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那人呆呆的仰着头说,貌似很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学美术。”
那人旁边,留着短头发的女人淡淡的瞥了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齐的人一眼。
“成。”
阳光惨烈烈得照着,想必大城市里的气温有40多度的了吧,会不会又晒死人?那人眯着眼瞅了瞅头顶的太阳,想着自己的幸运,这个城市的天暂时还是蓝的。
女人兜兜转转地领那人进了一间画社,在那一站,短短的毛寸头和肥大的屁股衬得女人像一个活生生的梭子。
女人大大咧咧的喊:“有人没?”
正在画画的两溜儿学生齐刷刷地扭过头来,一看是对儿穿着过时衣裳的人都皱了皱眉头。女人好像啥都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在画社灰色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儿,留下两道灰黑的土印儿。那人瞧见了,也只是习惯性的皱了皱眉,个那女人身后头站着,拇指和食指紧紧的靠着。
“您好?您是来……”从画社里出来一个人,个子不是很高,倒是短袖上那两个一闪一闪的眼镜片晃的人眼也一闪一闪的。
“哦,俺来给俺孩子报个名,恁这儿一个月多少钱啊。”女人操着一口中原普通话,倒也能让人听个清楚。
“两千六。”老师眼睛一眯,黑黑的手指轻轻搓了搓,洒下了点儿黑铅沫儿。
“能便宜点不?俺们家情况不是多好的。”女人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孩子,抿了抿嘴说。
那老师一听这话立马皱了眉头,想了想说:“嗯——你看看这么多学生没一个还价的,我不好搞特殊啊。”
女人也皱着眉头,嘴巴一弯,眼神忽闪忽闪的也不知道在想啥。最后嗯了一声,把那人留那了,说是过几天再送钱过来。
第一回画好画在路边那人拿给女人看,女人瞅了瞅就放一边了。一会慧姨骑着电车过来了,刚停下准备打个招呼,一眼就瞧见了放在三轮车上的画儿。
问是谁画的女人说是她娃,两个人聊的到也投机。
慧姨说,娃画的好,有能耐。
女人就说,娃画的不好,没本事。
一眨眼儿就两天了。
那人正上着课的时候女人又来了一趟。不过是坐着面包车,还换了身新衣服,和一个男人一块来的。
女人把钱给了老师,然后坐着车又走了,连个招呼都没和那人打,他倒也懒得理她。老师以为他不知道他娘来了,又回头敲敲他画板告诉他他妈妈把补导费给他交过了。
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精神了点。用的画板啥的都是老师的,自己买的纸,几支2B、3B的笔。文具盒也是老师给的,听说是以前画室的学生不用了留下的,还是个坏的,只能盖上,没法扣住。
笑了一下,别人看见他勾了勾唇角,冷冷的。离他近的两个人把画板往旁边挪了挪,那人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的画着自己的画,纸上显着仨梨的样子。
那人刚把仨梨的衬布画完,老师就走过来准备拍拍他的肩膀,还没碰到他,就让那人一个侧身躲过去了。老师也不恼,大概是刚收了学费,看着旁边的几个人收拾东西。
“放学了。”老师对那人说了一声,顺便瞅了一眼他的画,还成。拿起一支2B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也不吭声儿。
“还挺倔的。”那老师斜斜的瞅了男孩一眼,随手写上了画社的名字,也不问那人叫什么了。
老师走一边了,那人把铅笔放好,合上盖子。猛一起身,头蒙的一下,眼前全黑了。那人手颤颤的站那,不敢睁眼。
回到家。二百多平米的房子是大队分的,连装修都没,白墙白瓷砖,晃得眼难受。那人把窗帘全都拉下来,楼上楼下的累了一身汗。
一个十几寸的大灰白照片放在椅子上,照片上人的俩眼死死地瞅着客厅的大门,那人一回头被吓一跳。窗帘后的窗户没关,风嗖嗖的吹过来,窗帘呼扇呼扇的,和着那大照片,倒还真有几分渗人。
那人也不关窗户,就那样定定的看着窗帘一摆一摆的,有点风,还挺凉快。一转身,那人就把灯开开了,还挺厌恶的瞪了一眼那大照片,然后回房去了。
那人躺在床上定定的看着房顶,不晓得啥时候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