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化疗中的出院休息期间,胃口也不是很好,只要闻到油烟味,就会马上呕吐,然后就彻底地倒胃口。有时实在没心思吃饭,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步。虽然腹中空空如也,但精神还不错,不留意的话根本察觉不到我已经命悬一线了。只要看到什么食物还可以刺激味觉,我就会马上买来吃,因为我知道食欲可能只会持续几分钟而已。经常食物到手之后,胃口又会全无。当时对于我来说,进食胜过一切,进食就是责任,进食就是生命,进食就是爱。
墨西哥鸡肉卷,珍珠荷叶面,铁板烧饼,臭豆腐,苹果泥,黑椒牛排,香辣花生仁……我已经不管营养和忌口了,只要能吃的都可以,随机一念,想吃就吃。然而偌大的一个城市,要找到我可以吃的东西居然那样的困难。一个人行走在大街上,脑子里想到的就是如何吃点东西,生活对于我的拷问已经简单到了该吃什么,如何吃下去。
看到我的胃口很差,你妈妈想尽办法,调理生活,尽量让我可以多吃一些。
等到下一次化疗之前,情况又可以渐渐恢复,才可以品到人间甘味,但紧接着的化疗又会将胃口带到崩溃的边缘。一个疗程完后,出院,下一个疗程再入院,再出院,我坚持着这样的轮回,从来没有想到过放弃,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时刻。
有时,朋友见我带着你出来玩,很吃惊:“你现在还有心思有精力带孩子出来玩?”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好,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十分平静,“就算明天不行了,今天我还会带孩子出来玩的。”
六月,东东特地从北京来看我。
本来以为我在床榻上死之将至,已无人形,谁知他看到我还很健康地生着病,悬着的心立马放下,原先准备好的眼泪和悼词抛到了爪哇国,死乞白赖拉着我回母校瞎逛。更让我吃惊的是,他回校是为了看心中的美景佳人,让我不得不恶意揣测了起来,他到底是来看我还是看心中的佳人呢。
回家后,飙升的气温让我几乎虚脱过去,你妈妈数落着我:“平时差不多都是躺在家里的,今天陪他逛了一整天,如果让医生知道了,还不臭骂你一顿,不要命了?”但有朋自远方来,真的不亦乐乎。还好,高兴的情绪让我躲过一劫,没被感染。
两位高中的同学得知我的病情后,赶来看我。眼见少年时的伙伴长卧病榻,奄奄将亡,她们泪眼婆娑。曾经的我们多么青春年少,多么无忧无畏,而今几乎阴阳两隔。我心里翻着五味瓶,但不想让她们更难受,只能骗她们说:“没事,没事,别这样,过几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你的Miney干妈从香港赶来看我了。她久久把你抱在怀里,询问我的病情,倾听我的讲述,心里一定在寻思,这个小可怜,爸爸得了这样的重病,要是好不起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送她下楼时,我们抱着你一同拍照留念,如果走不过那一年,那么这就将是我们最后的诀影了。
人生真是祸福难测,数月前,这里还是一个温暖、温馨、温柔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