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西晋原来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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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将内斗进行到底(3)

司马睿到了河阳,被守渡口的津吏拦了下来,估计人家看出他身上有贵气。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司马睿的随从宋典从后面赶了上来。

他骑马走近了,大大咧咧扬起鞭子,往司马睿身上轻抽了一下,调侃道:“哟,舍长,怎么你也被拘在这了?看不出你还是个大贵人哩,哈哈。”

一听这话,津吏疑心顿解,也哈哈一笑,放走了司马睿。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没有宋典这个小人物的机智,历史上也许就不会有东晋了。

一头很老的老虎

被关在邺城的惠帝很惨,比他更惨的,是留在洛阳的人们。

这段时间,司马颙也没闲着。听说司马越奉天子讨伐司马颖,他立刻派出张方救援。两万军队开到洛阳附近,司马颙就听说邺城之急已经消除了,司马颖也把惠帝扣下了。

本着贼不走空的精神,司马颙当即命令张方进驻洛阳,你挟天子,我占京都,有便宜大家一起占。

这时的洛阳也不是空城,上官巳逃回城中,又拥立前太子司马覃,把持洛阳。突然成了帝都之主,上官巳不禁得意忘形,横行霸道了几天。

也就是几天而已,张方来了。上官巳出城迎战,被张方猛揍一顿,老老实实退回城内。

可惜,洛阳也容不得你再待下去了。小小年纪的司马覃带人夜袭上官巳,成功地把他赶出了洛阳。

在司马覃亲自迎接下,张方大摇大摆进了洛阳。两天后,毫不客气地废掉羊皇后,宣布司马覃的太子身份无效。张方俨然成了洛阳城真正的主人。

说实在的,这个时候,西晋已经名存实亡了,长久以来缺乏统一的领导,不但藩王之间谁也不服谁,斗来斗去,连不少手握兵权、坐镇一方的都督、刺史们,也产生了割据一方的想法。

比如安北将军、都督幽州的王浚。

尽管王浚是开国功臣王沈的儿子,但他小时候却是个苦孩子。王浚生母姓赵,穷苦出身,到王沈家里做临时佣工。赵姑娘好端端一个人进了王家,不久后变成了俩,自然不是有丝分裂,是给老爷王沈生了个儿子。

得了这么个意外果实,王沈一点也不高兴。在别家孩子得到父亲的栽培时,王浚得到的是亲生父亲的白眼和鄙视(不齿),谁让他是老王先生行为不检点的罪证呢。

但王浚也很幸运,尽管来路不正,他却是王沈这辈子唯一的儿子。王沈死后,十五岁的王浚被立为后嗣,继承了博陵公爵位。

其实,王沈真没必要鄙视这个儿子,王浚跟他很像,是个“肖子”。当老子的,间接害死魏天子曹髦,当儿子的也不差,曾参加过杀害愍怀太子的阳谋。

你指望王浚忠心耿耿,那不是异想天开么?

王浚心里明白,这时候,只有自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借着都督幽州的机会,他早早开始结交乌桓、鲜卑的贵族们,代价是俩闺女,一个嫁给段务勿尘,一个嫁给苏恕延。

洛阳那些烂事,王浚没兴趣瞎掺和,前些年司马冏等人讨伐赵王司马伦,曾叫他同去,他不但隔岸观火,还禁止幽州士民应三王招募。

司马颖当时就放话要找王浚算账,不过当时事太多,没去成。现在,司马颖觉得自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王浚了。

一开始,司马颖准备玩把高端的,来个反间暗杀。

他把光荣任务交给了右司马和演,任其为幽州刺史。和演确实有本事,到了幽州不久,就和乌桓单于审登勾搭上了。两人决定,邀请王浚到蓟城(北京宣武区)南面的清泉去游玩,然后找个机会把他做了。

还是人算不如天算,由于出门前没看天气预报,审登、王浚他们在景区遭遇了一场大暴雨,据说因为兵器沾湿,暗杀行动未果。这很让人疑惑,兵器乃金属制品,又不是火把,只要你有决心,沾湿了应该也不影响使用啊。

所以,我估计,主要是这场暴雨给审登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震慑,看来,老天是帮着王浚的啊。

