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媒婆一边继续鉴赏胡粼,一边扒拉着自己手里那些要说亲事的姑娘,终于想有所得,双手猛地拍向大腿,看向胡氏:“你家小哥如此人才,水井坊马家的二姑娘不是良配啊,我再说一家吧!”
胡氏和李顺章四目炯炯都看向她。
杨媒婆得意道:“城南村尚立成的大女儿!”
“尚立成?”李顺章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很熟悉。
杨媒婆揭秘:“尚立成尚大爷就是城里香满楼的老板!”
“专做水席的香满楼吗?”李顺章又问了一句。
“对!”二月底三月初的天,天气微暖,杨媒婆为了表达自己满腔的得意,却拿出纨扇轻轻摇动。
李顺章和胡氏看向胡粼。
胡粼垂目不语。
胡氏觉得这香满楼尚家的姑娘,光那陪嫁就有不少,忙道:“要不先让孩子们见见?”
杨媒婆道:“还是照先前说的,只不过稍改一点,你家玫娘插戴大红牡丹宫花,香满楼尚家的姑娘插戴黄色玫瑰绢花,另外,你家小哥穿白色春袍,就他现在身上这身就行,江明顺家的四儿子就穿蓝色春袍好了!”
胡氏颔首表示同意。她看到李玫还在等瞪着眼睛倾听,就交代胡粼道:“小粼,带你妹妹上楼去吧!”
胡粼拉着李玫的手离开堂屋上了楼。
两个人并排坐在二楼堂屋的胡床上,半晌无言。
胡粼看着屋子外面桂花树的已经萌发出嫩黄微绿小芽的枝干,心中暂定。他看了紧挨着自己坐着的李玫一眼,沉声问道:“你不是想早日许人,现在开心了吧?”
李玫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该喜该悲,可是心里却觉得没什么欢喜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裙裾下面露出的脚尖,轻轻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并不是特别开心!”
李玫顿了顿接着道:“我见过江明顺家的四儿子,他和路云云的哥哥是好朋友,生得挺好的,就是个子不太高……我心里很乱,哥哥。”
她抬头看着胡粼:“哥哥,要不,咱们上巳日去看看再说吧!”
胡粼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到了晚上,一家人用过晚饭围在一起喝红枣茶的时候,胡氏又把上巳日要去相亲的事情再次向胡粼和李玫交代了一下。
胡粼没有说话,李玫也并不是很积极的模样,开口道:“到那天看看再说吧!”
上巳日很快来到了。
胡粼很早就醒了,他穿好衣服盥洗完毕,又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摇醒了半夜跑到他被窝里睡着的李玫。
李玫睡眼惺忪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了看糊着窗纸的窗子:“天不是还没亮吗?这么早叫醒我做什么?”
“姑母恐怕要上楼了!”胡粼双手抱肩站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李玫。
李玫一听,马上蹿了起来,急急忙忙跳下床,拉过一条被子裹在身上就冲了出去。
胡粼没有动。
他靠着床柱站着,听到李玫门帘被掀起的声音,接着是李玫裹着被子落到床上发出的一声闷响。
有了这一年的相处,他才知道前两世自己错过了什么——错过了李玫长大的过程,原来私下里的李玫是这样的坦率、莽撞和可爱,令他更难放手。
他是不会放手的!
果然不出胡粼所料,没多久胡氏就上楼来了。
她来监督李玫和胡粼的出门装扮。
胡氏先来胡粼房里瞧了瞧,发现胡粼头戴白银笼冠,身穿着白色圆领的长丝袍,丝袍的边角绣着深绿的藤蔓,再加上身材高挑,整个人看起来极为俊美飘逸。
胡氏满意极了,点了点头,笑着安慰胡粼:“小粼,今日到了洛水畔,不要太拘束了,年轻人就要享受青春的欢乐!”
胡粼看着一向关心疼爱自己的“姑姑”,心中感动,点了点头。
胡氏又从短襦里掏出一个白色钱袋交给胡粼:“到时候对人家姑娘不要小气,该花银子就花银子!”
胡粼知道姑姑的用心,顺从地接了钱袋:“谢谢姑姑!”
“自己的姑姑还用得着谢?”胡氏慈爱地在胡粼背上拍了拍,“我去看看玫娘!”
胡氏在前,胡粼随着她在后,一前一后进了李玫的卧室。
李玫还蒙着头躲在被窝里呢。
胡氏进去之后,站在床边正要揭开李玫的被子,忽然道:“我记得这是小粼你的被子啊!”
