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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外科(4)

长椅上顺次坐着六七位待检的病人,医生一遍遍向我们口腔中喷注着麻药。半个小时后,我们一个个张着已经麻木的大嘴陆续走入检查室。我无力地躺下,三四位虎背熊腰的医生将我里外围住。一根导管从鼻腔穿入插进喉管中,我只感觉到阵阵的反胃恶心,干呕不已,接着又有若干根细小的导管从另外一侧鼻腔穿入。不能正常呼吸了,手和脚本能地动弹起来,但此时已经无法反抗了,我被几位医生牢牢地按住。从还有些许缝隙的喉管里我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哀号声,那声音如同锯齿划过钢板,泡沫摩擦玻璃。随后发声的可能也被剥夺了,不知道多少毫升的液体从导管注入到我的气管支气管里,不能吸呼,只有不断地呛水。剧烈的咳嗽呛吐化作求生的本能,我挣扎着扭动头部,想甩掉那些天杀的管线。但马上,一双大手将我的头部固定,于是表示愤怒的途径只剩下红涨的双眼。液体继续注入,我继续愤怒……

好不容易,导管拔出。我马上弹起贪婪呼吸着,不停地呕吐。等到青紫的脸色渐渐消褪时,我才惊异地发现从别人体内取出的导管沾满了血污,而我的却只有清洁的黏液。肺部健康,与预判相左,我不得不又一次失望地面对汤教授。

“那就再做个活验,不行的话。”教授的新指令其实已经宣告了我暂时远离将夺我性命的手术,诊疗转入新的阶段。

刚入院时,我暂住在病房外的走道上。虽然每天都有检查,但还能够行动自如。时常在深夜里,床边的公用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我挣扎着起身来接,然后走到相应的病房里叫来他们想要找的人。同是天下可怜人,也许我多传一次电话,人家就多一点希望,多一点希望就可以早一天出去。

这部电话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刚刚得到消息的同学、朋友从这部电话给我许多的问候和鼓励。在深圳的大姑和Vicky干妈时时打来电话,询问病情,真的非常感谢她们,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惦记牵挂。

一位朋友打来电话,说:“你的工钱出了,我是送来还是怎么样?”

“我最近要动一个大手术,时间可能要几个月。如果我出不来了,钱就归你。如果能出来,我一定会自己来取的,等着吧。”对方听了,沉默了好一阵,“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好的。”后来当我再见她时,她将一个精美的信封递到我的手中,说:“我早知道会亲自交给你的。”

被称为“老板”的教授们每天带着一大堆学生,穿梭于所属的病房,用极其阴森可怖的语言拿着病人当活病例进行现场讲解,而与每位病人交流的时间太短太短了,显然治疗已经放到了第二位。

我慢慢习惯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上入睡了。一天凌晨,我被阵阵吵闹声惊醒。侧身一看,几位民警与一位衣着时尚的女人坐在我的邻床。听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女人被控体内藏毒,正要进行强制排出时,她又大把大把吞下刀片。警方慌了,害怕出人命,立刻带她到这家医院的外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