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阳阳上幼儿园以来，米兰这是第一次回来。米兰回来的太突然。当月亮急急忙忙赶回家，开门第一眼就看到米兰和阳阳双双蹲在地上给各种玩具车排队。
月亮的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米兰穿着的一套睡衣上面点缀着红红的弯月亮和金黄的小星星。米兰和阳阳的脸上都洋溢着浅浅的笑意。
“姐——姐，你回来了。”阳阳抬头一见到月亮就叫着。
月亮朝阳阳笑笑说：“回——来——了。”
阳阳又指着米兰的睡衣说：“姐姐，你怎么跑到我妈妈衣服上了呢？你看——月亮。”
米兰嗔怪儿子：“阳阳，你怎么那样说话呢？”
阳阳跟妈妈争辩：“那就是姐姐。姐姐叫月亮，那也是月亮。”
米兰立刻顺从着儿子说：“好，好，好。是，是，是。”
月亮望着母子俩，一脸苦笑。
月亮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便问：“兰姨，晚上吃什么饭？”
米兰说：“你去把稀饭先压上吧。洗一碗半米就可以了。”
月亮说：“好。”
月亮到厨房里洗洗手，熟悉地打开碗橱，解开米袋，用小碗舀了一碗半米倒进盆子洗干净。然后，月亮拿出高压锅把洗干净的米倒进去又舀了一些水倒进去盖好放在煤气灶上。最后，月亮才打开煤气灶开关。
月亮把稀饭压上后，又去收晾上阳台上的衣服。
收衣服，这也是月亮每晚必须要做的。这就像每晚全家人洗罢澡她必须要洗衣服一样，不可少。
月亮收好衣服又一件件地把衣服垒好分别放在不同的衣柜里。
过了一会儿，程忠回来了。程忠回来时，月亮刚忙罢坐到客厅里沙发上。米兰和阳阳则没在给玩具车排队，他们也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的是《动物世界》，阳阳瞅着电视不停地惊叫。
月亮去开的门。
当程忠出现在客厅里时，阳阳的视线转移了。阳阳望着程忠手中提着的两个方便袋问：“爸爸，您买了什么呀？”
程忠看看阳阳又瞅瞅米兰说：“买了好吃的。哦，妈妈也回来了。”
阳阳继续问：“什么——好吃的呀？”
程忠换了鞋，走到阳阳跟前，高举着右手说：“鱼呀，豆腐呀，豆角呀。还有你最爱最爱吃的，你猜什么？”
阳阳急得跺着脚说：“爸——爸，什么？”
程忠弯下腰，张大嘴巴，扯了一个长腔：“虾——。”
程忠又说：“好贵——哟。”
阳阳迫不及待地说：“我要吃，我要吃。”
程忠说：“别着急。还没煮熟嘛，没煮熟怎么吃？”
程忠去了厨房，阳阳也跟到了厨房。然后不到十分钟，程忠端出一盘熟虾。父子俩围着餐桌坐。他们一个剥一个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程忠一边给阳阳剥虾，一边和米兰聊了起来。
程忠说他要出差。米兰问出什么差。程忠说去北京授课。在北京授完了课后赴西藏授课。然后参加学校为他们几位讲师免费提供的香港、澳门五日游。总共大概需要一个月。米兰问什么时候走。程忠说九月十号——教师节那天。米兰说你去那么长时间，阳阳怎么办？程忠说这个问题我也还在考虑，阳阳白天上幼儿园没问题，就是晚上让小月一个人留在家带阳阳我确实有点不放心。看，要不要给妈打个电话让她来给小月做伴。米兰说具体的你看着办吧。如果不让他奶奶来，只好我请假。
月亮这个时候已在厨房里洗菜。月亮一边洗菜一边侧耳细听程忠和米兰的谈话。当月亮听到又要让奶奶来时，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股逆水流。月亮不知道什么叫“逆水流”，也不知道有没有“逆水流”这个词。在她的意识里“逆水流”的意思是本来大河向东流，现在却流向了西方。她的这种咬文嚼字的理解法有些可笑。奶奶的话，奶奶对她的态度，她一想起来就不是滋味。她想到了逃避。逃避的唯一办法就是离开。
离开？离开了去哪里呢？再说自己刚开始学电脑。学费已经交了，怎能半途而废呢？另一方面，乔在这里。如果奶奶真来，如果自己真走，走之前最好给乔打个招呼。
一想到乔，月亮的心中出现了一种恋恋不舍不舍的感觉。
“给乔打个电话吧。”月亮心说。
“乔，乔……”月亮的心呼唤着。这呼唤羞羞答答地，这呼唤是妙龄少女对情感的那种蒙蒙胧胧的意识。
乔借给我的《汪国真文集》还在我这里呢。自己回家时随身携带着，如今还在我这里。应还他。自从回山村自己的家来后与乔只见过一次面。
“给乔打个电话，给乔打个电话……”月亮的心又一遍遍地说着。
月亮择好了洗好了也切好了菜，又关了已压好了稀饭的煤气灶就出来对程忠说她出去打个电话。程忠说不必要到电话亭花那个钱，用他的手机打。月亮勉强同意了。
程忠从套在裤带上的手机套里取下手机递给月亮，他教了月亮使用的方法。月亮拿着手机跑进了第二卧室。月亮并没打给乔，而是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月亮在电话中问姐姐在广州实情，并问后来给父亲打电话没有？姐姐告诉月亮，她跟父亲基本上保持十天联系一次。她在广州还可以。姐姐问月亮要不要去？“到广州？”这个问题月亮从来没考虑过。她对姐姐说自己考虑一下再说。姐姐说让好考虑好了，随时跟她联系。
电话挂断后，本来心事重的月亮更心事重重。她多么想给乔打一个电话去，却一时鼓不起了勇气。
