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县长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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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理政漫笔(7)

“枕边风”之所以能“劲吹”,吹者之心计和本事固是主要原因,但也往往与被吹者的抵御能力有点瓜葛。有些居要职的“大丈夫”,囚某种原因而患有点“惧内症”,内人怒,内人恼,内人责,乃至内人吼可是件丢人现眼之事,于是乎对“内人”言听计从,照办不误,“枕边风”也就大大咧咧地“吹”了开来。这一点,唐人李隆基先生的经历颇能说明问题,心肝宝贝似的“内人”,沉鱼落雁的杨玉环女士在“枕边”一“吹”,杨家那帮兄弟姊妹便一一绯袍着身,升官晋爵了。今时有些将一大串儿舅弟叔侄姑嫂妯娌安排得妥妥帖帖、称心如意的人士,恐怕不少也属于这一类被“枕边风”所征服的“大丈夫”。“枕边风”吹倒了“大丈夫”,吹坏了家政,吹浊了社会风气。

“枕边风”能吹倒“大丈夫”,这就需要咱们的“大丈夫”们立稳脚根,挺身顶住,迎“风”屹立。有这么一位黑脸县长的夫人,凡有熟人朋友提着礼物来找她办事,她一律推辞:“有什么事请到县里去找他,这里不吹‘枕边风’。”从黑脸县长夫人口里,我们可以感到这位县长可贵的“抗风”精神和强劲的“抗风”能力。

近看史书,得一因抗“风”而名于后世者。明代吏部尚书王翱,堪称顶“风”之楷模。此公有女儿嫁给京郊某官,女婿多次通过王夫人要求调入京城。“枕边风”吹了多年,就不见动静。一次,王夫人乘王翱饮酒微醉,便于席间跪下重提此事,说得入情入理动听激切。王翱大怒,摔破酒杯,拂袖而去。女婿调进京城始终不能如愿。王翱这“摔杯”、“拂袖”之举虽然有点欠缺修养,但也毕竟是个立稳脚根、秉公持正的“大丈夫”。像这样的“大丈夫”,还有什么“枕边风”不能抵御呢?

《情系中华》,1994.第1期

假如岳飞主持公道

书斋闲读,得黄元振《百氏昭忠录》中岳飞分赐沉香一事。一次,岳飞把一包沉香分赐属官,要求各人自拿一块,主管档案工作的官员黄纵所得最小。岳飞以为不均,复将一包再分之,黄纵又得最小。黄纵说:“某以一身以从军,虽得沉香,亦无所用之。”岳飞感叹地说:“某旧日亦爱烧香,瓦炉中烧柏香耳,后来亦摒之。大丈夫欲立功业,岂可有所好耶?”众有愧色。

故事令人深思。那黄纵何以一次又一次“所得最小”?以愚之见,除了他认为这玩艺“亦无所用之”外,恐怕也与其为人礼义谦让忠厚老实有关。倘若这黄纵持的是“我哪点比他差”、“他凭什么拿的要比我的大”、“我不拿也决不让你多拿”之哲学,他能每次拿的是最小的吗?

回过头来看,作为分沉香主持人的岳飞,有没有责任?回答是肯定的。因为他知道黄纵得最小是不公道的,仅仅是同情、感慨一番,而在实际行动上不那么旗帜鲜明秉公持正。倘若岳飞大声说:“你们看,黄纵这次分得最小,是不公道的,为表彰他这种谦让精神,现在奖给他一块大的!”那又另是一番光景吧。

“岳飞分沉香”这码事在生活中并不鲜见。晋级、调资、评职称、分房、出国,无不是“会闹的孩子多得糖”,“不闹的(或笨闹的)孩子干瞪眼”。谁闹得凶,谁争得厉害,谁就会称心如意。某单位有这么一个青年干部,依照几位头头的“动员”,把分到的住房让给最困难的同志,打这起,每次分房,头头们都是来“动员”他“让”,连让三回,至今他住的还是简房陋屋,而那些“会闹的”、“善钻的”个个都相继住进了高楼大厦。“老实人吃亏”就吃亏在“老实”上。而同行同事尤其是领导者却当起“岳飞”来,虽觉不均“不平”,但也只是同情一番感慨一番罢了,端的不坚持正义与公道——一切要安定团结,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会闹的”多给“糖”了事,“不闹的”干脆不给“糖”。

