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刚刚打开车门,闷油瓶就已经等在旁边伸出了手要抱他。
吴邪满脸黑线的挡开了他的手,没好气的说,“拿拐杖来!”
于是拄着拐杖一步步慢慢走向门口,闷油瓶始终守在他身边,保持着如果他摔倒的话立刻就能接住的紧张感,吴邪无语到了极点,忍不住转移重心单脚站着,竖起拐杖作势要打他,“我死不了,去叫门啊笨蛋!”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抓住拐杖往地上一顿,要他站好,然后才紧走几步去敲门。
傍晚的云霞铺在浅蓝泛白的天空中,街上人不多,隔壁的老人聚在一起下棋,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路过,风很好,空气清新而醉人,草叶的味道扑面而来,小古董铺子的屋檐墙壁散发着经年沉淀的安稳木香,闷油瓶的衣服被风吹得飞起,他脚步轻缓的向着面前的铺子走去,落叶拂过他的发梢和衣角。
面对着这么一幅面画,这么一幅仿佛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画面,吴邪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他站在柔和的晚风里没心没肺的笑着,像个孩子。
王盟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开门时,越过闷油瓶的肩膀看到的,就是他的小老板脸上许久不曾出现的笑容。
他彻底愣住了。
张起灵也顺着他的目光回望,夕阳的光将吴邪的脸染上毛茸茸的温暖,那一刻,张起灵的心里满涨起有点甜又有点苦的感情,他放缓了自己冷硬的表情,一眨不眨的望着吴邪。
吴邪微笑着抬起手向王盟招了招,情态宛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他说,“王盟,我们回来了。”
这句话吴邪是用什么身份说的,没有人比王盟更清楚,他也笑了,“嗯,欢迎回家,老板。”
吴邪和闷油瓶就这么在杭州住了下来,霍大少爷被闷油瓶打了个半死,二少爷下落不明,霍家的事情千头万绪,也一并交给了留在北京的楷森和胖子,至于解家吴邪虽然在查,却并不怎么上心,也许是因为知道查了也没用吧,铺子里的兄弟们都被吴邪放了大假,本来不大的小铺子只剩下了吴邪、闷油瓶和要照顾吴邪伤势而留下来的王盟。
日子闲散而平和。
吴邪在院子里养了些花,种了点菜,每天早晨他都早起给花和菜浇水,闷油瓶则在晨光朦胧的庭院里陪着他,在石桌上泡好药粉,准备一点去苦味的甜点心,等着水不烫的时候端给他,看他喝下去,有时候吴邪故意耍赖嫌苦不肯吃,他甚至会哄上一两句,不过“张起灵”式的安慰哄人句式常常呛的吴邪一脸便秘似的表情。
做饭往往要看吴邪的心情,他心血来潮喜欢做了就做,无论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菜式闷油瓶都一例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好吃。”吴邪懒得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闷油瓶会做好了饭菜端进他的房间,任他躺在床上小猫一样小口小口的吃饭,闷油瓶只是看着,期望着他能再多吃一点。
不长的日子里,他对他百依百顺。无论是出去散步晒太阳,还是窝在二楼的阳台上听雨声,他都陪在吴邪身边,默然无声,却又百般温柔,渴了、饿了、累了,他都在这之前就像会读心术一样了解,然后准备好他所有可能需要的东西。
有月亮的晚上,吴邪在浅浅的睡眠中醒过来,窗外的月色明亮而温婉,他在床上坐着发了一会呆,默默走出了房间,脚步在闷油瓶门前顿了顿,到底还是推门走了进去,闷油瓶睡得很熟,吴邪隐没了呼吸悄悄靠近,他俯下身看了看对方沉默的睡脸,探出手去慢慢抚摸他已经拆掉绷带的右肩,伤疤不大,看来恢复得很好。
吴邪轻柔的叹了口气,给他盖好被子,出门走下楼梯来到庭院里,夜色微凉,吴邪这些日子来始终笼罩在脸上的愉悦神情慢慢退去,他有些茫然的抱紧了胳膊,抬起头看夜空中的白色月盘渐渐隐没在了云朵后面。
阴影投下来,不大的庭院变暗,映在吴邪眼中莹亮的月光也淡了,他睁着一双黑不见底的双眼,直视着天空发呆。
这样的生活太过分了,过分得让他都快忘了前尘种种,那些不堪的往事似乎都丢在了上个时空,可是并不是真的,独处的夜晚总让他记起,存在的事实依旧存在,发生过的事情,也确实是发生了的。
吴邪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后的脖子,霍家老大扑在他身上的慌乱和恶心感仍然深刻的存留在脑海里,脖子后面的吻痕和牙齿咬出来的伤口早已经消失,那份恐惧和耻辱却久久不散,肮脏的回忆。
吴邪忍不住烦躁的曲起指头刮着自己耳后的皮肤,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未及回头,吴邪就感到闷油瓶的气息从他身后包裹过来,他把毛毯披到他身上,手却并没有离开,反而隔着厚厚的毯子一并围过来,把吴邪圈在自己怀里。
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吴邪被耳边的热气激得打了个哆嗦,竟忍不住有逃离的欲望,张起灵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僵硬和下意识的恐惧,却没有放手,反而更用力的拥住他,“不要怕,是我。”
很久之后,吴邪才慢慢放松了身体,他疲倦的闭上眼睛,“放开我吧,小哥,我现在……不想碰到你……”
抱住自己的人身体一僵,吴邪听到他的声音响在耳后,“你打算以后都这么对自己,来折磨我吗?”
