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魂倾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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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视若无物

但紫荆明白,即便时隔五百年,大多世人于大事上所秉持的态度,仍是敬鬼神而远之。况且自己一个“无名之辈”,即便已成仙,说出口的话,仍不会为常人接受。

因而,紫荆又道:“苏老爷与屠捕快若不信我,可令寻有修为的道门中人前来一测。”

屠思良思索许久,嘟囔道:“世上哪有那么多有修为的道士,还不都是骗钱的……”顿了一顿,又道:“况且,怪力乱神之言,让我如何向知府大人交差?知府大人又如何向阳城百姓交差?”

紫荆默然,那已并非她所能干涉之事。

屠思良见状,隐隐有些得意:“世上绝没有神异之术!术力杀人之说,绝无可能!”

颜均之却听不下去,道:“那为何为苏小姐整理遗容的妇人们未中毒?”

“或许苏小姐所中的,乃为世间罕见的剧毒,且只能毒死苏小姐一人……”屠思良假设至此,忽视恍然大悟:“苏小姐已死了许久,这段时间内,剧毒已经失效!”

而后,他眉眼微弯,朗声道:“未查清此毒的来路前,颜公子,你仍有嫌疑!”

颜均之无话可辨,苏老爷却是明理之人,深知若是将事由推到中毒上,颜均之尚且可为他自己辩驳一二,他却承担下了女儿之死与天理门的关联,也便是又一次应下了这门冥亲。

这人才,不愧为女儿看上的佳婿。

因而,对于屠思良的咄咄逼人,苏老爷也看不下去,沉声道:“敢问颜贤侄有何嫌疑?”

屠思良道:“虽现在还不明白,不过,颜公子的未婚妻全都惨遭横祸,不被该怀疑么?”

“这岂非更能证实有人想祸害颜贤侄?”

“谁知道呢?”屠思良微挑丹凤眼,水盈盈的眸子里,竟然浮现出一丝潋滟:“这世上,也有讨厌女子的男子。”

女子对他们再真心,他们都视若无物。

即便是结发夫妻,待到妻子没了用处之时,也会一脚踢开……

屠思良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两句。

他吓了一跳,慌乱摇头。继而,又喃喃道:“或许也有人以杀害女子为乐。顶着少年才俊、家世优渥的名声,身边死了再多人,也有想攀上枝头的女子靠过来。如此,只要未娶亲,他的猎物便取之不尽……”

“满口歪理!”

苏老爷从未听闻这等说法,厉声呵斥道。末了又道:“屠捕快之言,还不如怪力乱神的传言可信!”

“都说了世上并无神异之术!”

苏老爷气极反笑:“那么这几年天理门祸害世人,那些惨案屠捕快也不信?”

“不信不信不信!”屠思良头摇得好似拨浪鼓,随即面上浮现一丝凌厉:“天理门确为十恶不赦之辈,然而他们绝非靠着异术谋害人命,那些手段,必然都是障眼法!或许,颜公子与天理门勾结也说不定!”

他竟是一口咬死颜均之是凶手。

颜均之不知屠思良为何对自己这般仇视,气得握紧拳:“我与天理门绝无关联!”

“嘴在颜公子身上,随你怎么说。”

“你……到底想如何?”

“在下须细查这几日与苏小姐接触过的人,颜公子,你府上可能藏有毒害苏小姐的毒药,须带人至你府上一查。”

“随你!”

“那便多谢颜公子成全。撞日不如择日,明日在下便来拜访!”

颜均之忍着怒气,点了点头。屠思良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莫名舒畅,轻轻一笑,告辞而去。

其间,紫荆一直望着屠思良,若有所思。

随后,颜均之与苏老爷一同进了正厅,细谈冥亲之事。

因苏秋华尸身不能长存,苏家二老只得草草处理,将亲事定在后日。

苏夫人害怕苏府从此煞气长驻,询问紫荆可有应对之法,紫荆摇头,细声道:“天理教的术法并非针对苏家。”这便是再一次言明苏秋华因颜均之而死。

因而,颜均之一直面色铁青。待出了苏府,回到马车上,见到绢儿面上的期待之色,却再也提不起温言软语的心思。

绢儿怯怯道:“少爷,苏家这门亲退了么?方才婢子看见有衙役从苏府出来,又是发生了何事?”

颜均之咬牙道:“苏小姐已殒命。我应下苏老爷,与苏家结成冥亲。”

“冥亲?”绢儿面色大变:“夫人不会应允的。”

“我自然会说服娘亲。”颜均之闭上眼,只觉得疲倦:“苏小姐她……十有八九是因为而死。”

“绝不会!”

绢儿失声道,音色凄厉,令颜均之与紫荆吃了一惊。

“她绝不是因少爷而死……绝不是!她明明……”

“明明……”颜均之道。

“明明……”绢儿扶住了头。

明明……如何?

答案似乎了然于胸,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仿佛泡影,看着极是清楚分明,一旦触及,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婢子不知……可是……绝不会是因少爷……”

绢儿喃喃道。

紫荆便在此时,又一次察觉出绢儿的异状。

她的神识,有一瞬的迷失。

紫荆心中一动。

发生在颜均之身边的命案,绢儿异于常人的体质。

如果尘世中事环环相扣……

那么,这其间是否有关联?

