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和这个世界,正面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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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法国,空气里注满了艺术(2)

作为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卢浮宫内装潢并不算最奢华,但也金碧辉煌,路易十四时代的昔日繁荣仿佛从未随岁月流逝而消退,馆内藏品丰富,艺术价值极高,各类藏品高达40万件,有不少都是拿破仑从战败国家征用,其中还有大量的古埃及艺术品,不仅有法老王遗物,躺在透明玻璃柜里的木乃伊,还有古巴比伦王国的青铜像。因为传说的法老王诅咒,使得卢浮宫几百年来都笼罩着无法窥探的神秘感,法国电影《卢浮魅影》,便是围绕着收藏在卢浮宫的木乃伊展开的神秘故事。可是,比冬宫多出几十倍不止的游客,让这原本的高雅艺术殿堂,有些拥挤得透不过气,那镇馆三宝更是轻而易举地就会被人错过,断臂的维纳斯和胜利女神像,被围在四周的游客远远地隔得见不着真身,而蒙娜丽莎像前近2米的隔离带外,层层叠叠没有丝毫缝隙。人们高举着相机,有的还没能亲眼见着一眼,就被人挤出了包围圈外,只能靠相机里那歪歪斜斜的抓拍,见着传说中的微笑。所以,卢浮宫被评为最伟大的博物馆之一,却也被不少人评为最糟糕的旅行体验之一。

我以为我的人文旅行,和没有耐心排队的急躁,会让我不小心错过卢浮宫,可是,在这座连空气里也被注满了艺术细胞的博物馆里,哪怕人山人海,哪怕嘈杂拥挤,却并不影响那悬挂在高处的精美画作被人欣赏,那藏在玻璃棺里的木乃伊让人敬畏,和那刻满历史痕迹的石雕青铜像令人浮想联翩,把自己悄悄地放进无声的世界,只留着视觉的唯一感官,徜徉在这艺术的海洋中,才感叹,幸好,我眼见了这一切。卢浮宫,来到巴黎,怎可以错过。

小不点,我会想念你

他亲亲我的脸颊,然后缓缓弯下腰搂住我,轻拍了两下我的头,“小不点,我会想念你。”

我在他耳边,喃喃道:“我也会想念你们,你,还有可爱的她。”

他带我走遍巴黎的大街小巷,雨中,他撑着黑色的伞,伞外的世界一片湿润。走在《盗梦空间》的拍摄场景,昏暗的灯光和屋檐下连成线的雨丝,像是把这跌入梦境的深邃长廊从这现实世界中隔离开来。雨,湿了我露在伞外的肩头,我轻轻弹着肩上的水珠,再抬起头,他已经离我几米之远。

我正要朝他走去,突然,他转身看着我,“快,从10开始倒数”。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数到5,他盯着手腕上的表,“5,4,3,2,1”,数到1的时候,他举起手,指着我身后的方向,快转身。我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在巴黎任何没有障碍物的角落都可以看到的埃菲尔铁塔,在整点时刻,突然像百花齐放一样,闪烁着绽开来,那过万只小灯泡,如同钻石般镶嵌在铁塔全身,璀璨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塔的下面,是缓缓流淌的塞纳河水,轻细的雨滴密密麻麻地落在河面上,金色的塔身倒影,变得越来越模糊,那暗色的河和有些轻云的天空,衬托得铁塔无比灿烂。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美闪花了眼,张大嘴,舒缓心跳加速带来的窒息感。

在连巴黎时差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我来到巴黎,自然不会知道,埃菲尔铁塔会有这样如同准点报时一样的夜间闪烁,而且,还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这突如其来的光波,着实让人兴奋不已。

我转过头,咧着嘴朝KIM笑着说,“谢谢你,带我来见这美景。”

你不觉得这里完全没有游客?

