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我一样的病症,只是尚处于中期,还有很多的回转余地。当八个疗程的化疗和二十多次放疗完成之后,院方告诉他,如果再准备一万八,就可以彻底地将勇的病治断根。得知儿子可以痊愈,父亲的脸上自然有了一丝微笑。然而这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后面,又有着多少的无奈与苦涩。在与他的闲聊中,我才知道,他们为了最后一次的化疗,已经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没有人再愿意帮助他们了,于是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家里的青苗转黄成熟后全部卖出,凑齐了最后一次治疗的费用。而今不要说一万八,估计一千八他们也无比困难。
我们当时也很困难,帮助不了他们,只能偶尔带点水果奶粉家常菜给他们,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平日里,爸爸不吃菜,只吃饭,省下来的一点点钱要给儿子买鲜奶。但因为营养总跟不上,每次做完化疗后,小家伙的血象总是岌岌可危,又不得不花大把银子保命。一千元,两千元,可能只是某些人的一顿饭、一条烟、一件衣服,却总让勇和他的爸爸始终行走于生死存亡的边缘,重复着惨绝人寰的轮回。
这个叫勇的小孩,年少经事,每次只要情况稍微好一些,就会拿出自己的功课来温习,他不想把课程落下得太多。他正在上初三,如果不生病的话,下半年就可以升入高一了。但高一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没过多久,我就被告知,勇也永远离开了我们,那个一边化疗一边还在温习功课的男孩。我也再没见过他的圣贤父亲,我不敢见他。我也是父亲,我也是重症患者,深深体味得到他父亲的感受。他家中还有两个没有成家的女儿,三个孩子在上学,真不可以想象,这位父亲平日里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但每次与之交谈的时候,他的笑声却是那样的爽朗。与他相比,我这点困难就不值一提。
病房就是一个小社会。同病室曾住过一位极其达观的老人,老先生走南闯北,见识博多,无意间他谈到一个对比。二十年前他被确诊为癌症的时候,病房里满是一张张阴沉的脸,听不到一点说话的声音。但此次他再度入院,发现病房里的气氛好多了,护士小姑娘们一个个笑脸常开。而我们这个大病房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家属们相互照应着,就如同一家人。这其中不乏大奸大恶之人,但在整个人类都无能为力的重疾面前,大家却是空前的团结与仁爱。是呀,二十年,进步不仅仅反映在医疗科技的飞跃跨越,更反映在人们精神力量的极大增强。
李伯伯张阿姨老两口是我们的“核心”。张阿姨是个爱热闹的人,张口就是笑脸,走路都带着喜气,只要有她在,整个房间的气氛就沸动了起来。李伯伯是位慈祥的爷爷,晚上总要招呼几个小男生洗漱,父母不在,却似亲人在身边。正得益于这样的良好氛围,才使得我渡过最初那段难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