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魂倾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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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压寨郎君

颜均之颔首:“也罢。今夜我本该去苏府赴宴,因方才忽然昏倒,此事作罢。明日我前去谢罪之际,冠人便同我一同行动,找个机会对苏小姐施术。”

之后,两人又议论了几句,紫荆终是离开了颜均之寝室。守于门口的婢子赶紧去到颜府书房,将此事传报颜夫人。

颜夫人总算得以松了口气:“那女淫贼总算歇下了!她在均之房里足足待了半个时辰,真是不知臊!”

颜老爷苦笑不得:“人家乃世外之人,不拘常礼。若她真是女淫贼,以她的本事,早将均之掳了去。”

颜夫人柳眉倒竖,不轻不重在颜老爷胳膊上捏了一把:“你舍得我们宝贝儿子去做女淫贼的压寨郎君?”

末了,颜夫人踌躇道:“那道姑真有本事?”

颜老爷重重点头,想起下午紫荆施展于他面前的术法:“她的术力,确实并非市井间的骗人把戏。均之现在已是流言缠身,再这样下去,颜家恐怕要绝后,现下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若她能解决此事,她要做什么都由着她罢。”

“那我便待她客气些……”

颜夫人想起颜均之这几年的境遇,心中一痛,气势弱了些。

颜老爷何尝不知爱妻的心境,叹了口气,想起一事。

“对了,我今日见绢儿手臂上又有伤痕……你虽是唯恐均之耽误女色,对他的婢子都严加管教,可也不必太过苛责。颜家主母过于严厉的流言若是传出去,更没有媳妇儿敢嫁入我们家。”

“伤痕?责罚?”颜夫人大惑不解。“我平日顶多是骂过绢儿几句,已许久未责罚过她。”

今日她身边的婢子是打过绢儿一巴掌,那是绢儿笨手笨脚,险些冲撞了她。而她平时并未下令责罚绢儿,绢儿身上到底哪儿来的伤痕?

颜夫人正是疑惑之际,绢儿缩在床铺角落,入神地雕刻着一块木牌。

那块木牌两寸见方,上有阴阳鱼纹样。

床角之下,放着一碗朱漆。

少爷与冠人在谈些什么呢?

绢儿一边以诡异而僵硬的举止,细细描绘着阴阳鱼的纹路,一边想道。

接近少爷的女人,大多心术不正。那位冠人一见到少爷,便贴了上去,大概也不是好人吧。

手腕隐隐作疼,绢儿看了一眼手上红肿,露出诡异笑容。

少爷,你知道么?那位传闻中德才兼备的苏小姐,其实也是个心肠恶毒之人呢。

她说,少爷身边不需要绢儿这样貌美的婢子,又说绢儿的手太白嫩素净,应该添点装饰,便用钗子在绢儿手上“画花样”呢。

以前那位知府千金,也是想毁掉绢儿的容貌呢。

还好绢儿未让她们得逞。

她们都是坏人,以前对绢儿不好,以后必定也会对少爷不好。

少爷,绢儿会替你……除了她们!

木牌终是雕刻完毕。

绢儿从床下摸出那碗朱漆,又将木牌置于一件旧衣上,以朱漆灌之。末了,绢儿默默等待着木牌上的漆迹凝固。

这其间,漆牌上渐渐有微光凝聚。

“苏秋华,你去死。”

黑夜之中,绢儿的自语声寒彻入骨。然而她的双眼,如坠入梦中一般,眼神涣散,不见清明。

这一夜,无人成眠。

翌日,颜均之向颜老爷提出要去苏府请罪,紫荆亦要同行。颜老爷正是求之不得,一口应下来。

出门之际,颜均之对绢儿道:“绢儿,你同我们一起去。”

绢儿不解。颜均之一向厌恶她,从来不准她随同出门。

颜均之对上绢儿眼中的疑惑,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低声道:“今日我打算去苏家谢绝了那门亲事。还有……这几年我待你确实过于苛责。等会儿到了市集,你看中什么,我替你买下来,算是赔罪。”

绢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虽是不明为何一夜之间颜均之忽然改变了态度,眼中却已浮起了泪光。

“少爷……少爷待我很好。绢儿知足了。”

这便,知足了么?

颜均之心底微微叹息。时隔一夜而已,他还无法将绢儿视作前世那个又爱又恨的女子,待她的态度,不过是回到了四年前,这婢子已是感激涕零。

说来前世似乎也是如此,绢儿虽是想借着陈齐的势往上爬,然而只要陈齐施舍些什么,她都会感激。

但陈齐呢?

陈齐他……颜均之忽觉羞愧。

陈齐永远觉得不足够。绢儿爱他敬他,他视作理所当然。绢儿利欲熏心是真的,以他为天亦是真的,爱他之心并未掺假,他却只会要求更多。他自己毫无付出,却要身边的女子毫无私心地待他。

可是世上怎会有纯粹的真心?

人生在世,经营的并不只是一份男女之情。就连陈齐自己,都为各种欲念所充斥。

想要成为天下之主,想要建功立业,想要为人尊敬,末了才是为人父、为人夫。

他自己尚且如此,却对别人如此苛责。

若是绢儿知道她前世惨死自己手下,还会如现在这般,为一句温言软语而感激涕零?