我朝四周看看,除了过路的法国人,和身后川流不息的车,一个形似游客的影子也没有。

那是因为,这里是我的私密景点,游客大多不会来这里看铁塔夜景。

我连声说着谢谢,心里暗自高兴,遇见他,真是幸运。

他在地铁里,突然拽着肩膀一把护住我。原来,巴黎地铁常常会上演抢劫的戏份,便是女孩子拿着手提包,在靠近车的站台上走,后面突然跑来几人,一把抢了包就冲进车里。巴黎的地铁说关就关,缓冲期短得可怜,所以常常是留得被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包远离自己。我们从某个站台走出来时,几个年轻人从身后跑过,他一把拉住我,警惕地看着年轻人跑过的方向,等看到他们上车,他才转过来,一脸严肃地告诉我,我刚刚提着相机的样子,有多冒失。

这一天,是欧洲的“清明节”——追思亡者节,巴黎圣母院有一场规模极大的悼念会——圣祭礼。他塞给我一张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白纸条,然后推着我挤进正门的人群。还没走几步,我就被工作人员拽着衣袖拖了出来,他又拉着我,从另一边混进队伍。我紧紧地跟着他,在低于平均视线的人群下方,小声紧张地问他,你是在带我插队吗?他转回来低下头,别说话,跟着我走就行了。来回几次,终于,我们挤了进去。他站在门边露着狡黠的笑,你看那边,如果排队,1个小时也进不来。我望着侧门排了百米的队,一阵内疚。原来,插队不是只有中国才有的文化。

巴黎圣母院,几乎是我所见教堂里,最美的一处。圆润的穹顶,宏伟的立柱,精致的转角,栩栩如生的圣像雕刻,绚丽的玻璃花窗,透着无比的圣洁,肃穆。教堂中央,唱诗班洪亮的歌声,压倒性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高高的穹顶像是扩音器般,拖着歌声的尾巴,使得那洪钟般的声音落幕后,也久久在耳边挥之不去。圣坛面前的座椅上,坐满了上千教徒,黑压压的人群肩靠着肩,有的拭泪,有的低头默念,有的望着圣坛一脸严肃,这一天,他们来到圣母院,纪悼他们的亲人,为已亡的灵魂祈祷,一些站在外围的游客,也相拥着默默流泪,哀伤的气息,弥漫在圣母院的上空。

我站在人群中,听那不知所云的祷告,望着圣坛,心里堆满了满满的哀愁,像是在那气氛中中毒,移不开脚步。Kim从人群后伸出手来,一把把我抓了出去。他们把哀伤传染给你了吗?他揶揄道,推着我走了出去。

一接触到室外的空气,我像是突然灵魂归位般,那股子迅速凝结的哀思,随着空气侵入肺腑的清凉感,又迅速地消散开去。

他看看表,要不,去我家吃饭吧,她做了饭等我们。

我亲爱的法国朋友

她,是他的母亲。

她只有150多公分的样子,瘦得浑身上下像是没有一块肌肉,却有一双精神铄铄的眼睛,那眼睛里的光,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让我心生亲近感。

他,自小被她一人养大。她拉着我走到那小屋子的照片墙面前,像是已经认识了许久般,牵着我的手,指着墙上的照片,用法语说道,这,是他的父亲。发黄的照片里,那个被称为父亲的年轻男人,****上身,棕黄的皮肤健硕有力,他穿着绑腿的布鞋,拳握胸前,一脸笃定。她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我有限的法语,只能听懂,越南,父亲,年轻,几个字。我不敢问KIM,这是他家唯一一张父亲照片,唯一一张,没有其他。而她的描述,尽管我听不懂,却总觉得,那表情,像是在描述一幅被自己描绘了多年的美好画面,描得久了,便也真了。

她指指墙上另外一张照片,再指指KIM,这,是他。照片里,他穿着尼采军装,单手支着腰,身后,是一架空军战机,她一边说,一边做着哭泣的样子。那时候,他常常在不同的国家执行任务,每次他离开,她都以泪洗面。特别是在协助美国驻军阿富汗时,她几乎连续3个月夜不能寐,对他的思念,担忧,令她迅速消瘦。

