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一路惊喜:尤金环球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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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海地(1)

天堂与地狱的交会点

缘起

知道人口900余万的海地(Haiti)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也知道这个灾难重重的国家目前正靠联合国的维和部队在维持治安。

2009年8月,决定到海地旅行而查阅有关的资料时,却发现情况远比我所知道的来得糟糕。

根据资料显示,这个黑人占了人口95%的国家,治安差透了,枪械泛滥,骚乱、暴动、绑架、抢劫、谋杀等层出不穷,而日益恶化的政治与经济困境,使这个贫瘠不堪的国家濒临崩溃的边缘,走私贩毒和****集团处处肆虐。

在这个民不聊生的国家里,卫生和医疗条件也相应地差,是乙型肝炎、疟疾、伤寒、艾滋病的高发区。

雪上加霜的是,洪水与飓风,是海地常得面对的两大天灾。

读着这些让我瞠目结舌的资料,我汗毛直竖。

机票已购,怎么办呢?

到底该“临阵退缩”,抑或是“勇往直前”?

考虑的结果,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了。心里想,外界的报导,也许经过了渲染,眼见为证,耳听为实呀!

入境惊魂

我们从多米尼加共和国(Dominican Republic)搭乘长途公共汽车进入海地的首都太子港(Port Au Prince)。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湖(Aznei Lake),另一边则是连绵无尽的山。湖水灰蒙蒙,丝毫不妩媚;山脊光秃秃,全然不雄伟。“湖光山色”带给人的感觉,居然是邋遢、孤寂和荒凉的,真是不可思议啊!

车子进入了市区,暮色犹如掺和了泥土的浑水,流满了天和地。我朝窗外一看,天呀,窗外的世界,就好像一个大大的废墟,屋子破破落落的、马路坑坑洼洼的,到处堆满了垃圾,臭气熏天的沟渠污水横流;而公共水源处则有许多人拿着水桶争先恐后地在打水。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住着300万人口的首都太子港,居然没有水和电的供应!一般的旅馆,都自给自足地备有发电机和小水库。

车子开进汽车总站时,已近晚八时,天色全黑了。

下车取了行李后,却发现四周一辆计程车也没有,许多无所事事的人,这里一堆、那里一堆,闲闲地站着,阴冷的眼珠,像一把把匕首,刺得我背脊发凉。

公共汽车上寥寥无几的乘客,一个个被人接走了,只剩下一名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正在用手机说话,说的是英语。我们赶紧冲过去,要求他代我们安排一辆计程车。他一听便诧异地应道:“海地是没有计程车的呀!”我吓了一大跳,说:“那,我们怎么到旅馆去呢?”他反问我们:“你们来海地,事先没有安排他人接应吗?”我们应:“没有。”他又问:“你们来海地干吗?”我们答:“来旅游啊!”他霎时好似看到了两个外星人一样,以手掌大力地拍了拍额头,说:“我的天呀!哪会有人到海地来旅行的!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这个地方和地狱没有两样吗?实在太危险了呀!”

这个名字唤作丹尼斯的加拿大人,成了我们在海地的“救星”。丹尼斯任职于加拿大某资讯公司,公司在海地设有资讯中心。他在太子港已住了五年,对当地情况很熟悉。

“海地治安极坏,没有当地人保护,你们寸步难行!”他说,“我就把我们公司常常雇用的司机介绍给你们吧!”

就这样,伊曼纽尔和安斯这两名海地人,成了我们在海地旅游时的司机、导游兼保镖。

失业率举世闻名

我们下榻的旅馆,位于市区中心。被两重铁门深深地锁着,门口有持枪的保安人员看守。进去旅馆后发现,凡是通向外界的门户,都上了大锁。我暗暗发愁,发生火灾时,该如何逃生呢?然而,转念一想,嘿,旅馆外面的暴民可能比烈火更危险哪!

