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指尖蓄满力量的时候,地下室的木门被“砰”的一声一脚踹开,整个厚厚的门板完全从墙上掉了下来,中间甚至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可见这一脚的力气有多么恐怖。
吴邪心里一凉,有这样功力的人,他身边只有一个。
而自己现在的样子,最不想被他看到。
他木然的抬头,看着闷油瓶冲进来,在看到他衣不蔽体的样子时,脸上露出了熟悉的表情——许久之前他也见过,狰狞疯狂的,修罗面目。
下一秒,趴在吴邪身上完全愣住的男人被闷油瓶用尽全力的踢了出去,那是毫无技巧也毫不留情的情感发泄,闷油瓶身上的杀意暴涨在狭小的房间里,竟让见多识广的霍家大少爷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像见鬼一样看着闷油瓶,充斥身体的只有最本能的恐惧,和对死亡的渴望。
没错,他宁愿死也不要面对这个人,他不是人,他是个怪物!
闷油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双目充血,牙齿发出喀喀的恐怖声音,像是一具丧尸一样扑向霍家老大,一拳一拳疯了一样砸在他脸上,没几下对方就已经血肉模糊,整张脸都看不出形状了,闷油瓶却还是举起沾满了血的拳头,执着的,沉默的砸下去。
吴邪嘶声叫着“别杀他!小哥!住手!”他用残存的力气拖着身体蹭过去,一把抱住闷油瓶不断抬起的手臂,“住手!小哥!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被闷油瓶摁着打的人早已经没有了意识,手上拖着吴邪的重量,闷油瓶脱力一样垂下了手,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英俊的脸上却了无生气,像是个死人,他侧头看着吴邪被肆虐的发红的肩头和脖颈,耳后还有清晰的吻痕。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滚。”
吴邪身体明显的一抖,片刻之后,他放开了闷油瓶,哆哆嗦嗦的胡乱抓着身上破碎的衣服,企图掩盖身上的痕迹,他的声音极力平静,却仍旧抖的不成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碰你,我……”
张起灵的心疼的要爆炸了,他忍无可忍的一把抓住吴邪的肩膀拉到身前,直视着那双慌乱无措的眼睛,他一字一句的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着暴风雨一般的愤怒,“你骗我。”
“我没有……”吴邪躲闪着他的目光。
“为什么?”
吴邪咬住嘴唇,他摇头,极力控制眼泪不要掉下来。
张起灵许久不曾这样失控过了,在他被人告知吴邪单独来会面霍家老大时,他就一直觉得心慌,快马加鞭的冲回来,他不顾吴邪的命令踹开门,却看到他让那个男人压在身下,任他伏在后背和肩膀啃咬肆虐。
那一刻他的杀意,几乎失控到了连他也想一并杀了的地步。
他狠狠掐住他瘦削的肩膀,真想不管不顾的掐死他算了,自己这样爱惜的人,唯恐他疼痛唯恐他皱一下眉头的人,却这样毫无意义的糟践自己,张起灵恨不得他干脆死掉,那么他的心也会一同死去,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得难以忍受了。
可是他却还是这样倔强,连个解释也不屑给他,张起灵死死咬着牙,竭力克制手上的力道不至于真的伤了他,但是他的眼镜下移,顺着吴邪被撕的破破烂烂的白色衬衣向下,看到了那把被他紧紧握住的藏刀。
只一瞬,他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抓着他肩膀的手一松,吴邪狼狈的仰面摔在地上,张起灵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俯身自上而下的看他,抓住吴邪握刀的手举起来,“我没来的话,你要怎么办?”
吴邪闪躲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
他继续说着,声音是彻骨的寒凉,“要自杀吗?”
用我送你的这把刀?偏偏是用这一把刀?!
吴邪似乎听到头顶上传来模糊的笑,他心中一惊,被抓住的手一翻,刀尖向外,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他的手用力向上。
寂静中有刀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温热的血液流出来,烫到了吴邪冰冷的手指,像水流一样顺着他的胳膊缓缓流下。
吴邪难以置信的抬头向上看去,只看到他手里的藏刀,已经深深的刺进了张起灵的右肩,俯看着他的男人却像是毫无痛感一样神情冷硬,一双古井一样的眼眸牢牢盯住他的双眼。
“呜……”
吴邪终于不堪忍受,从喉咙里发出哀鸣,挣扎着要松开握刀的手对方却死抓着不放,仍然牢牢控制着他继续把刀往身体里刺去,吴邪失控的呜咽着,“不要……小哥,不要……”一边用另一只手妄图去堵住血流出来,却只是让自己的双手都浸满了温热的血。
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吴邪哭出声来,满眼只有对方不断流血的伤口。
张起灵丝毫不为所动的看着他,声音低哑的问他,“这是你希望的吗?”
