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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人生是一场悖论(3)

生命不长,但愿活得更深

——《曹风·蜉蝣》

中国的哲学思想诞生得很早,孔子老早就站在水边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庄子以“白驹过隙”来比喻人生的短暂,《诗经》中《曹风·蜉蝣》在更早一些时候就唱出了生命的荒凉: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三千年前,敏感的诗人就借助一只蜉蝣写出了脆弱的生命在死亡前的短暂美丽和对于面临死亡的困惑。蜉蝣是一种生命周期很短的昆虫,它的幼虫在水中孵化以后,要在水中待到大概三年才能达到成熟期,然后爬到水面的草枝上,把壳蜕掉成为蜉蝣,之后还要经过两次蜕皮才能展翅飞舞。之后的时间它更加忙碌,在几个小时内交配、产卵,不知疲倦,而后就要死去。

《淮南子》中记载说“蚕食而不饮,二十二日而化;蝉饮而不食、三十二日而蜕;蜉蝣不食不饮,三日而死。”

明朝李时珍就在自己的药学巨著《本草纲目》中更是一语抓住蜉蝣的生态特征:“蜉,水虫也,……朝生暮死”。欧洲人也早就发现了蜉蝣的生命短促,他们在给它起的学名“ephemeron”就是短促的意思。

超越一般人的人注定要比常人多几分清醒与痛苦。《蜉蝣》的作者知道蜉蝣不久就会死去,可是他看到的蜉蝣似乎不知自己就要死去,还是穿着鲜艳好看的衣服,美丽无比,俏丽动人。翅膀完全透明,身姿轻盈,宛如古代的宫女,尾部的两三根细长的尾丝,也如古代美女长裙下摇曳的飘带。不禁发出了长叹:蜉蝣在有限的生命里还是在尽情展现自己,而作为我们人类有着漫长的生命,却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他忧伤地唱着这支寂寞的歌曲,在千年之前,这是一首诉说自己内心迷茫,对生命敬畏并且充满了忧伤的歌曲,作者想要淡然地面对生命这个严肃的话题,却又战战兢兢,无法克制内心对于时光飞逝的惊恐。

蜉蝣的羽啊,明艳如穿着鲜明的衣衫。

我的心充满了忧伤,不知哪里是我的归处?

蜉蝣的翼啊,明艳如穿着鲜明的衣衫。

我的心充满忧伤,不知哪里是我的归息?

蜉蝣多光彩啊,仿佛穿着如雪的麻衣。

我的心里充满了忧伤,不知哪里是我的归结?

说起来人生不过百年,事实一般都是几十年。人类在哀怜蜉蝣“朝生暮死”的同时,自己何尝不是造物主的一只“蜉蝣”呢?人作为自觉的动物,在其生存过程中意识到死亡的阴影,于是人生短暂的感觉日渐强烈。在中国古代的神话中,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生的百年时间,也不过天上的百日那么短。

晋朝时候有个樵夫,上山砍柴时候不小心进了一个洞穴,抽时间观看两位老人的一局棋,谁知道,回家后却发现自己的孙子都比自己老上几十岁,时间已经在他观棋的一小会中流逝百年。人生漫长的光阴,不过是别人的弹指一挥,人的一生也不过一只蜉蝣而已。想这些算是悲观的思想,但是这种悲观也算是对人生的一种清醒认识。

宋代大家苏东坡认识到这一点,就在《前赤壁赋》中发出感叹:“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古战场赤壁在,滚滚东流的长江也在,而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消失无踪。时间是如此无情,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情客气,英雄人物以为自己改变的事情对时间来说,不过是一颗细小的灰尘罢了。

时间本是身外之物,独自沉静,缓慢地流淌于世间,只是因为人们妄自慌乱,才令时间变得仓促而残酷。其实,生命本就是一场自顾自的表演,又何必去过分在意这场表演的长短呢,只要深刻精彩,任何表演都是永恒存在的。

换句话说,《蜉蝣》中的蜉蝣虽然最脆弱,生命最短暂,但是也在坚定地走自己的路,等待、蜕皮、交配、产卵,完成着自己的任务,死亡也无法摧毁这强大意志。这也是《蜉蝣》传递出来的人生哲学。

蜉蝣有自己的逍遥自己的生活,那么作为人,也应该有自己的精彩。尽管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有一个叫“死亡”的可怕结局在另一端守候。终人的一生,也不过这个结局,但是在走向这个结局的路上,却有很多的精彩的东西值得我们去关注、去努力。

这就是哲人说的,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我们却可把两点之间的距离用曲线走得更加精彩,如果活着只是为了赶路,从生的这边直接赶到死的那边,那么活着何异行尸走肉?

《蜉蝣》的作者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感叹了一番,光阴流逝。“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宋词中的意境很美,但是佛家有句话说得更好:“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领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其实没有必要去嗟叹人生如蜉蝣,不管生命长短,要是人们像蜉蝣一样尽心尽力完成生命中的每一件事,细味身边事,快乐感怀油然生。观花望死,在一瞬间离世而去,大不了下个轮回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