第二天,用过早点后,伊曼纽尔和安斯便到旅馆来接我们了。

驾车的伊曼纽尔,现年三十二岁,个子魁梧,早婚,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密集的高出生率,一直是海地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尽管已人满为患,可是人口还是在直线上升。

瘦瘦的安斯,二十七岁,长及于肩的头发束成了一条马尾,非常活泼,也非常健谈,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

我们到独立广场去逛,这是一个标志奴隶获得解放的纪念广场,广场上飞满了鸽子。没有游客,可是,广场上都是人,无所事事的人、穷极无聊的人、失业的人。每一双眼睛,都不怀好意地瞪着我们看。坦白地说,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复杂的眼神,饥饿的、愤怒的、乞求的、耍赖的、失望的、绝望的、狡猾的、阴险的、伺机而动的……伊曼纽尔走在前面,安斯走在后面,我和日胜走在中间,被他们滴水不入地“保护”着。有两回,碰上凶神恶煞的无赖,莫名其妙地对着我们高声叫骂,伊曼纽尔便催促我们:“快走!上车!”

中午,安斯带我们到一间小餐馆用餐。偌大的餐馆,只有稀稀落落两桌客人。陈旧的风扇在天花板上依呀依呀地发出了苟延残喘的呻吟,我们的汗,成串成串地淌。点了四份意大利面,可是,奇怪的是,当面条端上来时,伊曼纽尔却说:“我不饿,打包回家,晚上才吃。”我心知肚明,他是想把面条带回家给孩子吃。对于海地人来说,上餐馆也许比摘取天上的月亮更为困难吧!我那一份面条端来后,我告诉他,我吃不完,分了一半给他。这个嘴上说不饿的人,狼吞虎咽,三两下子,便把盘里的面条吃得精精光光了!

餐后,吃杧果,是刚才在街边摊子买的。六粒,丰满肥硕,叠成金字塔形,折合新币,才1.6元。削去皮,露出艳黄亮丽的果肉,才咬一口,便怔住了,哟,像掉进了蜜罐呢,那种甜,不是呆板浓腻的,而是温柔细致的,有着含蓄内蕴的香气,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我长叹一声,啊,如此苦涩的土地,却种出这样甜美的果实,是多深、多大的讽刺啊!

安斯伸手接过我递给他的大杧果,说:

“海地有两样东西是举世闻名的,一是杧果,二是失业率。”

“失业率?”我以为我听错了:“举世闻名?”

“是的。”他无笑的脸有着一种无奈的惆怅和无力的愤怒:“海地的失业率,高达75%。像我,毕业已经五年了,想尽法子找工作,无奈就是找不到。”

“咦,你不是在当导游吗?”

“导游?”他笑了起来,“谁会来这里旅游?老实告诉你们吧,伊曼纽尔是我叔叔,他英语不灵光,昨晚特地找我帮忙照顾你们,这可是我第一回当所谓的导游呢!”

安斯有四个兄弟,除了长兄当保安员之外,三个弟弟都失业。

“我整个脑子都是钱、钱、钱,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神情沮丧地说:“在其他国家,大学毕业后,便可以为自己策划美好的未来,可是,我们却只能无限期地等、毫无希望地等、被动地等,等一份卑微的、低薪的、挠不着痒处的工作!可怕的是,纵然我们把要求降得很低,依然还是找不到糊口的差事!”

文盲多,人们又无一技之长,加上治安坏,吸引不了外资,使原已陷于谷底的经济全无翻身的可能,形成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恶性循环。

傍晚,安斯把我们送回防卫森严的旅馆时,再三告诫:

“晚上没事千万不要出门,这儿的歹徒是无法无天的,他们手段凶残,斩手去足,无所不为。”

我从装了重重铁条的窗口望出去,旅馆的旁边,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黑黢黢的,站满了黑黝黝好似幽灵一般的影子,影子伫立不动,可是,那一双双泛着寒光的眸子、那一双双衔着刀光的眼睛,却在阴冷的月色下诡谲地浮游着、浮游着……

我们在旅馆里用晚餐,说来可怕,整个餐厅,只有我们两名顾客。点了烤鸡,鸡是事先烤好的,虽然淋了热热的酱料,可是,鸡肉的内层还是冰冷的,有令人难以下咽的腥味。才吃了几口,餐厅便突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惊喊起来,以为发生了暴动,然而,耳畔却响起了服务生刻板的声音:

“停电了!”

