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芷往日清俊的脸今日确实狼狈不堪。他自己早上照过铜镜了,虽然照得不是很清晰,但霍芷也知道自己黑着眼窝肿着嘴角的德行没啥可看的,
听了李玫的询问,红晕一下子从霍芷的耳根红到了他的脸和颈。霍芷低头窥了同自己并排前行的李玫一眼,瞎扯道:“我昨晚和驻守上林苑的军中同袍比武,过于激烈所致。”
他超强的自尊心令他不能告诉心上人真相,难道能说“有男人看上我了,我和他互殴了一场”?
这样子会把李玫吓走的!
一向淡定的霍三公子,也因为有了心上人,变得忐忑、敏感、不自信起来。
李玫弯起嘴角笑了。
霍芷窥到了她的笑,心里怦怦直跳,忙找了个话题道:“小玫妹妹,你怎么也到上林苑来了?”
李玫柔声解释道:“父亲来见陛下,我陪着父亲来的。”
霍芷忙问道:“伯父会在这里耽上几日?”
李玫瞟了他一眼,以袖掩唇,莺声沥语:“我也不晓得呢!父亲是奉了陛下密诏前来的,请不要让别人知道哦!”
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媚娇嫩,霍芷的心都要酥了,他忙应承道:“那是自然!”
漫步在这雨后的松林里,沐浴着松针清新的气息,闻着身旁心爱的姑娘身上沁人的清香,同心爱的姑娘细细谈心,霍芷觉得人生极乐不过如此。
临分手,霍芷鼓起勇气,约李玫明日辰时还来松林见面。
李玫含羞答应了,告别霍芷,向另一条路走去。
霍芷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娉娉袅袅离去的身影,心里无限的沉醉。
走在回去的路上,霍芷表面沉静,实际无限地雀跃,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他是直接一拧身窜上木楼的。
第二日刚到卯时,霍芷就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先在木楼外打了一趟拳,又练了一会儿剑,待得出了一身汗,这才去澡房沐浴。
未到辰时,一身清爽的霍芷已经等在了松林边。
辰时刚过,远远的他就看到了李玫的身影。
李玫今日穿着浅粉色绣红色玫瑰花瓣的短襦长裙,乌黑的长发用红宝石扣环挽了一个垂髻,其余长及脚踝,顺滑地垂在了背上,秀丽的鹅蛋脸晶莹白皙,眉睫乌浓,鼻梁挺直,丰润的唇上涂了一层胭脂,诱人之极。
霍芷不敢再看,陪着李玫开始在松林里散步。
他们俩这次走得比较远,一直走到了一片草地边。
霍芷同李玫并排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李玫的身上有着一股清香,霍芷悄悄闻着,正在陶醉,就听到李玫含羞带怯的声音:“霍三哥,我……想送你个……。”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把修长白皙的手向着霍芷伸了过来,手心里是一粒明珠。
霍芷看看她羞红的脸,再看看她手心躺的那粒圆润的明珠,心如鹿撞,不由嗫嚅道:“这是……。”
李玫似乎更加羞涩了,声音小得快要听不到了:“这是我家家传的宝物定风珠,我想送给哥哥你……。”
霍芷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是定情的意思么?这就是的!
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最后竭力使自己稳定下来,拉着李玫站了起来,低头望着李玫,劲瘦的胸部明显地起伏着,然后,他沉声道:“小玫妹妹,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李玫赠他明珠,他自然要以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回赠。霍芷的荷包里装着伯父霍光给他辟邪的避雷丹,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霍芷把金黄色的避雷丹从荷包里取了出来:“小玫妹妹,这是哥哥给你准备的礼物!”
