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船上的丹尼斯
明明知道希望很渺茫,可是,我们还是锲而不舍地向旅居海地的丹尼斯发出了第五封电邮:
“丹尼斯,请告诉我们,您是否安然无恙?”
又等了几天,还是杳无音信。
自从海地在2010年1月12日发生地震后,迄今已经两个多月了,丹尼斯就好像掉进海里的一块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忍不住悲伤地想道,是不是凶多吉少了呢?那场恐怖的地震,足足夺走了22万余条人命啊!
丹尼斯是我们在海地旅行时碰上的“大贵人”。说真的,那天,在夜色四合中抵达全市都没有计程车的太子港,如果不是丹尼斯热心地伸出援手,真的难以想象,在被一群虎视眈眈的海地人围绕着的长途公共汽车站里,我和日胜究竟如何抽身脱离险境!
去海地之前,我们在美国的迈阿米小住了几天。迈阿米有个俗称“小海地”的地方,那天,向交警探问去“小海地”的路线,但是,他却善意地警告我们别去:“治安太坏了呀,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当我们表示过不久将到海地去旅行时,他睁大了双眼,好似看到了外星人:“小海地都已经如此不堪,你们居然要到真的海地去?哎呀,你们是不是疯了呀?”
后来,在多米尼加共和国,几乎所有在旅途邂逅的人都劝我们切莫去那个“连鬼都不想逗留的地方”。他们说:“当一个地方穷到一无所有时,人们丧失了理智,人人都变得穷凶极恶了!”
我们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结果,差点陷入“呼天不灵、叫地不应”的困境中。
非常感谢萍水相逢且雪中送炭的丹尼斯,回国之后,双方便开始了频繁的鱼雁往还。我们打算来个“投桃报李”,所以,一直劝他到新加坡来度假,而他,也答应年尾到新加坡一游,他说:“新加坡也许会成为我第一个遨游的东方国度呢!”
丹尼斯是加拿大人,在设于海地的资讯公司已经工作了五年。他表示初到太子港时,惊觉市中心简直就是一个大废墟。无水无电、每一所屋子都因为年久失修而破落一如残垣断壁、每一条马路都因为缺乏维修而坑坑洼洼,破烂不堪。他说:
“海地,是一个体无完肤的地方。别的国家日日月月在进步,唯有海地,每况愈下,年年开倒车。五年前的海地肯定比现在好,而十年前的海地又绝对比五年前好。现在,失业、示威、暴动、偷盗、绑票、抢劫、枪杀好像已变成了生活的全部。整个海地就像被魔鬼的黑袍罩住了,黑不见底 !”
接着,他开了个玩笑,可是,迄今回想,这个玩笑却令我毛骨悚然,他说:
“除非有一天,老天突然在这个酷热的地方降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把整个海地覆盖了、掩埋了;然后,有一批具有良知和能力的政客,来到这个一无所有的净土,重新建设一个新的国家。”
其实,他的弦外之音不外是:海地这个地方,上梁事事漠不关心、样样撒手不管,而下梁又缺乏觉醒意识,完全无法自力更生,已几近无可救药了。
丹尼斯口中的大雪并没有降临,来的,竟是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惊天动地的大浩劫。回想当初丹尼斯说这话时,是不是心中已经隐隐然有了某种预感呢?是不是啊?
地震发生后,海地这个独立了两百余年却满目疮痍的地方,进一步惨惨地沦为人间地狱。
在地震前,我曾问丹尼斯几时准备返回加拿大,他回给我的最后一封电邮里说:
“我娶了海地人为妻,海地已是我的半个故乡了。我很矛盾,一方面我喜欢这儿悠闲缓慢的生活步伐,另一方面我却觉得自己就置身在一艘布满窟窿的大船里,晃晃荡荡,不知道几时会沉没!”
丹尼斯,现在,请您告诉我,您是不是还待在那一艘破船里,抑或,您已经逃出船外了?告诉我啊,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