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刀下去,情况与前番一样,什么东西也没有找到。他们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各种器械先后深入到我的创口里比试了一阵。虽然局部麻醉还在起作用,但可以清楚地听到止血钳将血管夹住的声音,手术刀在皮肉上划过的声音。声音如此之真切,就在耳畔。那种感觉怪怪的,当时的自己与待宰的猪羊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与我进行交流,他们着急地拉下了第三刀。此时麻醉剂已经逐渐失效,锋利的手术刀活生生地割在我的身体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窒息,我却无力告诉他们麻醉剂已经失效。面部血管膨胀聚合到了一起,脸颊已经严重变形。
我浑身上下淌着冷汗,他们则在创口处飞快地搜寻着。
“小伙子,你的淋巴结总爱跑,我们三刀下去还是找不到,再不能割了,从肩部的刀口都可以看得到肺泡了。看来今天只能这个样子了,我们再考虑别的方案。”
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人沮丧的,活生生地让别人在自己的身体上切开一大条口子,还希望别人从自己的身上割下一块肉,但这最后一刀就是割不下去,创口原样地缝上了。看着他们大大咧咧缝合我的伤口,脑子里冒出一个很妙的词:“人屠”。在手术台上,我们与待宰的动物一模一样,肥硕的他们自然就是流水线上的屠夫。
新方案是进行胸穿,你妈妈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胸穿与普通的穿刺不一样,是依靠CT定位病变体,长长的探针刺入的时候,没有什么可以保证定位与操作可以达到百分之百的精确,唯一可祈祷的只能是操作医生的经验与平日自己的善行了。虽然意外的概率可能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但对于一个患者来说,这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就足以毙命。概率统计可以成为现代科学的基础,可以量化解决诸多难题,但对于个体来说却并没有多大意义,因为生命是关乎整体的大学问。如果误刺心脏或者主动脉,那么为了抢救就要开胸。本来是为了尽量不开胸才进行的检查,最终却因为抢救要开胸,实在是荒唐得绝顶的建议。其实,当时还有一种更可行的方法,就是切除我的脾脏,上面有病变的活体,这样既可以去除病体,又可以活检定性定型。但作为患者的我们根本不懂,而医生们却将注意力一直盯在肺纵隔上。
又是一次手术下来,我全身冰冷,气若游丝,床单被子都湿透了,身体各处的神经不停地抽搐着。我已经极度的虚弱与疲惫,虽然神智还清醒,能听得清声音,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刚好那天下着雨,你爷爷一手推着床,一手撑着伞,沉重地将我推回病房。雨水飘上我的脸,也飘到了他的发际,分不清是雨还是眼泪。无数次的检查与手术,已经把我推向生理的极限,虚虚实实之间产生了幻觉。扑面的喧哗化作教堂的众赞歌声,我接受着来自天堂的洗礼。如若能看到蓝天的话,我会以为自己正在推向天葬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