说自己没有枪,骗鬼啊?
的确,武备学堂出来的高材生,段祺瑞的侄子,吴千行想要几把手枪都没问题。毕业时,教官送他的那把瑞士左轮,吴千行几乎从没离过身。退一步说,时值乱世,就算真是一个戏子,身上有枪也不算多么稀奇。
可想要在张作霖身边谋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但凡张作霖有一点儿怀疑,吴千行都要担风险。与之相比,借把枪可就不算什么了。何况,这也称不上是丢份儿的事。
枪法比试其实很简单,四人占成一排,离四人百米开外并排列了四只靶子,谁打得准自然就算谁更胜一筹。
说是简单,可因为吴千行跟张作相借枪,这问题就来了。
四个人虽然都是拿的驳壳枪,可这枪跟枪可不一样。士兵的手枪是当地兵工厂照毛瑟枪仿造的,而张作相这把枪却是原装德国造的毛瑟C96。外表是一样的东西,论精准度,那可有着差距呢。
“那个……吴千行?”张作相对吴千行不太熟悉,试探着问了下名字。
吴千行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你委屈点儿,往后退三步吧。”
对吴千行来说,三步的距离没有多远,凭这把手枪,往后退上三步也是占了便宜的。而从张作相的角度考量,一个没有在部队中打磨的毛头小子,就是给他更好的武器,让他跟这些军营里的精英站在一起,也绝对逊色于其他人,往后退上几步反而是为了安抚另外参加比试的人。
张作相怎么想,吴千行管不着,他要留心的是,在场者几位士兵的枪法到底是什么水准,自己要控制好,别太出位了。
还好,到底是二十七师的王牌军里挑出来的精英,一人五发子弹,几乎个个命中九环、十环。
这就了不得了。要知道正经的驳壳枪射程也就在五十到一百五十米之间,一百米的距离外,指哪打哪哪有那么容易,能控制在八环以上就算神枪手了。
略一思量,吴千行抬枪瞄准,五声枪响,一个十环,四个九环。
张作霖不由地暗暗点头,好小子,没看出来,只在北洋军里混过些日子,这么些年一直唱戏,竟然还能有这么好的枪法,要么是吴千行撒谎,他根本是受过正规训练的,要么就是天赋异禀,天生是打枪的好手。不管是哪种,都不能否认吴千行是个人才,既然是人才,不收为己用总是不甘心的。
吴千行的几枪打过,张作相愣了愣神,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评判。从成绩上来看,吴千行不是最好的,步兵五十四旅的某个小子可是打出两个十环。可就算不是最好的,吴千行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张作相注意到一个细节:其他人打枪的时候,为了减小枪的后座力,均左手握右手,而吴千行却是左手垂在身侧,单纯右手打枪,这姿势不是训练时教的正规姿势,若非老手能把枪使得这般自如?
按下心中的疑惑,张作相默默记下了几人的成绩。
“几位枪法都不错,不过在师长身边,除了枪法准,有时也难免近身搏击。接下来,就试试几位的拳脚吧。”
比试拳脚,那就要两两对阵了,不可能再像打枪一样,顺着他们的水平发挥。拳脚之下,必然要分出胜负。
第一阵就是吴千行上场,张作相大概是看了吴千行的枪法后对吴千行有所改观,这次也就格外照顾吴千行一些。跟吴千行对阵的,是另外三个人中相对身材不那么魁梧的一位。
饶是如此,吴千行跟对手站在一处,还是显得对方有些恃强凌弱的意味。
冲对手抱了抱拳,不等对方回完礼,吴千行已经抬腿踢向对方的面门。遇上这种肉搏战,拼力气是拼不过的,要的就是出其不意,速战速决。
对方显然没料到吴千行的爆发会这么快,几乎快被击中才匆忙闪躲,慌乱之中就显得多了几分狼狈,反倒是吴千行招招紧逼,出拳收腿半点都不像是个外行。
最后一次抬腿踢向对方胸部的时候,与吴千行对阵的小伙子终于反应快了些,一把抓住了吴千行的右脚脚踝,以为这下能制住吴千行。哪料吴千行竟然借着他的力身子腾空转了个面,左脚直踢在这小伙子的裆部。
场上爆发出一声惨叫,那么人高马大的一个小伙子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了下自己的裆部,见鬼一样看着吴千行,当事人却灵活地落地站稳,再次朝地上的对手抱了抱拳,“承让了。”
另外两个还没有比试的小伙子不禁想着,是不是该故意输了,免得赢了之后还要跟吴千行对阵,这家伙拳脚厉不厉害放在一边,未免太阴了,断子绝孙啊。
“咳!”本应该在一边看着的张作霖发话了,“都听着啊,刚才你们团长没说明规矩,也就算了。我老张补充一句,不许踢别人命根子啊,真需要你们打的时候随你们怎么招呼,自家兄弟,踢坏了不得我老张发慰问金呐!”