我们这个时代,有着许许多多的忠厚老实的“黄纵”,可又有着许许多多“会闹”、“会钻”多吃多占的“精”人“巧”者。“黄纵”们总是吃亏,“精巧的”、“会闹的”又总是在吃香,这实在是令人遗憾的事。我们的社会成员尤其是做“岳飞”的,理应出于公心,持正义,秉公道,决不能让老实忠厚的“黄纵”们一次次地吃亏而给那些“会闹的”、“会钻的”、“精巧的”一次次地占便宜。这是社会的呼唤,时代的呼唤。

《法制日报》,1991.8.10

话说“摆谱儿”

古往今来,中国的“人上人”出门都是要摆足“谱儿”的。至尊至圣的皇帝老儿巡幸,文武百官、御林侍卫、三宫六院皆出动,可谓旌旗映掩,浩浩荡荡;钦差王公、刺史道台出门视察,无不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小民百姓面对这龙颜官威,只有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唐代那位苦吟诗人贾岛放浪形骸,不知好歹地在大路上摇晃吟诗,撞上了做大官的韩愈的仪仗队,若韩愈不是个大诗人,恐怕这个贾岛早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人上人”出门“摆谱儿”,这是天经地义的了,倘若“不摆谱”,那倒有点出奇了。旧书上常说的皇帝或钦差、道台之类的高官微服出访,往往要受贪官污吏的气,盖因你不摆其“谱”,他就不认你的账。宋代文学家吴曾《能改斋漫录》载,沂国公王曾年轻时中了状元,返还故乡青州,府帅(当地府官)闻其归,乃命父老乡亲奏乐鸣鼓迎于近郊。王曾闻之,不悦,乃易服乘小卫(骑小毛驴)由后门而入谒拜府官。府官惊曰:“闻君,已遣人奉迎,门司未报,君何抵此?”王曾曰:“不才幸忝科第,岂敢令郡守父老奉迎,是愈重其过也(这是加重我的过失)。故变姓名,诳迎者与门司而上谒矣。”府官闻之叹曰:“君所谓真状元矣!”

仅仅是因为高中还乡不“摆谱”就被誉为“真状元”,未免有点过奖,但这王曾先生确有可取之处。高中科第返乡里,不炫耀功名,不受他人奉迎,这在出门“摆谱儿”成风的封建时代不能不说是一种值得称道的品行。倘若以此品行治国理政,必定会受到黎民百姓欢迎。如果他是今时的省长、市长、专员或什么的,下基层考察肯定不会热衷于接受“欢迎”、“洗尘”和“前呼后拥”之类的表面文章,而实实在在地深入调查,解决实际问题的。

时至今日,国人出门“摆谱儿”抖威风的习性已经不吃香了。然而,总有那么一些“摆”派、“抖”派以此为嗜好。他们要下基层了,又是电话通知,又是大小汽车、摄影机、摄像机一溜烟儿,还要“够格的”接来送往。一旦“格”不够就老大不高兴。这就连封建社会的王状元也“弗如”了。如果说封建社会的王状元归乡里不摆“谱儿”,不受奉迎就被之为“真状元”,那么咱们的公仆注重实务,出门不摆“谱儿”,只能是最低要求。要晓得,深入基层为之服务是咱们公仆的根本宗旨。

《诤友》,1993,第6期

科洛尔案断想

闲来无事,侃一侃过时旧闻。话说1992年12月29日,太平洋彼岸的南美洲巴西国发生了爆炸性事件:科洛尔总统辞去了自己的职务。此刻,离巴西参议院正式弹劾总统才两小时。

总统辞职,当然事出有因。这位总统先生不好好做一个恪尽职守的社会公仆,偏要学歪走邪。此公在竞选和在任期间,曾与其胞弟及另外某些人沆瀣一气,以种种名义向企业界勒索“疏通费”、“顾问费”或什么“费”达1800万美元。

咎由自取,科洛尔怨不得人。

恪守官德,廉明持正,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对一个公务员来说至关重要。人不能不珍惜荣誉这第二生命。居高位握重权者做违法乱纪事最容易,因为他头顶上有耀目的神圣的光环。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才是硬道理。为公仆者心中务必高悬一把明晃晃的达摩克利斯剑才是。