旅馆,和外面广大的世界一起陷入了深沉的黑暗里,黑得连影子都隐没不见了。

接着,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我们摸索着返回房间,蜷缩在被窝里,辗转难眠。

中央市集的邋遢

次日,我们要到中央市集去逛,可是,伊曼纽尔却面露难色,而安斯呢,连连摇头说道:

“不行,那地方,藏污纳垢,太危险了!”

我们再三要求,他们无奈答应。

中央市集,是太子港最大的一个零售市场。海地的失业率实在太高了,贫民无以为生,只好买些廉价物品到中央市集来,赚些蝇头小利。

贫穷到了极致,然而,这个人潮川流不息的中央市集却跳跃着一种躁动的生命力。人们把东西顶在头上,吆喝着、叫卖着,夹杂着巨大噪音的乐声震耳欲聋。尽管阳光亮得叫人双眼难睁,然而,不知怎的,处处却浮动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垃圾处处,堆积如山;污水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泛滥成灾。人们若无其事地走在龌龊的浑水中,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气。每一寸都是人,每个人都在做“生意”。生意大的人,有个简陋的小摊子;生意小的人,摊子就顶在头上方。人人都为了挣口饭吃而死命挣扎,处处可以听到那种挣扎的喘气声。在敞开的沟渠旁边,有成列卖杧果的人,他们把寥寥可数的几堆杧果因陋就简地摆在泥地上,饥饿的老鼠,明目张胆地在沟渠内内外外上上下下蹿来蹿去。

安斯陪我们在逛时,伊曼纽尔就一直坐在车上,他说:

“在这里,窃贼神出鬼没,车子常常不翼而飞。”

落后的地方我不是没去过,贫穷的地方我也不是没看过,但是,落后得这样可怕、贫穷得如此彻底,却是见所未见。

唯一的中餐馆

“吴家园”是全海地唯一的中餐馆,坐落于太子港。

打电话给我们的“救星”丹尼斯,说要请他吃中餐。他非常高兴,当晚便带了妻子,驱车来接我们。

出乎意料,他的妻子艾罗丝,竟是海地人,个子娇小,眸子奇大,眸子里藏着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频频递送的秋波,述说着两人新婚的甜蜜。丹尼斯坦言,初来海地时,寂寞是虫,天天啃噬,他夜夜上酒吧消遣,就自然而然地与在酒吧工作的艾罗丝堕入爱河,共结连理。

我们点了春卷、炸虾、甜酸肉、姜葱牛肉、酸辣汤、宫保鸡丁,也点了葡萄酒。

“吴家园”的老板吴怡庆来自中国台湾,谈起海地的生活,她便频频摇头说道:

“治安实在太坏了,绑票风气盛,暴动时时有。去年六月,就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餐馆关闭了一个星期,保安员和三条狼狗日夜不停地在餐馆外面巡回,我自己也天天枪不离手,气氛紧张得不得了!”

这时,丹尼斯笑嘻嘻地插口说道:

“许多暴民涌入五星级旅馆,他们一辈子也不曾见过游泳池,争先恐后地跳进去洗澡,结果呢,整个游泳池都是污秽的泥垢,池水都被染黑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但是,笑声很快便碎在地上了。

丹尼斯叹着气说道:

“海地富人占总人口的1%,穷人却占了90%,中等阶层,少之又少。贫富悬殊,生活便出现了两极化的现象。”

丹尼斯几年前曾经出席海地富豪所主办的宴会,他惊叹着说:

“淑女们所佩戴的珠宝首饰罕见地珍贵,是我一生没见过的奢华啊!酒可成池,肉可成林,那种挥霍无度的奢侈,是叫人瞠目结舌的糜烂呵!”

