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魂倾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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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置之不理

这疑惑自二人脑海一闪而过,随即被他们置之不理。

陈康任性、荒唐,从未好好爱护过他们。也只有他的死,对儿子们有些用处。

“五弟没了父皇,更无法与我们相抗!”

陈祥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他们掌握中,陈齐已毫无胜算。接下来,他不过是需振作精神,让这场皇储之争利落地收场。他与陈吉已不必要缅怀陈康之死。

因而,陈康在生三十九年,虽是活得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亦有人爱他、恨他皆深入骨肌。却在死后,无人为他伤心。

天下势,两极并。

狄齐陈,风云起。

陈将灭,齐不存。

亡者齐,鉴古今……

这一支童谣,两日以来不断回响于紫荆耳边,叫她心神不宁。

昨日,紫荆决意离开安康城,在她双脚即将踏出城门之际,城内嬉耍的孩子,拍着双手,忽然唱出这支童谣。

清脆的童音,宛如昭示不详的预言。这一回,紫荆却不似入城那日,只为字面所示的不详感而震撼。她闭目细听了一会儿,“亡者齐,鉴古今”,指代之意太过明显。

入宫后,陈齐曾解释。这首童谣,是瑞王陈嘉为编排他所作。如今陈嘉已倒台,童谣仍在传唱。落在紫荆耳中,又是另一番感受——有些事,大概开了头便无法收场。

随即,紫荆又告诉自己:这一切皆与她无关。

此刻,紫荆经历两日走走停停,已来到天山脚下。狂风呼啸,拂乱一池白雪。紫荆身上尚穿着轻薄明丽的绢衣,却不觉得冷,径自阔步掠过各山头。

天山历来有各门派入驻清修,此事并非秘闻。陈康与南齐七年寻人而不得,却是想不到,北边的小国公主,会去极西之所。而紫荆幼时被雪睨所救,整整七年未出过雪睨洞府,直至雪睨收到冥虚邀约,紫荆才第一次从云间窥见天山全貌。

如今想来,这或许是命中注定。

冥虚想成仙,却将她这个心思不在清修上的半吊子道姑卷入了尘缘。这一番际遇到底意味着什么,紫荆现在却还未知晓。

她在一座雪峰处停住了。

雪白巨峰浑然天成,高耸入云端,鹅毛大雪沉沉坠下,其间夹杂的冰粒子,打疼了紫荆面颊。

旁人看来,这仅是天山上无数雪峰中的一座,并无特异之处。紫荆却能从山峰中部,感受到丝丝暖意。

那是雪睨的雨润术所特有的气息。

紫荆赤手在山峰中央摸索半响,摸到一块密实石板。待拂去石板上的积雪,雪睨洞府入口赫然呈现眼前。

紫荆只需念出咒语,解开入口住结界,再进入其间,便是回到雪睨身边。但她怔怔地在入口处站了许久,即便化作一尊冰雕,也浑然不觉。

一旦踏出这入口,她便与尘世绝缘。也许数年、也许数十年、也许数百年,都不会再有重回尘世的机会。

而这些,她一早知晓,此刻却始终踏不进去。

莫非,我对尘世还有不舍么?

紫荆想道。

可是,该解决都已解决,该告别的都已告别,还能有什么不舍?

紫荆在入口不知呆立了多久,山峰正中忽是大放莹光。随即绵绵暖意涌了出来。

风雪仿佛停住了一般。紫荆眼前,一个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名女子,黑眸幽深如古井,其之里,尽是沉寂万千年的波澜不惊。面容极是年轻,神色却又是已看过千帆过尽的沧桑。

如这天山雪一般,绝世的清冷与殊丽。

雪睨默默与紫荆对视片刻,淡淡道:“你方至山脚之际,我便知道,你回来了。等了许久,却不见你入洞府中,故而出来看一看。”

“师傅……”

紫荆哑然。阔别近一月的师傅就在眼前。她不在她身边时,她很想她。待回到她身边,千言万语则只得这一句。

其实,紫荆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也有许多事想问她。雪睨却是阖上眼,又默了一默,道:“由此可见,其实你并不想回来。”

“徒儿这些天来一直很想念师傅。”

“想念是一回事,愿不愿回来又是一回事。我也不愿用道门中的规矩束缚你。不若你先回去,待事情真正尘埃落定再回来。”

“师傅……”紫荆惊道。雪睨这是赶她走么?“徒儿已将尘缘处理妥当,今日便是下了决心,回到师傅身边。”

“那你眼中为何还染着俗尘?”

“我……”紫荆答不上话。原来,她在洞府处得门而不入,是内心仍然牵挂着尘世所致么?

“你且去罢。”

“去何处?”紫荆浑浑噩噩问道。

“去你心中牵挂的地方。待到心中已无一丝忧虑之时,才是你出世之日。”

雪睨道,伸手拂去臂上落雪,淡然道:“我前些日自冥虚处拂袖而去,也该去道一声对不住。此后顺便借用师妹的冥虚幻镜,尽心查看你人世所为,你尽管随心所欲,直至心中再无牵挂。日后若是回来,便先去师妹的洞府好了。”

随后,雪睨轻声将冥虚洞府的开合咒语教与紫荆,再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踏云而去。

紫荆怔怔地又在风雪中站立许久。

雪睨要她回尘世,她该到尘世的哪里?