法制是人类社会文明、美好、健康的守护神。法律当似火炉,红通通的烫人,谁触犯了它,谁就被烫得皮烂肉绽。倘若至今还是“礼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科洛尔”们决不会灰溜溜地卷铺盖走掉。

有道是成于权力败于权力。权力必须有制约、监督和批评。你干得好不好,必须由社会公众、人民代表在法律规定范围内评品、审议。干得好照干,干得不那么好得接受批评帮助,干得太糟则要黜之罢之,当公民乃至囚犯去。倘若巴西参议院是一个“花瓶”或“橡皮图案”什么的,我敢保证弹劾总统一定不了了之。这位总统大人恐怕任满一届不成问题。

中国著名改革家、报人梁启超先生认为报纸功能有三个:一,“去塞求通”;二,对于政府而为其监督者;三,“对于国民而引导舆论者”。三条几乎得到国际新闻界的公认。人类社会不可没有新闻监督。回观科洛尔案,新闻监督是立了大功的。总统丑闻传出,报社、电台、电视台一片挞伐,责声鼎沸,顿时朝野震荡,科洛尔之行,路人皆知,这总统是注定难做了,倘若新闻界鸦雀无声,一片死水静悄悄,那么又是何等光景?

《诤友》,1994,第2期

和“窝”新策

“窝”,原本指鸟兽昆虫的巢穴,而咱们的语言学家们往往将之与人联系起来,如“安乐窝”之说法便是。这里的“窝”,无疑指人类生息栖身的处所。人类的“窝”也与人一样自然丰富多彩,有“小窝”,有“大窝”,一个单位也是一个“窝”。把家庭、集体或单位称之为“窝”,恐怕更为亲切、更为温馨些。

大凡共居于一“窝”者,必定很亲爱、和睦。确切地说,应该是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的自家人。然而偏偏也有糟糕的。他们不但不“同”,不“共”,不“连”,反而搞“窝里斗”,“窝里争”什么的,七斗八争直搞得“窝”里战火纷飞,狼烟四起,令人心寒。一个家庭搞“窝里斗”,家将不家,毕竟还是一家子之事;而一个集体,一个单位或一个领导班子里的“窝里斗”,那则是害人害己害社会乃至误国殃民的祸事了。

说到“窝里斗”,未免要想起台湾杂文家柏杨先生的“窝里斗说”。此公将“窝里斗”称之为中国之特产,认定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便是国人“窝里斗”的历史。无论两晋“八王之乱”还是太平天国“天京之变”那样的“斗”法,作为一种可悲的“酱缸文化”,是注定要亡国的。柏杨先生此论虽然有值得商榷之处,但他对“窝里斗”的嫉恶和对民族对国家的斗胆仗义兀然可嘉。

对于“窝里斗”,国人父母虽采取多种方策防治,但一直是防不胜防,大呼头痛。较为传统的方措大抵有:一是“将相和”式。提倡“顾大局,识大体”,“和为贵”。你在“窝”中寻斗,我偏让避不与你斗。战国的蔺相如对廉颇,三国的诸葛亮对关、张二将便是。二是“刘秀一言和二虎”式。由上级出面对“窝里斗”的双方进行批评、教育、帮助、调停,促使其握手言欢。其时刘的部下执金吾贾复和颖川太守寇恂发生矛盾,一时闹得剑拔弩张,刘秀便把双方拉到眼前好言相劝,善意调停,终使两虎消除前嫌,同坐一辆车,成了好朋友。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的“将相和”式,批评、教育、调停之类的做法又显得不够了,盖因仅此二法往往会造就“窝”中的一些胡搅蛮缠的“青皮斗士”,批评也批评了,谈话也谈了,招呼也打了,甚至手也拉上手了,可就是我行我素,战火依然弥漫,“窝里斗”依然激烈,帷幕既然拉开,其人越斗越狠,其“窝”越斗越烂,直至你死我活不共戴天,于是一切事业在“窝里斗”中废止。“窝里斗”于是乎成为上级领导最棘手,黎民百姓骂声最急的事之一。