紫荆暗自思索许久,道了一声:“我晚来了一日。”

“冠人?”颜均之不解。

“若是早来一日,早一日见到苏家千金,或许她便不会殒命,颜公子也不必再背一次流言。”

颜均之没想到紫荆开口竟然是说此事,想起前世也是如此,紫荆总会将力所能及之事往肩上揽。

做不到的,她却又能坦然放弃。譬如乾泰宫中的煞气。

这种性子,倒不知是至善还是无情。

他叹息一声:“罢了。我也习惯了流言缠身,再背一次也无妨。只是,我绝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冠人,下一步该如何做?”

紫荆道:“于我而言,最紧要的是找出苏小姐的魂魄。”顿了顿,解释道:“苏小姐魂魄失踪,是为异常,必然与天理门有关。于颜公子而言,则是……”

颜均之颔首,想起那缠人的捕快。“洗脱我的污名。”

这两人,又来了。

绢儿见紫荆与颜均之打哑谜一般你来我往,唯有自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又是妒意横生。

为何我不能为少爷分忧解愁?

绢儿黯然,始终心有不甘,刻意挑高了声音,道:“什么捕快?”

颜均之便将屠思良之事道来。

“那捕快怎么这样惹人嫌!”绢儿听了愤懑不平:“他可是与少爷有旧仇?”

颜均之摇头:“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此人。”

紫荆此时笑了笑:“我倒不讨厌这个人。于此人而言,世上并无怪力乱神,所有事在她眼中则是清楚明晰。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比男子更强硬,实乃世间罕见。”

“女子……”颜均之懵懵糟糟将品味着紫荆之言,而后大吃一惊:“她是……女子?”

紫荆颔首:“你们都看不出来么?”

颜均之一时语塞:“若是女子,更是不明,她为何这样厌恶我。”

紫荆则道:“我观她的意思,似乎不禁厌恶颜公子,还极为厌恶道门中人。”

颜均之便想起屠思良提及天理门时,毫不掩饰的厌弃之色。

“对了,冠人今日见到苏小姐殒命的现场,可有在意之处?”

“先前便说过,苏小姐尸身上有天理门术力的气息残留,此外她的魂魄不在尸身旁徘徊。除却这一点,还有一处令我十分在意。”

“何处?”

“那块天理门信物。”

“朱红漆牌?”

“正是。”紫荆应道:“既然是天理门信物,上面也应有术力残留。然而那仅是一块普通的漆牌。故而,屠小姐带走漆牌时,我并未加以阻拦。也不能确定,那是否真是天理门信物。”

“原来如此。”颜均之抚上额头:“那漆牌我曾见过三回。今日是第三回,第二回是在四年前,我第三位未过门的妻子殒命现场,第一回,则是在……”

“在何处?”

颜均之正要说“五百年前”,目光掠及绢儿,硬生生将话咽下。

他还不想让绢儿知道五百年前的恩怨。

五百年前,他还是戾帝陈齐之时,与紫荆一起奔赴安康城途中,有一场驿站之役。那时天理门的泰忌道人便是化名为赵壮,出现在他眼前。

赵壮是他上一世的兄长陈吉安插在后陈北疆军中的细作,军中要人向陈齐推荐此人时,便曾言明此人身上有一块朱红漆牌,是为他当夜“认人”的信物。

那一夜夜黑风高,陈齐与泰忌又隔得远,他并未看清泰忌的漆牌上是否有阴阳鱼纹路。到了这一世,四年前第三位未婚妻殒命时他还未拾起前程,也忽略了那一块漆牌所欲传达之信。直到今日,再见到那一块漆牌时,颜均之才能确认,漆牌的大小规格,与五百年前那一块一模一样。

若将此事细细剖析,五百年前的后陈乱局,又添了许多不解之谜。

若漆牌是天理门信物,那么五百年前那一夜,陈齐的亲信福达——也便是天理门颜舟道人,也曾与他一同见过那块漆牌,理应认得出。

福达前生一心为着陈齐,如若发现陈齐身边有天理门的人出入,绝不会坐视不理。况且当年天理门行踪比今日更为隐秘,若用信物四处呈现,也不合天理门作风。

这便说明,漆牌并非天理门信物,至少五百年前并不是。

甚至于,它极可能仅为泰忌的私人物件。

那么为何五百年后,理应化作灰土的泰忌之物仍然于尘世中四处出现?即便现在天理门门徒拿着泰忌之物做为信物,这么做又有何意义?

“少爷?”

绢儿正待颜均之细说,见他忽然出神,不禁唤了一声。

颜均之回过神来,心中忽是不安。

五百年前的阴影还挥之不去。

也便是说,陈齐与天理门之事,并未在五百年前了断。这一世,于他这继承了陈齐之魂的“颜均之”而言,并非全新的开始,上一世之事仍在延续。

这便是……宿命么?

但此事颜均之不能当着绢儿的面道出,只得含糊道:“此事仍有蹊跷,待回家后,我再与冠人言明。”

屠思良自苏府回了阳城衙门,将漆牌交予仵作,又向阳城知府禀报了苏家命案事宜后,已是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