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围不住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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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痴情的高考

一直困扰着元燕逐的是他的名字。

父亲总是谆谆教诲:“我们给你起这名字,因为我们是普通人家,但是希望你有坚强的毅力,哪怕是燕雀,也要有逐鸿追雁的恒心。”

看着父亲严厉的目光,微白的双鬓,燕逐总是暗暗下决心要一飞冲天。现实也仿佛应了他的名字,上天慷慨地给了他无数追逐的机会。元燕逐的09年暑假恰逢高中毕业,虽有三月之久,却突出了一个“痛心疾首”。

“高考”二字仿佛矛盾的普遍性——时时有、处处有,永不停歇地奔腾在他狭小的世界里。而最致命的是他的战果惨不忍睹,相对于那一小群胜利者时常不经意地提及,他愈是不愿念起,这二字愈是亮相频繁。

且不说同学聚会、拜见师长时逃不出这一话题。只说想积极投入社会的怀抱,参加些群体性活动时,这二字仿佛有“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痴情,死死纠缠,不离不弃。

譬如那日,他一时兴起,报名驾校,试图掌握先进技术,告别人力驱动。经过一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忏悔后,努力巩固理论知识,夯实基础,终于通过了科目一的考核。

与师父首次会面,纳上好烟一包,而后双方就人生观与世界观展开深入探讨,达成初步共识——共同认识对方,当元燕逐还在为师父的车牌“7458学”——“气死我吧学”暗笑时,师父问到:“那大学报哪里?”

“还不知道。”

师父说:“哦,我有个徒弟,你明天和他一起,跟你一样大,他考了清华呢。”元燕逐满腔与师父深入交流的热情忽得就被掐住了,当他得知那位考场赢家是小学同学且此人曾经在考场还是自己手下败将时,盛夏也突然不再那么热了。

再如,饭后与父母散步。父母巧遇旧友,相聊甚欢,那旧友眼光猛然砸来,射得元燕逐一惊,不祥预感陡然袭来。那旧友仿佛要编一本《诗经》,先是起兴,触人兴词:“你们儿子啊?小伙子越长越像样了!”

父母尚不及回答,她争分夺秒地接下去:“高考还好哇?应该不错吧!”

父亲面色暗了下来,不得不相和道:“一塌糊涂,不行!不行!”这一应答,恰给了她一个运用“比”的机会(却是“比较”的“比”):“怎么会啊?总比我儿子好吧?”

当今在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小康社会里精神文明也跟紧了脚步,涌现了大量谦逊之人,善用谦虚的言辞压制良好的境况,又能为下文做铺垫,反衬事实的惊人。这一手法往往的在宣布考试成绩时被灵活运用。

之后这位旧友的表现,与元燕逐的预感完全相符。这位旧友极尽铺陈之能事,尤其在阐述其不肖子在考前如何不务正业特别是对与电脑、电视为伴的细节描写堪为叙事文学的典范。

最终,通过“赋、比、兴”的巧妙运用,描绘了一位勇于冲破现实束缚、不屑抗争的少年形象,结尾对648分的成绩一笔带过,点明主旨,一脸云淡风轻地结束了整段文字的创作过程。

平日骑车转悠,路过几家高中,门口大红榜那些考场英豪的名字又反复刺着失落人的神经;拿起报纸,高考动态霸占着头条坑位欺凌着败者的双眼;更无奈电视机一开,各种文理三甲,漫不经心地介绍着经验。这经验其实众人皆知,古人早就宣告了“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真理。

高考状元们却爱剑走偏锋,有意无意地谈论自己爱玩的网游、爱看的动漫、爱搓的麻将、爱读的小说……巧舌如簧地展示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好似男女间某项重要活动的前戏一般,反复打着擦边球,偏不涉及要害。

考场赢家不说学习事,商场胜者只谈道德心。天下高手在传授经验时都有这类默契,隐隐透露胜者王败者寇的至理——吾有此功乃天命所向,尔等焉能效仿?

幸而,这段使人痛心疾首的暑假终会结束。在这三月的历练下,即便没有麻木到不知肉味,也至少将脸皮练厚了几寸。不至于每当那缱绻的“高考”二字出现,人面便红成了猴尻。

在这三个月收尾时节,一封录取通知书给元燕逐沉默了许多的家庭带来了些许欢愉与希望。

那日中午,父亲带回一封信。信封上印着“静涛大学”四个气派大字,后面羞涩地跟着“科技学院”这个尾巴。

现今已然没有一本、二本、三本之说。以一本为第一批,分数线也率先列出,二本、三本所属的第二批分数线公布较晚,所以当驾校师父提到清华高材生时,元燕逐还不知择何木而栖。

那静涛大学是一本高校,在静涛市诸校中排行第一;静涛市在钱江省诸市中发达程度名列前茅;钱江省在全国诸省里发达程度又是名列前茅。综上所述——静涛大学在全国一本高校里,却算不得稀奇——这是一个矛盾的结果。

仿佛冥冥中有人给富庶的钱江省下了咒,让这里的日益发达的教育事业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诸多学校构成了一对奇特的矛盾。亦不知这下咒者是何心态,做此令人捧腹之事。恐往深处探究,要牵出经济、政治、文化之类大局观,不谈也罢。

且收回话题,那静涛大学毕竟是一本院校,名气还能千里飘香,可那后缀“科技学院”一添上,那“一本”的“一”也识趣地跟着加了两横。

这静涛大学科技学院名不见经传,和静涛大学的关系如同夷洲与大陆般一语不能道尽。不同的是,那夷洲明明是国家的儿子,偏有一堆爱闹事的蠢人妄想着升级,要让母子列为同辈,滑天下之大稽。

而静涛大学科技学院则是从静涛大学上截了一根枝插扦到了西北面,成了两株独立的院校。作为母体的静涛大学要庞大得多,有两个校区,稍简陋一些的称西区,健全一些的东区是主体。科技学院是北区,三校区结了一个直角三角形。北区到西区是勾,中间也就隔着一条大马路。西区到东区中间的二桥村成了三角形的股,相距不过步行5分钟的路。

其实元燕逐早忘了当时心灰意冷之际选了哪处院校打发四年大学时光,这录取通知书倒让他对新生活有了向往。耻于高中沽月中学是省重点,那里的同窗一大半都是奔着一本去的。他浪荡了三年,不得不接受惩罚戴上三本的帽子。

好在如今分数线在二本及以后的学院统称第二批学院,无形中又将科技学院提升了一个档次。

更有趣的是,后来别人问起元燕逐在何处就读时,他摸着良心如实答道:“静涛大学科技学院。”可听者常常会自动抹去后面四字,回应到:“哦!静涛大学,挺不错啊!”元燕逐自忖没有违背诚实守信的传统美德,是别人断章取义,忙说“呵呵”而后转移了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