场上即将比试的两人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师长体恤下属,有这条规矩,那就不怕一会儿跟这小子对打了。
就算张作霖这么说,张作相也不认为他这几个士兵能在吴千行手下讨到什么便宜,遂说:“我跟你们师长都是明眼人,你们拳脚功夫怎么样,一看便知,不一定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你们俩,”张作相指了指即将上场的两个人,“一会儿都注意些分寸,另外,比完后不必再跟其他人对打。”
吴千行抬眼皮瞅了张作相一眼,隐隐觉得张作相可能对自己心存戒备,却也不恼怒,只是朝张作相微微扬了扬嘴角,退在一边。刚刚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士兵也被人抬下去检查伤势,场上就只剩了三个人。
另外的两人到底是一个师出来的兄弟兵,动起手来远没有吴千行那么狠,两人都是点到即止,张作相也默许了这种行为。因此第二场比试结束后,三个人都完好无损站在一处。
张作相特意走到吴千行面前,面带赞许的神色点了点头,“小子,虽说刚才那一脚阴损了一点,不过功夫倒是不错,以前在哪个部队?”
吴千行微微颔首,态度谦逊,“长官或许想多了,千行虽然参过军,却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士兵,只不过千行是武生出身,自然会些拳脚功夫。”
张作相不是不怀疑吴千行说谎,可他毕竟是师长同意了来参加比试的,何况没有证据,也无法当面揭破。
“好,几位的功夫都不错,军容整齐,枪法也都是一流的。师长的保镖并非只要一人,有才之人都可以为师长效力。你们几个全部留下。一会儿,师长设宴,算是你们走马上任的庆功宴。”
张作相这番话一出,张作霖愣了,他什么时候答应过设宴款待几个毛头小子的?
“哎,你怎么……”
张作霖想说,“你怎么随便替我做主?”话刚说一半,张作相凑到张作霖耳边嘀咕了几句,张作霖立马转变了态度,大手一挥,颇为豪爽地说道:“没错,小子们功夫都不赖,我老张得跟你们喝上三大碗才痛快!”
吴千行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是对张作相以及张作霖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有所怀疑。甄选保镖最后把几个人都留下这不算稀奇,毕竟以张作霖的地位,就是再多几个保镖也没什么。但是设宴请众人喝酒可就不正常了,能在师长身边效力已是莫大的殊荣,还需要特意设宴来拉拢吗?而且这所谓的甄选未免太容易了点。
另外两个人倒不像吴千行这么多顾虑,听见说师长设宴,都激动得不得了。在这些人眼中,张作霖可是他们憧憬的英雄人物,跟师长同桌赴宴,这辈子有这一回也值了。
晚间,张作霖命人排摆宴席,阵仗颇大,整个省府都知道张师长挑了几位厉害的保镖,心情大悦,要设宴款待。
那名被吴千行踢伤的士兵也受邀出席酒宴,张作霖竟是把白日里比试的四人全部留下了。
酒席宴上,张作相作陪,张作霖亲自给几人斟酒,三名士兵简直受宠若惊。
斟过酒,张作霖清了清嗓子,端着酒杯站在上首,“兄弟们折腾了一天辛苦了,以后我老张还得仰仗哥几个,来来来,我敬诸位一杯!”说罢带头干了。
紧跟着张作相也站起身,说一声“弟兄们,干!”也端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
师长和团长都带头了,哪还有不喝的道理。几人都站了起来,借着酒水来向张作霖表忠心。
“师长赏识,我等必定为师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愿尽心尽力辅佐师长,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得师长器重是我等的福分,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三个人话说得跟发誓一般,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还把杯子口朝下向上一举。
吴千行只端着杯子没动,看着另外三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差点儿没乐出来。你们几个来给张作霖当保镖还是拜把子啊?要不要喝得这么豪情万丈?
“哎?怀远,你怎么不喝?你瞧瞧哥几个都喝了,你不喝可是看不起我老张啊!”张作霖劝吴千行喝酒时态度出奇的好,不单不爆粗口,反而称呼上也客气不少。
吴千行站在张作霖对面只是略微欠了欠身,推脱说:“师长,千行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张作霖脸一黑,“臭小子你糊弄谁?每天在悦然居喝酒的不是你是鬼啊?!”
张作霖还想撺掇吴千行喝酒,突然就听见前院“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有人喊,“抓刺客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