她指指自己的盆骨,再指了指KIM,做着夸张的身体语言。因为一次跳伞任务遇险,他摔坏了盆骨,如今,一条粗壮的金属物,如同肌腱一样,被固定在大腿髋骨间。我转头看着KIM,现在,还疼吗?他摇摇头,在原地蹦了蹦,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她望着他,一脸责备,转而又像小孩子般,露出牙齿地笑着,他受了很大的苦,可是,现在,他在我身边。

他在她身边。她每天做好晚餐等他回来,她几乎足不出户,偶尔出门,也只是买些家用,或是去那街对面的甜品店,买甜食给他。他如今,也不再忍心离开她,看着她每天挂在脸上的笑脸,他突然意识到,他的从军生涯,对她是多么大的伤害。

他打开电脑里的照片,一张张播给我看,那照片里,她瘦骨嶙峋,穿着有些缺少美感的比基尼,笑得无比灿烂。他带她,去了普吉岛,长滩岛,巴厘岛,还有意大利,西班牙,他从部队退役后的日子里,把那些缺失陪伴她的日子,加倍补偿给了她。照片里,她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像个幸福的小孩子一样搂着他,她站在威尼斯的桥头上,一脸幸福地斜靠在他的肩头,她在沙滩上和印尼小孩一起奔跑,从海里一头水珠得走出来,他摁着快门,为她捕捉着每个特别的画面。

他们住在一间约60平米的小公寓里,除了她的房间,就只剩下一个客厅,可又不仅仅是客厅,还是饭厅,是KIM的卧室,也是他的书房。走到桌前,她拉出板凳,让我坐下,然后,从厨房里把精心准备的东西一件件端了进来。几分钟后,这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餐桌上,就摆满了红酒杯,面包片,餐酒,水杯,调味料和餐盘。在他为我又是切又是抹的准备餐前开胃菜的时候,她端进来一大盘通心粉,和冒着泡的奶油蘑菇肉酱,放在桌上。他把手里做好的餐前点心递给我,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只斟上两杯,我指指桌上的空酒杯,再指指她,他摇摇头,她不喝酒,只抽烟。

他们不时地用法语交谈着,她总是边说边看着我笑,每每这样,我便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站起来,扯了扯了她的头发,又抱了抱她,这时候,我听见他叫她,PETITE(小可爱)。

我模仿着他,轻呼她PETITE,她笑得合不拢嘴,KIM一边把意大利面乘进餐盘,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你们,都是PETITE。

他把面分成了两份,又倒好肉酱,递给我,然后,端起了酒杯。他端起酒杯的那一刻,她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我惊讶地看着他,她不和我们一起进餐?

有朋友来,她总是晚点吃饭。他碰了碰我的杯沿,呷了一小口,把杯子放回了原处。

那盖满了奶油味肉酱的面,是KIM家传统食物的一种,而在餐前,他从各种瓶瓶罐罐里挖的酱料抹在干面包片上,则是道地的餐前开胃菜。像是估算着我们吃饭的速度,我刚把最后一块小蘑菇放进嘴里,便听到了她的敲门声。她走进来,收走了盘子,然后像餐厅服务员一样低头问我,要来点甜品吗?

她端来水果甜品,替我们斟上葡萄酒,然后,又退了出去。我像是刚刚享受了一间高级的法国餐厅服务,红着脸望向KIM,你妈妈这样为我服务,真是过意不去。

他一脸不以为然,她对来自东方的客人,都这样热情。

因为和波兰姑娘约好第二天的骑游,尽管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像是最后一次见面一样,和他们离别。原以为,这一夜告别后,便不再有机会见到她,所以离开时,我紧紧地抱了抱她,谢谢你,亲爱的PETITE,我好爱这顿晚餐。她拍拍我的头,说了一大串话,我求助得看向KIM,她说了什么?他却毫无耐心地告诉我,她说她喜欢你。

第二次出现在KIM家,是因为行李突然无处寄存,转而问他是否可以把行李放在他家几个小时。初冬的早晨,他来楼下接我,穿着薄薄的背心,冒着热气。他带着麻线手套,拿着扳手,替我拉开门,那背心下线条若隐若现,他,有副好身材。