不敢逆天的审登回去之后,就把和演给卖了。接着,王浚和审登秘密训练部队,又约同隔壁的并州刺史、东赢公司马腾,一起出兵攻打和演,杀之。

司马腾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了王浚的请求,因为他身份特殊,他是司马越的亲弟弟,对打跑了亲哥的司马颖当然没什么好感。

司马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矫诏征召王浚入邺。王浚没那么好骗,他不但不应召,干脆带着女婿段务勿尘、乌桓羯朱等鲜卑部酋,邀上司马腾,起兵讨伐司马颖。

司马腾再一次干脆地答应下来,因为他不久前已经接到司马越的信,让他主动联络幽州兵,从北边攻击司马颖,断其后路。

幽、并二州将士加上鲜卑骑兵,十万大军,杀向邺城。司马颖这边,派出石超、李毅、王斌等人领兵迎战。

司马颖的部队,也就欺负下惠帝的中军还行,哪里敌得过幽、并健儿,鲜卑铁骑?眼看形势危急,按照惯例,司马颖又要开会了。

一贯的投降派王戎老先生也参加了这次会议,并按一贯风格提出讲和的建议,而卢志的意思是,恭恭敬敬带上惠帝回洛阳,毕竟那是天子,有道义上的优势。

这时,一个雄赳赳的人物站了出来,刘渊,当年的匈奴左部帅。大家还有印象的话,此人从魏咸熙年间就留在中原当人质,甚得王浑、王济父子的赏识,但武帝在世时,一直对他多加提防。这只猛虎潜伏了足足四十年,熬成了真正的“老”虎。

四十年,比武帝大多数儿子的寿命还长,自打司马颖等人出生之日起,这个刘渊就一直在洛阳晃悠,仿佛是西晋这座大房子的一个固定装饰品,而装饰品,大概是无害的吧。

刘渊熬出头了,司马颖当上皇太弟之后,把他提拔为屯骑校尉,惠帝前次亲征,司马颖又临时封他为辅国将军,督北城守事,战胜之后,又任命他为冠军将军,封卢奴伯爵。

四十年了,刘渊第一次摸到了兵权,感觉良好,野性的血液躁动了起来。

不久前,刘渊在邺城接待了并州匈奴信使呼延攸,后者给他带来当时的匈奴左贤王刘宣的计划——光复呼韩邪大单于的伟业。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刘渊已经忍耐了四十年,看到同胞内部已经众志成城,当然喜悦。他以回家会葬为借口,要求回并州,司马颖没有同意。

“呼延攸,那你先回去吧,带话给刘宣,召集五部匈奴和周边各小民族,等待时机。我相信,时机很快就要成熟了。”刘渊送走了呼延悠,留在邺城相时而动。

此刻,面对王浚、司马腾等人大兵压境,刘渊向司马颖提出了分忧的建议,这建议不同于王戎、卢志那种软趴趴的风格,带着一股振奋人心的强硬。

刘渊说,敌人凶猛,人数又多,宿卫中军恐怕难以抵御,不如让我去说服五部匈奴,前来助战。

司马颖抛出了三个问题:1.你确定能发动五部匈奴?2.即使能发动,敌得过鲜卑、乌桓么?3.我倒想按卢志的意见,奉天子还洛阳,之后传檄天下,以顺制逆,刘将军觉得怎么样?

刘渊当即反问回去:殿下为武帝之子,有功皇室,四海之内,谁不愿效死于前,五部匈奴有何难发?王浚竖子,东赢疏亲,怎能与殿下争衡?您一旦示弱,弃邺还洛,试问洛阳是那么好回的吗?就算回去,大权还能在您手里吗?您要传檄天下,谁帮您传?

修辞方法里,语气最强莫过于反诘句,司马颖被刘渊的雄辩折服了。刘渊趁热打铁,又道:东胡鲜卑,哪有我匈奴骑兵强悍,此去,我发两部摧东赢,三部灭王浚,您就等着收二贼的人头吧。

司马颖激动不已,任命刘渊为匈奴北单于、丞相参军,让他赶紧出发。

刘渊就这么回到了并州,受到五部匈奴的热烈欢迎。在忙完了自己的事后,他没有食言,派出部将刘宏带领五千人支援司马颖,但这支部队并没有参加实际战斗,绕了一圈,很快回来了。

