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电话过去了,急救人员和设备几分钟之后才能到,你要坚持自己呼入氧气。这几分钟你呼不进氧气,你就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拼命,拼命!”医生在一旁大声叫着。
一次,两次,常人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那一刻对于我来说比登天还难,似乎呼吸要撑开的不是自己的肺,而是万钧巨石。好容易,吸入了一点空气,但胸腔感觉马上就要撕裂了一样,肺壁正受着利刃切刮。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涨得紫红,从头到脚满是虚汗。
“坚持,一定要坚持住!”医生似乎看到了希望,在一旁鼓励我。
自己救自己,我强忍着几令我晕厥的剧痛,拼命呼吸着。虽然前后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但对于我来说,却如同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就算这样,我还是坚持完成了原定的检查。等到CT做完,我像一团死尸一样被拉回病房,全身的深紫红晕几天后才褪去。
化疗对于肌体的戕害,可谓众所稔知,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对正常的生理系统也进行着无情的破坏。一个疗程过去,我的头发开始大面积脱落,每天早上起来就是一大把头发落在枕间。非常奇妙的是,开始脱发的时间精准得惊人。一般说来,就是开始化疗之后的第七天早上。第六天晚上,我还在暗自庆幸,心想,不会掉了吧,还一点事儿没有。但一睡醒来,大革命般的掉发就开始了。
为了吃饭时掉发不落入饭盒,我去医院的理发室将头发剃掉。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将头发剃去。就算在军训的时候,也只剃成青皮而已,但这次却剃成了光头,彻底的光头。理发的老师傅很有经验,手头上锦绣文章,嘴里面句句莲花,“一定不能到外面剃,要是把你们的头皮剃破一点,止血难在其次,还可能会感染别的细菌病毒。一定要注意。”当他用毛巾将我的头皮擦拭洁净后,镜子里面的我那样的陌生。那还是我吗,那还是大学里长发齐肩的我吗,我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魔镜呀,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我会很不情愿地回答说是我。但是如果一年半载之前,面对这样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会问,魔镜呀,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妈妈让你到家里去。”终于有一天,我们“私订终身”这件事不再是两个人的秘密了。
“干什么,审问我?”我踌躇不安,满脸惊愕。
“她说我们都在谈婚论嫁了,连你人影还没见,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该准备些什么呢,我又从来没相过亲。”
“这哪是相亲,傻瓜?”
“我的意思是说,我根本就没有相过亲,去你们家那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有些什么要求呢?”
“没什么要求,我想,拿点酒拿点烟拿点水果就行了。”
当我如期提着果篮出现在你外婆家门外的时候,她捂着嘴笑了:
“你到家里来,我真的感到好难受哟,不知道等会儿你们在一起会怎么样说我的坏话。”
她杨柳依依般贴衬着我,向家人骄傲地做着介绍,显然她当时正春风拂面,弋浸在极度幸福中。家中气氛轻松,没有想象中盘查户口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