她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迎接我们,电梯门一打开,我便见着她那无比感染人的温暖的笑。看着我那满身标签的黑色行李箱,她不断地拉着KIM说,拍照,拍照,被他绕开话题后,她又扯着他胳膊问,相机,相机在哪,哪怕等到我再次回到这里拿行李,她还坚持着要KIM拍照留念。

推着箱子走进里屋,我被餐桌上那一溜彩色给吓了一大跳。那桌上,摆了一大盒五颜六色的法式甜点,还有一大盘手造苹果派。“这是给你的践行茶会,喜欢吗?”他站在背后轻轻地说。

她拿出一瓶苹果酒,倒了满满的三杯,递了一杯给我,“PETITE,LOVE YOU”。这也许是她会的唯一两个英文单词,我一阵心暖,走上前去,搂了搂她。她接着,指了指Kim,又指指我,用法语说道,你们,去马尔代夫,结婚吧。

我偷瞄了KIM一眼,好在,他正埋着头专心得吃着他的派,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玩笑的尴尬。见我没有反应,她以为我没听懂,拍了拍KIM,“你,解释给她听,马尔代夫,结婚”。KIM连看也没正眼看我一眼,一边舔着手指,一边复述着她的话。她像是被KIM的不屑一顾惹得有些恼了,突然一脸严肃,对着他一阵叽里呱啦。在那听不懂的对话中,我抓起一块刷满了厚厚巧克力酱的可爱甜点,那甜味,猛烈得让人找不到方向,我趴在桌上,忍受着甜味素满脑子乱窜带来的晕眩感,耳朵里,充斥着那不算是争吵的对话声,那声音,像是越来越远,越来越有些听不清楚。

他突然拍拍我,你还好吗?

我醒过神来,咧开沾满了巧克力酱的牙齿,对着他们笑开了花,刚刚,突然觉得,在巴黎认识你们,好幸运。

他带我去圣心大教堂,位于蒙马特尔山上的白色教堂。这一天,阳光独好,又恰逢周末时间,蒙马特尔山的小镇上,挤满了游客。他用相机,替我拍了许许多多人像照,画面里,我连个上半身也没有,只有大头。我指指那奇怪的构图,为什么,只拍到脖子?因为,我想要突出我认为好看的部分。可是,只有大头,这构图很奇怪啊?他拨弄着相机,递给我,辩解到,喏,你看,也有到腰部的!看着那画面里和背景不协调的上半身,我只能摇头叹气,难怪,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棒的摄影师之一,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摄影师,而我,三脚猫的功夫竟然变成了他眼里的大师。原本觉得他过分夸张,可是看过他给我拍的照片后,我便默认了。

我们坐在大教堂前的楼梯上晒太阳,那几十层梯阶上坐满了穿着灰色或是黑色冬装的人们,不时的,有提着整箱啤酒来搭讪的印度人,人群的中央,几个卖艺人坐在话筒前,弹着吉他唱着歌,不远处,一个黑人小伙站在只有两脚宽的石柱栏杆上玩着花式足球,他爬上灯柱,做着各种复杂的动作,下面围着满满一圈观众,喝彩声不断。阳光,从正面的头顶上倾泻而下,射得我们眼睛都快睁不开。视线的远方,是小巴黎市区的全景,青灰的屋顶,密密麻麻得挤满了整个画面,远处,零星的散布着些许高楼,蓬皮社,那充满了后现代艺术感的奇怪建筑,突兀地立于一片古典的屋顶间。我们手握着啤酒,肩靠肩得挤在一起,看着侧边缓缓走动的人群,听着那似近非远的歌声,享受着这闲适浪漫的巴黎午后。

他说,“我希望,你喜欢巴黎。”

我使劲地点着头,“嗯,意犹未尽呢,一定会再来!”

他送我去车站,在车站前,他吻了吻我的脸颊,“PETITE,将来,一定要回来,看望我们。”

我一脸不舍,“嗯,我会想念你们,你,还有可爱的她!”

我们隔着窗户挥手,他对着我说着什么,我听不到。

车缓缓的离开站台,他放大口型,像是无声的传递着他的不舍,“再见,我亲爱的PET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