因为,这时的邺城大势已去。

落魄天子不如鸡

王浚、司马腾很快击溃了王斌,长驱向邺,石超收拾残众,企图堵截。双方在平棘恶斗一场,石超大败。

城外出现了探头探脑的侦察骑兵,邺城上下震恐不已。文武百官和军中士卒掀起了一阵逃跑的热潮。等到卢志苦劝司马颖奉惠帝返回洛阳时,城中能召集起来的兵力只剩一万五千人。

卢志连夜分派部署,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孟玖因为贪污腐败过了火,前些天,已被司马颖杀掉了。不过,留恋邺城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有程太妃。老太太死活不愿意挪窝,在亲娘的鼻涕眼泪中,司马颖又犹豫了。

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多久,形势就逼着他做了最后的决定。因为一万五千残卒,仅仅一个早上的时间,就逃了个精光。

不走不行了,司马颖匆匆带上老妈、傻大哥惠帝,在几十个帐下骑兵的护卫下登上牛车,向南往洛阳逃去。

老牛慢车颠簸了好一阵子,大家肚子饿了,这时才发现,没带盘缠。

没钱怎么办,借!债主是一个随行的黄门宦官,这位老兄在被囊行李中藏了三千私房钱,此时只好全数奉献出来,给这一行人在路上买饭。

惠帝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但这次的生活水平之低,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夜里盖的,就是那条藏钱的被子,一天能吃上一顿糠米饭加盐豆,那就谢天谢地,餐具是一只破瓦盆。那天,路旁有位老头向天子献上一只蒸鸡,惠帝一吃双泪流,自愧无以为谢,便开了金口,免去老头一年赋税。

天子一行走到了温县,照例要拜祖坟。可怜惠帝连鞋子都走丢了一只,左右侍从见状,赶紧脱下自己的鞋子,让惠帝穿上。

在武帝陵前痛哭了一番,惠帝又上了路。渡过黄河,洛阳就近在眼前了。而在洛阳恭候他的,是凶神张方。

张方派儿子带着三千人,到黄河边迎接惠帝,自己则领一万多骑兵,到城北邙山接驾。

君臣相见,张方刚要行叩拜礼,惠帝就下车止住了他。罢了,哪敢受你一拜。

惠帝回到洛阳宫,少数奔散的官员,估计是无处可去,也回来了,又组建了一个政府出来。

很快,邺城传来了消息,王浚等人纵兵入城,大肆烧杀抢劫。算司马颖跑得快,奉命追击的羯朱追到朝歌就停下了脚步,赶回邺城,因为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什么东西了。

将邺城劫掠一空之后,王浚准备回幽州。这时,他发现部下的口味还真不一致,自己所领的幽州兵,主要抢钱,但鲜卑部队,抢了好多人,女人,八千多。

王浚很不高兴,带着这么一大批千娇百媚、哭哭啼啼的生物,今后还怎么打仗。于是他下令,敢有私藏妇女者,斩!

这八千多女同胞,获得了彻底的解脱,被推入易水溺死了事。

说张方是洛阳此时真正的主人,一点也不夸张。他手里有兵,又能征惯战,想废谁废谁,想杀谁杀谁,谁不服打谁。当然,惠帝本人他不敢动,也没必要动这个跟植物人差不了多少的家伙。

尽管如此,过了一阵子,张方心里烦躁了。第一是他手下的将士们在洛阳待烦了。风景看腻了,能抢到的财物都抢光了,于是大家想家了,整天吵吵回长安,偏巧两个不开眼的藩王又接连上书,发表政治意见。

这两人是都督豫州的范阳王司马虓和都督徐州的东平王司马楙。表书原话就不引用了,基本意思是关于六个人的业绩考评和奖惩计划:批评司马颖,罚掉他一个城邑,重用司马颙,国家大事都应该跟他商量。

以上还没什么问题。关键下面就说到了张方,批评他不通事理,办完事不及时回长安,应该马上把他遣回地方。

这倒也是事实。下面的话就彻底昏头了,说王戎谨慎小心,司马越忠于国家,应该让他俩参与朝政机要。更昏的话还有,说王浚有稳定社稷的功勋,应该特别加以重用。

这玩意儿张方看了当然发火,司马越战场上把皇帝扔了,王戎除了吃饭喘气,啥也没干,王浚更牛,带着鲜卑兵攻打天子行台。皇上是我接来的,洛阳是我守护的,我张方再怎么着,也比这仨人强吧,合着人家都得重用,就看我不顺眼?

