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柳子,高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国民政府第八区保安第一师的胡连长。受命特来接受咱们镇和南流火车站的日伪投降。”他又把花舌头和高丽介绍给了胡连长。
胡连长恭敬地向花舌头行了一个军礼:“肖大哥,你跟刘队副都是获得过勋章的英雄,是卑职永远学习的榜样。”
花舌头跟胡连长略打招呼,便将精力用在了眼前的日伪人员身上,他背起手来,在三个日伪人员跟前来回晃荡着:“你们的威风唻?咹!你们的武艺唻?咹!你们呀,你们!你们真是一堆****、一群王八、一群混蛋!我日你们的奶奶!”
先是发泄了一通,他又皱着眉头问胡连长:“胡连长,刚才在门外,我可是看到的中吉普,地道的美国货。这昨天鬼子才投降,可国军的大部队在山东不多呀,没有大部队,哪来的中吉普啊?”
干练精明的胡连长轻声笑道:“肖大哥不愧是闯过远征军的,好眼力啊。这中吉普,是昨天美国人连同空降兵一同空投到潍县城的。美国人为什么这么重视潍县城?因为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人先将洛杉矶的10万日本侨民给控制起来了,日本人为了报复美英等国,就将在华的1200多名美英人也给扣押了,并在潍县东关乐道院建立了秘密集中营,里面关押着许多西方名人,包括蒋委员长的美国顾问、大英烟草公司的总经理和奥运会冠军埃里克。所以,日本人一宣布投降,美国的伞兵就带着装备自天而降。美国人虽然暂时接管了潍县集中营,但又怕周围的日本人节外生枝,所以就给我们保一师装备,以潍县为中心,沿铁路尽快接收,以便他们集中营里的人早日撤到青岛。噢,肖大哥,刘队副是上峰特意请来的,帮助卑职接管南流站。”
“好了,我明白了。”花舌头朝胡连长一打手势,又说道。“妈的,老子现在不关心中吉普了,关心的是这个日本鬼子!”
他瞪起眼睛,转向了那个鬼子伍长:“****的,八年了,你们一直趴在我们的头上拉屎啊,我们中国人,真被你们祸害惨了啊!我,还有这位刘队副,身上都******有你们的子弹啊!你们这些畜生!你们这些魔鬼!我****亲姥姥——”
骂着,他一掌把鬼子的帽子给打飞了。
鬼子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越发这样,花舌头越发愤恨难抑,他猛的一吼,将鬼子的夏衣从衣扣间撕开了。鬼子里面还有白无领衫,花舌头紧跟一把,无领衫“哧”的也被撕开了,露出了鬼子毛茸茸的胸脯。
一瞧毛茸茸的胸脯,高丽立刻激起了一幕幕痛心的战争联想,她想起了前夫,想起了那个悲惨的雨夜,想起了轮奸自己的那个毛茸茸的恶棍……她突然失声痛喊道:“阉了他,让他断子绝孙!”
借着媳妇的怒吼,花舌头又是猛的一把,鬼子的腰带竟一下断了,下身的裤子连同内裤也一块撕开了。这时,鬼子兵急忙用手捂住命根,用中国话向花舌头哀求道:“肖——肖先生,我不是日本人呀。”
情绪有点儿失控的花舌头指着鬼子伍长吼道:“穿着鬼子皮,就是鬼子兵!老子今天非阉了你不可!”
说着,他的眼睛瞅上胡连长腰间的一把短剑。而篓子却在这时站了起来:“柳子,你冷静一些!还没正式办理交接呢!”
篓子这一喊,花舌头也立马清醒了下来。但他依旧指点着鬼子伍长,说:“还有公事要办,不然,老子非阉了你不可!”
高丽一只手狠狠地扯着丈夫,望着那个落魄的鬼子,眼睛直直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花舌头似乎余恨未平,又将目光转向段一鹤和邱镇长,篓子怕花舌头再度失控,对他们夫妻说道:“你们坐吧,胡连长请我们来,是让我们帮着他接收日伪政权的。对段队长和邱镇长,上峰还有特别指示,柳子,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啊。”
光复了,南流人却啃到了一个艰涩的果子:邱镇长继续留任,还是统管十里八村的基层长官,只不过职务名称换了,叫乡董,这一点,人们还是能够接受的,邱镇长毕竟是个大善人,威信高,再说,他还有一个在重庆军界替他说话的儿子,但对段一鹤的重新启用,大家就愤懑了。铁路警务队撤消了,段一鹤带着他的原班人马住进了乡公所,摇身一变,他们竟成了保国民兵队,段一鹤仍任队长,而且除却换了名称、变了帽徽,其余的统统老样子,对国民政府的这等做法,南流人委实难以接受啊!