她记得很清楚,春节过后,她一共做了两床新被子,粉底绿叶缎面的给了胡粼,红底金花缎面的给了李玫。
胡粼正要说话,李玫已经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点睡意不带地反驳胡氏:“我和哥哥换了被子!”
胡氏:“……。”她还是有一点点的疑惑。
李玫:“难道不行吗?”
“这倒是没关系,只是……。”胡氏还是带点疑惑。
李玫瞪大眼睛看着娘亲。
胡氏立刻屈服了:“玫娘,起来装扮吧!”
李玫穿着中衣从被窝里坐了出来。
胡粼忙道:“姑姑,我先下楼了!”
李玫在胡氏的帮助下装扮好下楼的时候,候在楼下的胡粼和李顺章都是眼前一亮。
李玫梳着复杂的回心髻,虽然及笄了,她因为未许人,所以没有插戴胡粼送给她的那些簪子,而是戴了胡粼送的红宝石串珠围髻。
她双耳上带着一对嵌红宝石牡丹花形金耳环,衬得一双清水眼水意盈盈,粉嫩的苹果脸更是白里透红。
李玫上面穿着大红绣金蝴蝶的窄袖短襦,肩臂上缠绕着粉色披帛;下着白色绣红牡丹花的紧身长裙,裙腰用丝带系在腋下,显得俏丽修长,裙下是胡粼刚为她买的绣着金色蝴蝶的时新平头鞋。
随后下楼的胡氏笑意盈盈,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大红牡丹宫花插进李玫的回心髻,笑道:“这就完美了!”
胡粼心里更是难受:他着力打扮的妹妹,却要被别人相看去了……
老槐赶着马车,胡粼这次没有骑马,而是陪着李玫坐进了马车里。
三月的天气,天气已经变得温暖,春风里酝酿着花的香氛,飞舞着轻薄的杨花柳絮,柳条轻拂,燕子倏地飞过。
外面春光融融,车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李玫心情没来由的低落。
胡粼一路垂眸不语,她一直在偷偷观察胡粼。
李玫越看就越难受。
这么好看、温柔、体贴的哥哥,以后娶了妻子,就要让妻子欣赏他的美貌,让妻子享受他的温柔和体贴……
李玫越想越郁闷。
她掀开了车帘,往外看去。
他们的马车正行驶在去落水的大道上,大道上人来车外,车马辚辚,到处都是到洛水游玩的人。
李玫看到自家马车旁边行着一对猎装打扮的男女,他们骑马并辔而行,举动之间亲热无比,男的叫女的“妹妹”,女的叫男的“哥哥”,甚至边骑马边牵手,恨不得黏成一个人。
她忽然有了一种隐隐的想法。她侧脸看了哥哥一眼,只见胡粼也在看外面那对骑马男女。
胡粼收回视线,看着李玫,眼中带着某种深意。
两人目光相触,俱是一震。大约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和自己是相同的了。
李玫不再看胡粼,而是把身子靠在车厢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她难得有这样凝神思考的时候,胡粼没有打扰她。
他时不时看她一眼。
前世他不顾她的意愿,强迫了她,他希望这一世,李玫能够自己做出选择。
老槐驾车技术很很高明,马车行得快而稳,还没有什么颠簸洛水就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胡粼没有动,李玫也没有动。
她静静地看着前方,忽然像鼓起了勇气似的,转向胡粼:“胡粼哥哥,你……。”
胡粼幽深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她,鼓励着她说下去。
李玫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哥哥,你愿意来相亲吗?”
说完这句话,李玫紧张地盯着胡粼。
“不愿意,”胡粼淡淡微笑,“我一点都不愿意。”
李玫看着他精致漂亮的脸,忽然有一点气馁:这么漂亮的胡粼哥哥,怎么会怎么可能喜欢如此平凡的自己呢?
她强笑着道:“嘿嘿,我也不愿意!”
说罢,她就作势起身下车。
胡粼的座位靠近车门,胡粼不动弹,李玫下车必须经过胡粼身前。
她刚弯着腰走过胡粼身边,腰就被胡粼抱住了,她顿时惊讶地望着胡粼:“哥哥……。”
胡粼紧紧抱住她的腰肢,把她横着放在了自己腿上,眼睛盯着她的眼睛:“玫娘,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