紫荆闭目,眼前依稀浮现出一座皇宫。朱漆为墙,宫门鎏金。

那里有一位少年皇子,容貌俊美无双,心性乖僻却是无人能及。

有两名女子都爱上了他。

其中一人按尘世间的规矩来爱他,爱慕之心中夹杂着攀权附势的心态,虽不纯粹,按世间道理而言,这是没错的;另一人则爱得惊世骇俗,不惜将自己和身边的人拖入毁灭中。按世间道理而言,她错了,她却为她所撼。

而那少年皇子,对此却从未流露出真心,让她看不清他。因而,她觉得他可怕,终于无法忍受待在此人身边,向他告别,两人以不虞收场。

然而,离开安康城的两日间,她却一直在想:他现在怎样了呢?

享王殿下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吗?

就在紫荆暗下决心之际,萨仁格日乐将信纸重重放下,跳下圆桌,围着福达绕圈。

“爷爷,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我家殿下多次招待长生可汗,姑娘若跟在身边,自然是见过的。”福达鞠身,挤出讨好笑脸。

阿当罕薛禅虽是北狄人,性子却比中原人来得更精明。得知陈齐“答应”他以墨玉玉佩交换孙成虎性命之后,仍是思索半响,才对福达笑道:“不管殿下是真心答应还是敷衍在下,既然应了,在下也懒于辨别真伪,届时无论如何,定要带孙将军离开后陈。”

而后提笔,磨磨蹭蹭写了一封手书,用的是草原文字。

福达看不懂,自然不会接下手书。

阿当罕薛禅似乎早料到福达会有此举,改了中原文字,一边写一边道:“我们草原男儿向来不骗人。只有你们中原人才不讲诚信……”然而眸中精光闪烁的模样,并无半分草原人的憨直。

福达这也看出他是在拖延时间,心想莫非是拖着时候,让萨仁格日乐等得沉不住气,好来救她?

他冷了脸,不咸不淡威胁了几句,才让阿当罕薛禅快笔将信写完。这回拿过来一看,稳稳妥妥找不出半分错处,福达仍不放心,生怕不知在何处,阿当罕薛禅泄露了机密。

直至此刻,萨仁格日乐神色平常地看完信件,又来纠缠自己,福达才稍微有些放心。

“是么?”萨仁格日乐狐疑地将脸凑到福达胸口,细细嗅了嗅他身上气息。“这个气味一定在哪处闻过……”

福达哭笑不得,心说这娃子是小狗么?作态更是惊惶:“哎呀,咱家残缺之身,身上味儿不净,别污了姑娘鼻子。”

萨仁格日乐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为何残缺之身味道不净?我们草原上也有许多叔叔缺胳膊断腿的,味道和旁人并无不同呀……”

“这……”福达语塞,狐疑着该不该解释阉人与常人不同之处。萨仁格日乐却已伸手揽住他腰侧。

“爷爷身上气味虽然与紫荆姐姐不同,不过我很喜欢!”

福达见这孩子着实可爱,暗道许是无意中施下的救命之恩,让这孩子对自己抱持好感。他心中一暖,焦黄的手便要抚上萨仁格日乐头顶,却又想到阿当罕薛禅给陈齐造成的麻烦,硬生生忍了下来。

“姑娘,若是无事,咱家告退了。”

“噢……”

萨仁格日乐虽是舍不得福达,但也乖乖点头。“我以后能去找爷爷玩么?”

“再说罢……”福达有些手足无措。他见过无数权贵,却拿这小女娃没办法。扭扭捏捏正是推拒,听得萨仁格日乐又道:“紫荆姐姐走了,阿当罕哥哥又不在,人家好无聊。明日便去找爷爷玩,好么……”

福达吓了一跳,暗忖萨仁格日乐若是找去栖霞宫,不就前功尽弃?

他又推诿半天,其间又不得不向萨仁格日乐解释,为何明日不能去栖霞宫找他。为何他很忙,为何后日也不能去,又为何只要陈齐仍在忙碌,他也不能歇息……

不知不觉,又解释了半柱香功夫。

窗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行军之声——

“除享王,救晏王!”

官兵们喝着整齐的号令,一波波向乾泰宫逼近。

萨仁格日乐心下好奇,攀上窗子,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喂!那个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雪亮的长戳。

“回屋子里去,不得走动!”

“呀!”萨仁格日乐险些跌下来。福达跑上前来,扶住了她的身子。

逼宫!

“这是……”福达望着窗外军势,心下雪亮,伸出手指,哆哆嗦嗦道:“这是……逼宫啊!”

陈齐还在乾泰宫!

福达挂念着陈齐安危,心下一乱,从窗口跳了出去。轻逸的身形,哪似年过五旬的寻常内监?

不过一瞬,萨仁格日乐眼中只剩一抹残红。

这情形是如此熟悉。

片刻,萨仁格日乐如梦初醒。

“我知道了!你就是救我的那个人!”

陈齐千般算计,也想不到流民之中还藏有文章。乾泰宫外喝声震天,室内,被扣押的重臣一个个面露喜色,他不由面色铁青。

输了。

陈齐心中已浮起预感,但仍是抱有一丝希望——孙成虎的人就在宫墙边,此时应已发现事态有异。或许不多时,赵壮便能领兵进宫相护。

因而,陈齐强振精神,命侍卫将重臣们往内室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