“我没有……我……”
“吴邪……”
又是用这么喑哑蛊惑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吴邪咬紧嘴唇,忍住不出声。
“我希望……你只能记住这个。”
“什么?”
吴邪话音刚落,就感到身后的热气离得更近了,温润却冰冷的唇碰到他的耳垂,张起灵伸出舌尖轻滑了一下,然后用牙齿小小的咬了一口,吴邪的手从毯子里猛地探出,不可忍受似的紧紧抓住了他环在自己身前的胳膊,全身像是电流涌过一样微微战栗。
“小……小哥……”
阻止的话语怎么都无法完整说出,吴邪只能软靠在他怀抱里,任张起灵的吻一路向下,在他的脖颈和肩膀上留下暗红的吻痕。
月亮从云后出现,银亮的月光重新回笼大地,张起灵极力克制住越来越汹涌的感情,留恋的咬了一下吴邪瘦削的肩头,抬起头来附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以后不要再想那个男人了。”
要想,就想起今夜,就想起我吻你的感觉吧。
长久以来控制的绝佳理智崩塌,迷惑人心的月光之中,吴邪痴迷一样回头望着他淡如古井的眼眸,忍不住冲口而出,“张起灵,你对我……到底是什么……”
害怕得牙齿打颤,吴邪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却还是颤抖的执意问,“是什么意思?”
手指抚上他的嘴巴,沿着柔软的下唇细细研磨,“这是什么意思?”
他其实想问他,你爱我吗?但是却说不出“爱”这个字,用这样模糊的问法来试探,也已经用光了他几乎所有的勇气。
张起灵无言的看他,感受到怀中人的心跳已经快得不能自持,他想回答,却又犹疑,“那么你对我呢?”
吴邪不知怎么的就笑了,他的问题让他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一样瞬间清醒过来,他的心跳慢下来,再慢下来,犹如要停止一样虚弱无力的跳动着,夜风拂过,眼睛里一阵干涩,没有泪,他笑得天真甚至有些顽皮。
“你在乎吗?”
张起灵愣住,他惊异于吴邪突然改变的情绪,那双眼中的光华渐渐暗淡,浓黑的眼眸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竟让他无话可说。
吴邪又短促的笑了一声,挣开他的怀抱,他披着毯子转身离开,淡淡的留下一句,“我去睡觉了。”
张起灵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别走!”
他的声音有些尖,这不像他。
吴邪没挣扎,却也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他,等待着。
“我……我对你——”
院子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一惊,张起灵迅速的把吴邪拉到自己身后,抽出随身携带的古刀挡在身前防御,他回头发现铺子的门被踹开,一个人满身血腥味的扑进来,没走几步就轰然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好久没闻血了,吴邪有些不适应,喉咙里不断翻出干呕的欲望,他强忍着不适靠近,“是谁?!”
闷油瓶早已经冷下脸来,缱绻的神色从他眼中退去,刚刚月夜中发生的事情就像梦一样,他又变回了往日的闷油瓶,拉住吴邪平淡的说,“待着别动。”
谨慎而迅速的接近门边,闷油瓶半弯着膝盖探出两根颀长的手指,探上那人的脖子,片刻之后他似乎放松了些,翻过那人看了一眼,闷油瓶把刀收了回去。
吴邪焦心的问,“是谁啊?”
闷油瓶抬起头遥遥的看他一眼,俯身把那人扛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吴邪觉得他的动作好像有点故意的粗暴,似乎还嫌他血流的不够多似的。
吴邪急忙打开店铺的灯,闷油瓶一把把那人甩在椅子上,闷声说了句,“先止血。”
吴邪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叫起来,“小花!!”
苍白而俊秀的脸庞侧着,浑身上下都是血,看不出来伤口在哪里,解语花蹙着似乎永远都解
不开的眉,看上去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