她的心有点乱。
“小月电话！“
站在第二卧室门口的米兰的一声呼喊把月亮吓了一跳。实际上米兰的声音并不大。只是月亮太敏感了而已。月亮跟着米兰立刻去了第一卧室。
月亮拿起话筒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已传来了声音：“喂，月亮，你在做什么呢？你好吗？”
那轻轻的一声问候，月亮马上判断出对方是乔。
月亮顾不上了一切，她哽咽着说：“乔，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月亮，你怎么的了？”
“没事。”月亮抽了一下鼻子。
“还说没事，你感冒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
“没有好。你要注意照顾自己哟。”
“嗯，我知道了。”
“我想见你。八点半在公园门口。有空儿吗？”
“到时再说吧。”月亮模棱两可。
“不管你去不去，我一定会去那里等你的。”
乔挂了。月亮一愣，也放下了话筒。
“是谁给你打的呀？”已独自坐在床上看电视的米兰随意问了一句。
月亮说：“朋友。”
米兰说：“男朋友？年龄这么小就谈男朋友了呀。当心哟，男人都是色狼。”
月亮羞愧地说：“不是。普通朋友。”
月亮出了第一卧室。月亮把手机给了程忠。
程忠把手机又装进了腰间的手机套中。随即，他从裤兜掏出两块钱的硬币递给月亮。他说：“小月，你去买八个馒头。”
月亮答应了。
阳阳望着准备离开的月亮着急地说：“姐姐，我也去。”
程忠说：“你不去。你吃虾。”
阳阳说：“我去。我想去。”
月亮说：“你就在家吧，外面天黑了有猫咬。”
阳阳说：“我不怕。我拿棍子打。”
程忠把阳阳拉在了怀里。他说：“阳阳，姐姐去买馒头马上就回来。你别去，外面有捡破烂的。捡破烂的把你装到脏兮兮的袋子里可不好。不去。我们不去。”
月亮说：“阳阳，外面有背孩子的。我去跟他们商量一下不背你了，再领你去买馒头。”
月亮扯了个谎出了门。月亮想，对孩子扯谎是一种最不好的现象。但却不得已。
说起捡烂的，背孩子的，月亮下楼梯后不经意地朝路边垃圾车望去。
此时垃圾车旁果真站了一男一女。他们两人正用手在车上杂七杂八的垃圾中翻找什么。两人衣着朴实，似乎还正在为什么事争嘴。那位女的并且伸手打了那男的一巴掌。那男的不服气就踢了那女的一脚。两人越吵越凶。
处于某种心态，月亮上前劝了几句。月亮劝了几句见无济于事就只好速快离开。然后，她到C医学院对面买了馒头就转了回来。
回到家里，程忠在厨房炒菜。米兰则在客厅喂阳阳喝稀饭。
阳阳大概不饿了。不论米兰怎么把勺子伸到他嘴边，他就是看也不看地把头扭向了别处。米兰逼急了，他就憨笑着围着茶几跑一两圈儿。月亮把馒头放在餐桌上就进厨房给程忠帮忙。
晚饭在沉默是进行。
晚饭后，月亮洗好了碗筷也拖了地板，她看看时间正好八点。她赶紧洗了一把脸便对程忠说自己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就拿着《汪国真文集》出去了。
月亮快步下楼朝公园门口跑去。因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她心里时刻记着这件事，她必须赶快去。
月亮在跑到公园门口时，便放慢了脚步。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在那里徘徊，他在那里凝望。他有几分落寞又有几分着急。因她吗？都是因她吗？
月亮咬着唇，轻轻地走过去用书敲了一下乔的脊背。
乔一受惊回了头，然后，乔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会来。“
月亮说：“如果我不来呢？”
乔摆摆头说：“不来，不来就不来喽。我能有什么办法。”
月亮说：“对了，你的书在我那里放好久。终于给你拿来了。”
月亮把《汪国真文集》递给了乔。
乔说：“哦。我这里又给你拿了一本书。”
乔一边接过月亮递给他的书一边又从左腋下掏出一本《路遥文集》。
月亮高兴地把书拿过来翻了翻。接着，她十分丧气。
月亮说：“有书有什么用呢？我没时间看了。
乔关心地问：“怎么了月亮？”
月亮说：“我想也许我很快就要走了。”
乔问：“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月亮感到眼睛湿润。她说：“我——不知道。”
乔说：“我们走一会儿吧。”
乔轻轻地把月亮的脊背拍了拍，然后，两人一起朝公园里走去。
公园里，花的暗香阵阵浮动。有一些老人、中年人坐在长椅上聊天。有几个孩子奔跑着，互相追逐着，戏嬉着。年轻人由东坐一对西藏一对谈恋爱。
月亮和乔在亭子里坐下了。好久好久他们没说话。这个秋天的夜晚，一阵阵风吹来不禁给人带来了丝丝凉意。月亮不由得把身子缩成一团。
乔开口问：“冷了是吗？月。”
月？这是乔叫的吗？这是他真实的声音吗？月亮一阵激动，她把身子缩得更紧。
乔毫不犹豫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给月亮披上。
月亮半推半就。然后，她站起身说：“我走了。书，我先拿去看了给你。”
月亮笑着飞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