在海地,这些富豪就住在太子港防卫森严的半山区,他们一掷千金而脸无吝色,过着“朱门酒肉臭”的生活。

海地,这个两极化的社会,是天堂与地狱的交会点。

食毕结账,美金170元。这一餐,就相当于海地人两个月的薪金了。

饭后,丹尼斯特地带我们到五星级的旅馆 Hotel Montana 去品尝咖啡。旅馆建在半山区,气派非凡。一进门,便看到联合国的一支维和部队荷枪实弹地在执行保安任务。

坐在露天的咖啡座,我们向外俯瞰,在别的地方,夜晚看山景,远远近近璀璨的灯火错落有致,美不胜收,然而,在太子港,由于没有电力的供应,整个大地陷入了一片阴阴沉沉的黑暗中,只有一些大建筑靠自备的发电机提供电源,因此,灯光稀稀落落的,像几只迷路的萤火虫,很是凄凉。

咖啡座有歌星驻唱,化了很艳丽的妆,涂着蔻丹的玉指风情万种地撩着圈圈鬈发,穿了很性感的服装,拿着麦克风,半闭着眼,媚态毕露地唱着风花雪月,台下听歌的“醉翁”,一一醉倒在她歌声的绵绵情意里。这儿,是一个忧愁忘了驻足的世界……

夜晚十一时许,丹尼斯驾车送我们返回旅馆。天和地,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行人,好像失魂的鱼,在一大缸黑黑的水里,不辨方向地游来游去。在这种情况下驾车,实在危险,有好几次,眼看丹尼斯差一点就撞到人了,但他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近在眼前的危机。

在我连连的惊呼声中,丹尼斯临危不乱地说道:

“初来海地,我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在这儿驾车,没有想到马路惊魂后来居然化成了驾车的一种乐趣。其实,夜晚驾车,最危险的,不是行人,而是其他的驾驶者。路上漆黑一片,偏偏有些驾驶者不开车头灯,稍不留神,便会迎头相撞!”

丹尼斯一面说,一面把车子开得像风一样快,马路四伏的危机,似乎并没有在他心理上造成任何的障碍。我想,就是凭着这种敢于横冲直撞的精神,丹尼斯才能在这个被人称为“地狱之国”的海地一住便是好几年吧!

对于海地的未来,丹尼斯消极地说:

“每况愈下。”

他打了个异常生动的比喻:

“海地,就像是一艘巨大的船,颠簸于狂风大浪中;偏偏船长是个酗酒的人,长年醉酒不醒,你们想想吧,这艘船,将会面对怎么样的命运呢?”

海地唯一的天堂

忐忑不安地在太子港待了几天后,我们颠颠簸簸地跨越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山路,到海地西北部的城市Jacmel去。

Jacmel被誉为海地“唯一的天堂”。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浩瀚无边的绿海,浪花滔滔,涛声不绝;海的对岸,是绵延无尽的山,巍峨高挺的山。天,自我炫耀地蓝得十分亮丽;地,无所顾忌地绿得十分妩媚。连在草地上徜徉着的牛,也显出了一种旁若无人的自得与悠闲。

马路,铺设得极好;屋子,建设得极美。

这儿,是海地寥寥可数的富豪的度假胜地,是一个人间天堂。

坐在面对蔚蓝海洋的豪华餐馆,吃着龙虾,啜着葡萄酒,回想在首都太子港的一切,竟好像是一场噩梦!

在跌宕有致的海涛声里,耳畔,又清晰地响起了丹尼斯的话:

“海地贫富悬殊,富人占总人口的1%,穷人却占了90%,你们想想,这样的社会结构,是多么的不健全,也多么的危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