吴邪哭的说不出来,只是摇头,拼命摇头。
“现在我感觉到的疼痛是这个伤口的百倍,记住吴邪,让我看到你这个样子,让我看到你受伤,你就是在做现在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记住亲手用刀刺我的感觉,记住我的血流在你手上的感觉。”说着,他握住吴邪的手,以难以抗拒的力道转动刀柄,让锋利的刀身在身体里慢慢旋转,绞碎血肉的感觉真实的传到手上,吴邪的喊声尖利的都变了调,“住手!!!”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眼泪像要流干了一样,嘴里虚脱的喃喃着,吴邪揪住张起灵的衣服,血溅上他苍白的脸,让他看上去痛苦而无助,“太残忍了……不要这样……张起灵……”
对方的眼神却和语调一样冰冷,“是你先这样对我的,我感觉到的疼痛,也要一并还给你,吴邪。”
藏刀进的很深,后背都已经冒出了刀尖,张起灵抓住吴邪的手一用力,干脆利落的拔出了刀,大量的鲜血流出来,他终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吴邪睁着一双慌乱的泪眼拿手去按他的伤口,好多血……留了好多血……
张起灵却避开了他的手,忍着剧痛脱掉自己的外衣包住吴邪几乎裸露的上身,吴邪仍旧挣扎着把手伸出来,“快止血!你的伤口太深了!”
张起灵制住他的双手握在胸前,失血过多却让他有片刻的晃神,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吴邪身边,对方满面泪痕的看着他的伤口,急的直掉泪,他却死死不放开抓着吴邪的手,精神有些恍惚了,张起灵低头吻着吴邪染血的双手,细碎而温柔的吻着。
“自杀的念头不许再有了,否则,我……”张起灵迷蒙的看向吴邪,颤抖的手伸出,想要抚上对方苍白的脸颊,却又像怕弄脏他、怕伤到他、又像怕被拒绝一样徘徊,不敢真的触碰到,“我……绝对不原谅你。”
“小哥!”
视线中最后的一幕,仍旧是他的脸,自己在这世上,最爱的人的脸,此刻却是痛苦悲伤的神情。
对不起,让你这么痛。
但是不这样做,总觉得会有一天,你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独自受伤,独自忍耐,独自死去……
所以原谅我吧,吴邪。
我真的太害怕了。
多么可笑,拥有不死身躯和漫长寿命的世上最强大的男人,却是个日日都在恐惧里胆战心惊的懦夫。
胖子在自己的琉璃厂等的心都焦焦的了,才看见楷森浑身是血的带着一帮昨天连夜赶来的吴家伙计冲进来,胖子看他身上的血和冰冻的表情,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天真和小哥呢?!”
“在后面,胖爷,劳烦您备热水,还有请医生!”
胖子脑子里嗡一声,几句吩咐了人去办,他愣愣看着楷森,“你身上血怎么回事?是天真的?!”
对方犹豫了一下,“不是。”
“那……是弟兄们的?”
楷森又摇摇头。
胖子长出一口气,“那就是霍家那帮狗崽子了,幸好幸好。”
楷森的脸变得非常扭曲,他神色怪异的摇了摇头。
胖子纳闷了,“那还能是谁的?你们别告诉我天真跟那姓霍的还宰牛祭天结拜兄弟了!”
楷森刚张口,后面的人就背着两个人急匆匆冲了进来。
“天真!”胖子急忙迎了上去,吴邪的面色苍白,身上披着闷油瓶的外套,也有血迹,“你受伤了?”
“没有。”吴邪的双眼通红,嗓子哑得不像样子
“奇了怪了……”胖子继续把视线投向后方,看到了另一个被背着的人,他浑身都让血染红了,气若游丝。
胖子难以置信的凑近了,揉揉眼睛,又揉一揉眼睛,才像个傻子一样指着他问吴邪,
“这……这谁啊?小哥?!”
他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一个霍大少爷就他妈给你们整成这个样子?!你就算了,连小哥都?!”
“别说了,”吴邪虚弱不堪的急道,“快救人!”
大厅顿时混乱成一团。
吴邪先是硬撑着去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恶心感冲刷掉,才让医生看了脚,闷油瓶没有大碍,就是伤口太深,流血量太大,但是他不知怎么搞的,只休息了一个晚上便苏醒过来。
反倒是吴邪昏睡了一天一夜才在傍晚悠悠的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闷油瓶披着外衣坐在他床边,里面没穿衣服,赤裸的右胸口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
吴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闷油瓶沉默的拿过杯子喂他喝水,那水居然还是温热的。
他试了试嗓子,低声问一个表情都没有的男人,“伤口,还疼吗?”
闷油瓶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回答,“你再骗我,就会一直疼下去。”
吴邪被噎住,心想他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吃亏啊,不甘心归不甘心,他仍旧心疼的伸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肩膀,藏刀刺进去的感觉那样真实,每每回想就让他痛苦不已。
那样糟糕的记忆,吴邪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傻瓜……不要再这样做了。”
张起灵一把抓住他的手,引导他覆上厚厚的绷带,对方放柔了声音,“很快就好,只要你不再离开我,很快就好。”
什么话?!明明每次都是他先离他而去的!
吴邪愤恨的想着,忍不住握起拳头轻轻的打了他一下,却小心的避开了伤口。
闷油瓶重新抓住他的手,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们……回家吧,回家养伤,好不好?”
“家”。
是说他的小古董铺子吗?
恍惚之间,心跳的越来越厉害,吴邪深深陷进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里,不自觉的微笑道,“好。”
闷油瓶眼中有着异常柔和的神采,虽然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他的手那样轻柔小心的握着自己,吴邪安稳而甜蜜的向他微笑,眼泪却不知为什么总想掉下来。
太幸福了……
这样幸福的时刻,美好得像是虚假的……
对的,自己的人生从来不会这样如意……
纵使是在如此幸福的时刻,他也清醒的明白这一点……
所以才越是疼痛,越要咬牙微笑,越是真心实意,越要步步为营,欺瞒算计。
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