新建立的乡政权,本来也给篓子安排了职位,是乡佐,属于乡董的助手,可已经退伍了的篓子死活不肯接手,用他的话说“伤残了,本来就是回家找清闲的,再干重要的公事,实在不情愿啊”,后来,邱乡董凭着一片不烂之舌说服了篓子,让他担当了乡里的民政干事;他是伤残军人,而南流乡共有15名解甲归田的抗日伤残军人,其中国民党10名,共产党5名,这些人都是刀山火海闯过来的,卖开了资格,耍开了脾气,那可了不得,所以,自觉惭愧的邱乡董非请篓子出山不可。新改制的民国乡政权,除了乡董、乡佐,还有民政、警卫、经济和文化四大干事,他们是拿补贴的,半工半农性质,身有伤残的篓子过去是个佃农,家里没地,他跟哑女住进了花舌头帮着整理的新房后,一半时间忙活乡里的事情,一半时间到河边去网鱼捞虾,日子虽不富足,却也说得过去。
悲愤的伤兵
不知不觉,赶进了1945年的腊月门,因为这是光复后第一个春节,南流人都很珍惜,各家各户似乎都在倾尽全力筹备这个年节。南流虽然地方不大,却因为铁路和水路的便利,造就了一个四乡闻名的市场,尤为三八逢集,这里更是人山人海,琳琅满目。腊月二十三,是南流山会,一大早儿,花舌头就从地窖里往外倒腾一些刀枪剑戟,高丽问他干啥,他笑呵呵地说:“赶山去。”
高丽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说:“柳子,咱日子虽说不富裕,但也能吃得饱穿得暖,你就别再玩弄那些了。别忘了,你身上有伤,还有,你孬好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再去练摊,就不怕别人笑话了呀?”
花舌头却答道:“我才不在乎那些呢,怎么舒服怎么来。再说,常不练摊,我这身上也痒痒啊。”
在人山人海的山会上,花舌头的锣声一响,即刻招来了一群群看客,花舌头撂下了铜锣,摸弄了一下自己的光头,刚要开场,他的堂弟螃蟹带着一帮子泥瓦匠闯了进来。
“哎,各位各位,”螃蟹竟替着花舌头打开了场子。“知道俺大哥是谁吗?肖柳子?花舌头?去你娘的!俺大哥是堂堂的抗日英雄,家里有金光闪闪的勋章。想看俺大哥的把戏,有人在份,谁也不准光长眼睛不掏手,都得拿钱,最少一个铜板,最多,那是情分!来,咱们弟兄们先交。”
他带头扔出了两个大板,跟着他的一帮泥瓦匠也纷纷朝地下扔开了赏钱。正当其他看客也在极不情愿的掏钱时,花舌头“啪啪”地拍了几掌,对没有掏钱的看客说:“从古到今,从北到南,先看把戏再掏钱,今天怎么就破了规矩呢?都给我把钱收起来,看我先来上一段新鲜活,给大家开开眼。”
他眼睛朝着螃蟹一瞪:“螃蟹,按照摊上的规矩,你叫了场子,收了赏钱,就是练摊的本家了,你先接我一招,让老少爷们过过眼瘾吧!”
螃蟹虽然五大三粗,体壮如牛,却不是个练家,一听堂兄要拿自己开涮,他急了,忙不迭声地说:“大哥,大哥,俺走,俺走还不行吗!”
“走,你上哪儿走!”随着话音,花舌头唰的一个扫堂腿,螃蟹尽管跳跃着躲闪,但还是被击中了,他“咚”的一声,摔倒在了几米之外。
螃蟹躺在地上,不敢起来了,哀求道:“大哥,俺是一片好意,来给你捧场的,你可别好心当做驴肝肺啊!”
花舌头挺起身,拍拍手,从兜里摸出一块大洋,扔给了螃蟹:“为了出这个摊,早晨起来你嫂子嘟囔,刚开摊,你又来闹腾,真是的!拿着这块大洋,跟你们的弟兄们喝酒去吧。不知道吗?不出摊,我心里痒痒。”
那一伙泥瓦匠一听这话,纷纷捧手言谢。
快晌天的时儿,花舌头还在耍着花刀,高丽闪现了出来。他赶紧收起了姿势,对高丽说:“这就收摊,这就收摊。”
高丽却说:“我可不是来逼你收摊的,弄不好你再给我一个扫堂腿,我可受不了。”
花舌头笑呵呵地望着她:“螃蟹这小子,找你告状了?”
高丽白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螃蟹的事,是有人请你。”
“谁?”
“于老板,杂货铺的那个,还下了帖子呢。”
“啥事?”
“没说。帖子上只是写着‘顺风堂’一聚。今天中午。”
“就我?”花舌头又问。
高丽故意捏着一种腔调:“还‘携尊夫人一同’呢。”
花舌头呵呵一笑:“酸!”
“顺风堂”靠近火车站,是一个四合院。花舌头扛着练摊的家什跟高丽走进了院门,老远就听到了“咯咯”的怪笑。
花舌头循声望去,却见前面的过廊里并排站着四个人,两男在外,两女居中,右边的男女是篓子和哑女,而另外两个,就让他吃惊了——是蜻蜓和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