李玫接过避雷丹,细细看了一眼,弯起嘴角笑了,很珍惜地把避雷丹收了起来,抬头对着霍芷嫣然一笑:“霍哥哥,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霍芷第三日再去,发现李玫没有前来赴约。
他找遍整个上林苑,没有找到李玫的踪迹。
霍芷骑着快马回了长安,赶到李府拜访李羽,这才知道李羽还没从乐游原别业回来。
他怏怏地离开了。
又过一些时日,霍芷再去李府拜访,得知李玫在乐游原别业病重,李府阖府去了乐游原。
霍芷大惊,忙赶去了乐游原,却只见到了李羽,确定了李玫病重的消息。
失魂落魄回到长安,更大的打击在等着霍芷。
胡粼变成李玫模样,从霍芷那里骗得了避雷丹,心情却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他得意非常,欢喜异常,他已经有了避雷丹和定风珠,以后再也不怕风雷之劫了,等渡劫成功,他预备到长安狠揍霍芷一顿;另一方面胡粼也就此证明了霍芷对李玫的用心之深,想到另一个男人在觊觎着自己的女人,胡粼就恨不得冲过去,把霍芷大卸八块。
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态,胡粼当即回了青丘山,进入自己的洞府闭关修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第二次风雷之劫。
修炼了两万多年的他能否修成仙道,就在此一举了。
第二次风雷之劫来到的时候,因为定风珠和避雷丹,原本的惊险的渡劫胡粼却很顺利。
在即将结丹的最后一刻,胡粼却感受到了自己留在李玫体内那枚元丹的能量波动。
这枚元丹,除非李玫的生命即将消失,否则不会出现如此巨大的波动。
胡粼的额头上瞬间密布了一层汗珠。
通过元丹的波动,胡粼知道李玫正处于生死关头。
救还是不救,两难选择摆在了胡粼面前。
一边,是盼了两万多年的成仙大道,是支撑他在修行道路上坚持走下去的精神支柱;另一边,是他的女人,是他两万多年来唯一在意的人,但却是一个生命短暂的普通人类。
胡粼告诉自己,李玫体内有他的元丹,她这一世结束之后,倘若他修得仙体的话,有的是法子找到她。为了李玫那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失去这千年难遇的得窥仙道的机会,实在是不值得。
胡粼闭上了眼睛,进入冥思。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二十年后,新帝初元元年的初春,料峭春风倏忽而过,刮过乐游原,枯草在寒风中瑟瑟直响。
当年繁华热闹游人如织的乐游原,如今只余下这满原的凄凉荒寒。
一个俊俏的青年缓缓地漫步在乐游原上,单薄的黑色丝袍勾勒出劲瘦高挑的身材,夕阳为他长长的黑发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似梦似幻。
走到当年李府别业的旧址,看着满目干燥枯黄的野草树木,他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当年的繁花似锦的桃林呢?当年碧波荡漾的绿湖呢?当年那个温柔单纯的女孩子呢……
原来他生命中的一个瞬间,对于人间来说,则是二十年的岁月……
胡粼知道李玫死了,从他进入仙道出关下山那刻起,他就没有感受到元丹的波动。
知道归知道,可是亲眼见到却是另一回事。
西边天际的夕阳令他眼睛阵阵刺痛,胡粼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远处的一抹粉红。
胡粼缓缓走了过去。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桃树,一朵可怜兮兮的粉红桃花开在风中,旁边是一个歪歪斜斜的墓碑,墓碑后的坟头已经快被荒草湮没,都要看不出来了。
胡粼蹲下身子,手掌轻轻一扫,墓碑上的岁月积尘一下子消失无踪,上面的篆书清晰可见——“陇西李门小女李玫之墓”。
在看到碑文的那一瞬间,胡粼的鼻子一酸,心脏蓦地一缩,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人间的规矩,未嫁而死的女孩子是不能被葬入祖坟的,只能找一个荒山野岭埋了,没想到李府在阖府搬回陇西之后,却把李玫孤孤单单一个人留在了乐游原。
往日的时光对他来说,仿佛昨日才发生,可是李玫被荒废的孤坟却在这里……
二十年的时间,人世间已经翻天覆地不知经历了几番巨变。
胡粼从霍芷那里骗得避雷丹离开上林苑回青丘山没多久,霍光病死;两年后,霍氏叛乱,霍芷堂兄霍云霍山自杀,霍芷不知所踪,霍家彻底败落;又过了一年,李府阖府迁回陇西,从此不再出仕;当年的皇帝已经病死,谥号为汉孝宣皇帝。
胡粼没有再离开,他在李玫坟前盖了一间茅草屋,留了下来。
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他呆在这荒原之上,守在这荒坟之前。
他在这里等着,等着感受李玫再生以后,癸水初来元丹波动。
这一等,就是二百四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