不过,“和窝”之道若真的用心探索创新,果真有方也有效,那就是凶些,狠些,快刀斩乱麻,谁搞“窝里斗”就把谁赶出“窝”。对那些在“窝”里不好好地工作,却醉心置对方死地而后快且“斗”得死去活来的双方,采取“救火”或“打虎”式的果断措施:先将之“连窝端”,然后待查清楚谁是谁非才对各方进行严肃处理。据说山西省临汾市就兴这个做法。对那些长期闹不团结,一、二把手之间各拉一派,你告我的状,我拆你的台的领导班子实行“赶出窝”和“连窝端”制度,效果不错,至少“窝”里那“青皮斗士”锐减。“窝里人”不斗“窝里人”了,事业才能兴旺。

临汾市的“赶出窝”法和“连窝端”法既新妙又实在,更有理,不失为当今和“窝”之新策,盖因人民的事业再也经不住明争暗斗、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对那些皮厚三尺、胆大包天、欲壑难填的“青皮斗士”,绝不能太讲文明。

《情系中华》,1995,第12期

李世民的权谋术

在中国559位皇帝中,唐太宗李世民先生算是一流中的佼佼者。骑马打仗,治国理政,读书著文,纳谏改过,样样出色。单说用人吧,此公便以“知人善任,从善如流”著称于世,可获知才、爱才、用才的金奖。

然而,此公毕章是个满脑子“家天下”思想的皇帝老儿,其“干部路线”有时又糟糕得很。譬如他想叫官员李勋“无限忠于”自己及自己的李家皇朝,曾对儿子高宗说:你对李勋没有一点恩德,所以我现在有意派他到京城外做官去了。等我死后,你立即把他调回来,并任命为仆射。这样,他一定会很感激你,替你出死力了。

哪有这般的用人法?!按理,要想得到一个“无限忠于”自己及其儿子的辅政济世良才,应从各方面创造条件锻炼之,培养之,正正当当公开公平地使用,然而他偏偏搞“该用的我不用,偏偏要留给儿子用”、“推下去”又“提上来”之类的“小动作”、“小心术”!可以说这是一种曲线的“以‘调’谋私”。难怪后人对此多有非议。金世宗曾抨击这种作法是一种“乱世用兵”式的“权谋术”,其后果是“令人不可测也”。当然,其出发点是明白和正当的,一切为了“李家天下”的长治久安。为了“家天下”,大大的皇帝竟然动用了小小的权谋术。

李世民用人的“权谋术”,实乃封建帝王在所难免的局限性使然。这李世民自年轻争夺皇位,经历了多少萧墙祸端、刀光剑影,“乱世弄权”必然要使之形成这样的定势思维:率兵打仗、驾驭文武、协调关系,需要形形色色的“阳”的或“阴”的“权谋术”,否则,我就绝对坐不上或坐不稳“真龙天子”宝座。李世民这皇帝老儿的“权谋术”为后来的统治者所纷纷效法,现代的独裁者******就大行此道,在朝中呼风唤雨,将自己的心腹、“嫡系”随心所欲地“调”来“换”去,“能下又能上”,使之步步升迁,以达到培植自己势力,维护独裁统治之目的。

遗憾的是,李世民这种“权谋”的遗风居然为今时某些当权人士所津津乐道,津津乐“行”,为“驾驭”属下(实为网罗忠于自己的“良才”),先“面授暗机”、“封官许愿”,将之“下放”到“边远山区”或“基层”,使之“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然后再按“计划”或“许愿”将之“提上来”,变着法子连升他几级,让其感恩戴德“归居麾下”,“为吾所用”。其道理自然堂而皇之:“干部要交流”,“下基层锻炼好”。这样的“先抑后扬”、“先下后上”的“小动作”、“小心术”,与当年李世民之“权谋术”何其相似乃尔!

考察干部、任用干部当出于公心,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决不能怀私心,给偏饭搞小动作弄权谋术。弄权谋术,说到底是一种“以权谋私”。李世民那一类皇帝老儿惯用的统治之“术”,还是尽快与咱们光明正大、立党为公、以天下百姓为己任者彻底绝缘为好!否则,人民的事业将涂炭受害,百姓将骂娘不绝。

《热地》,1991,11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