思及于此,颜均之再难掩愧意,道:“过去四年是我不对。”

绢儿则道:“少爷是主子,绢儿是婢子。即便打骂责罚也无人可非议,况且少爷从未亲自责罚过我。”

“那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好。”

绢儿破涕为笑。正要说什么,头忽是突突地疼起来。

闺室、朱漆牌、横尸于床的女子。

那些景象从绢儿脑海中一闪而过。

绢儿心中一惊,往后退了几步,软软地虚扶着门槛。

那是……什么?

“怎么了?”

颜均之见绢儿面色有异,扶了绢儿一把。

“没……没什么。”

绢儿喃喃道。

这种景况曾出现过几回。

四年前,颜均之三位未婚妻殒命的当日,绢儿心中都会浮现出不详之感。却没有一次,头疼得如这般强烈。

莫非……出事了?

绢儿素手抚上胸口。

胸膛里,一刻心跳得激烈紊乱。

待出了门外,坐上马车,颜均之、紫荆、绢儿三人相对无言。

于颜均之而言,他虽是想补偿绢儿,却不愿意在紫荆面前那么做。于紫荆而言,则是因这两人虽都是五百年前的旧识,但绢儿毕竟已无前世记忆。若是贸然提及前程往事,反倒怕惊吓到了她。

如此僵持许久,紫荆终是问候了绢儿一声。

“绢儿姑娘,你昨夜是否睡得不好?”

“咦?”绢儿奇了一声。

“你眼角乌青,双眼无神,想来是睡眠不足所致。”

听紫荆如此言明,颜均之才发现绢儿双眼周围果然有淡淡青影,先前他却未发现。

“冠人……我方才……”

绢儿感激紫荆体贴,又想紫荆是道姑,也许能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象寻得原由,正要将刚才所见异象和盘托出。然而还未来得及动作,身中忽然一暖,随即身子轻松了许多。

原来紫荆见绢儿神色恹恹,暗付年轻处子身中阴气较重,难免身子不舒服,又念在相识一场,便使了一道风术,将阳气输入绢儿体内。

颜均之见状,唇角浮起一抹笑容。这个道姑,还是那么喜欢助人。

绢儿正要道谢,看到颜均之神色,面色一僵。

因为,颜均之的神色,并非诧异、也并非常人见到了异术时的倾佩,而是纯粹的欣赏,其间又掺杂着一丝熟稔。仿佛……两人已相识多年。

可是,他们相识才多久?

比六岁便被卖入颜府,一直陪伴在少爷身边的绢儿久么?

一念之间,妒意横生。

绢儿抽身,冷淡却又不失礼数地颔首:“多谢冠人相助。绢儿昨夜只是没睡好。”

“是因何事睡得不安宁?”颜均之难得关心绢儿一次,眼角余光扫过绢儿手臂,见到她双手上的伤痕。“是因……伤口发疼?”

绢儿顺着颜均之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随即有些慌张。

“这、这是……”

“不必说了。”颜均之脸冷了下来:“母亲向来有些严厉,以后我会让她T恤下人。”

“少爷,你误会了。婢子的手并非夫人所伤。而是……而是……咦?”

绢儿按着双手,越是想解释,却越是想不起双手到底是何时所伤。不知不觉间,眼瞪得极大。

怎会如此?

如此严重的伤痕,怎会想不起来是何时,在何处,因何事而伤?

“怎会如此?”

此时,忽听得紫荆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道。

颜均之赶紧问道:“怎么了?”

紫荆摇头。

绢儿不过是个寻常人,她将阳气送入绢儿体内所耗费的术力,于她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然而,术力一进入绢儿体内,便如沉入无底寒潭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此,紫荆试着又送了一回阳气,仍是如此。

绢儿的身子,仿佛一处天然力场,能将旁人术力吞噬。

如此看来,不只颜均之,绢儿这一世也有异象……

这又是为何?

紫荆不得解答,只得独自沉思,任马车徐徐向前。

约摸小半个时辰,停于城东处一座三进大宅。此处并不如颜府一派富贵气象,却胜在宅邸整洁,院中常青,黝黑屋檐下,题有“苏府”二字的牌匾笔迹苍遒有力。

紫荆心中忧虑,顾不上欣赏苏府景致,不多时忽而发觉,一缕寻常人肉眼不可见的黑气,于宅邸中游走。

那是怨气。

紫荆又是吃了一惊。

虽然老宅子里向来怨气缠绕,可这一缕气息,同五百年前她在乾泰宫所见的相似。

这便是说……

颜均之身边所发生的事,果然与天理门有关!

“快!让我进去见苏小姐!”

紫荆急促道。颜均之见她面色有异,不敢怠慢,赶紧向门房说来了来意。

隔了许久,门房才来覆命。一来,却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

“颜公子,我们家小姐……没了。”

“没了?”

门房颔首,脸色铁青。“我们家老爷说,本不愿见您。但若您对小姐之死有一丝愧疚,他可与您商议小姐的后事。如若不是,便请您回去。”

颜均之怔怔站了许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苏家千金苏秋华他只见过一面,连容貌如何都记不起来。她只是流露一丝出想与他相伴一生,便惨遭横祸。难道,她的死,真是因他而起?

“带我去见苏小姐最后一面。”

半响,颜均之终是对门房道。而后,他将绢儿留在马车内,同紫荆一道进入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