再说,你们这俩藩王,有事时当缩头乌龟,没事了又出来参政议政了,神马东西。撵我走?我还不乐意在这待了呢。

于是,张方离开了洛阳,还顺手捎带上洛阳最宝贵的资产——惠帝。

张方:陛下,走,我带你去拜谒太庙。

惠帝:我不想去。

这可由不得你想不想去。十一月初一,听说张方带着人,开着车来接人了。惠帝闻风就跑,由于长年生长深宫,他只能在自己最熟悉的地形内打转,一跑跑到后园竹林中,玩起了捉迷藏。

后园就那么点地儿,不一会儿,张方的人就找到了他,把他往车上拉。宫内群臣训练有素,个个赛似神行太保,来时无影,去也无踪,呼啦一下又全没了,只剩一个卢志在旁边。

张方骑在马上,客客气气地对惠帝说:“现在城内治安不好,宿卫不周,不如陛下到臣的营垒去,臣将誓死保护陛下的人身安全。”

显然,潜台词是,如果您不走,出了啥事,可别怪我没提醒。

卢志在旁边发话了,陛下还是跟张将军走吧。

惠帝没办法,只得上了车。

张方很体贴,还帮惠帝收拾行李。军人进入宫内,能拿的东西都拿上,不能拿的,就地销毁。魏晋两朝积蓄,至此扫地无遗。

东西拿走了,张方还打算烧房子,主要目标是皇宫和宗庙,免得陛下将来惦记回家。卢志赶紧搬出董卓这个反面教材,总算劝止了这场火灾。

王戎找个机会又溜了,这次他跑到了郏县,不久后病死在那里,结束了无节操的一生。

三天后,在严冬的寒风中,张方带着惠帝、司马颖、司马炽三兄弟往长安行去。经过新安境内时,惠帝大约是冻僵了,从马上摔了下来,跌伤右腿。司马颙率步骑三万,前去霸上迎接。惠帝进入长安,便以征西将军府为皇宫。

和解无门

大晋这下厉害了,俩中央政府,一个是惠帝所在的长安,称西台,另一个是留守洛阳的官员们建立的东台,也称留台,由尚书仆射荀藩、司隶刘暾、河南尹周馥等人主持,所谓承制行事,基本上也就自行其是了,能管的地盘,也就是洛阳及近郊。

这些年来,天下乱一次,司马颙就占一次便宜,坚持到现在,他似乎成了最后的胜利者。他准备挥舞一番权力的魔法棒,做出了一系列人员安排:废皇太弟司马颖,让司马炽继任;召司马越为太傅,北中郎将司马模为安北将军,都督冀州,高密王司马略为镇南将军,镇洛阳;又召王戎、王衍过来,共辅朝政。

司马颙自己为都督中外诸军,张方为中领军,录尚书事,京兆太守,这个京兆当然指惠帝所在的长安。

人员安排计划下达后,司马颙又下了一道和解令,苦大仇深伤身体,大家把这些年的怨仇都忘了吧,咱们重新开始,改元永兴。

大家会发现,上面的名单很单薄,这也难怪,经过十几年的内斗,该死不该死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就连这张名单上的人,也没按照司马颙的安排各就各位。首先,司马越就不同意,他确实不能同意,两方刚打过一仗,现在应召进中央,不是自寻死路么?事实上,司马越不但不应召,还着手招兵买马,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准备和司马颙来个彻底的决裂和对抗。

司马略、司马模、司马腾都是司马越的弟弟,现在论声望,他们才是最强的一群。不过,司马略接到任命,倒是准备接管洛阳。但他没能成行,因为这时候,东莱大乱,乱民攻打临淄,司马略不敌,被赶到了聊城,还谈什么去洛阳。

只有司马模一帆风顺,顺利到达了邺城。但这只是暂时的,有个叫公师藩的家伙很快杀过来了。

公师藩是司马颖的故将,听说皇太弟被废,心里不平,加上河北人民在司马颖治下久了,怎么着也有点同情心理,公师藩听说邺城分配给了司马模,当即举起为司马颖报仇的旗帜,纠合数万民众,攻打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