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之恋
夕阳一闪一闪的,有如金子一般的光亮,阳光里飞着淡黄的灰尘,如同尘梦,便在眼里看来已是恍惚得很,阳光沿着城市从这边扫过去,又从那边扫回来,就像一口巨型的照射灯,光打得无处不是,整座城市赤裸裸的一窥无漏,尤其是那一堵堵白瓷砌成的房墙,阳光一路摧枯拉朽烧过去,一排排高低起伏的房子,满山似的轰轰烈烈开着花,金灿灿的,十分刺眼。“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果真,不大一会工夫,就只见铜钱大的日头缩成一个红黄的小晕点,直嵌到人的眼睛里去,渐渐消失了,消失了,没入没有光的所在。就这样,还来不及等你想,南城的天就由蓝染成了黑。
南城的夜空星星是难得有的,只见远处近处明亮的灯,红的,白的,黄的,绿的,浮在漆黑的夜空里,如同花儿满山遍野争香斗艳开,一条条一抹抹刺激的犯冲的光,窜上落下,在黑暗中厮杀得异常热闹。
此时此刻,一白一个人在阳台上立着,一白是个结实的小伙子,个子不高,方圆的额头,两撇浓眉,长长的像青龙偃月刀,半月形的呆呆的大眼睛,里面露出一个幽幽的世界,藏着数不清的罗仇绮恨,鼻子长长的,笔直下垂,清秀的国字脸不知是不是经过社会的折磨,蒙上了一重风尘之色。一白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脸被风吹得发凉,忽然一眨眼,莫名其妙的,一颗泪珠滚了下来,一白感觉腮颊像被火灼着一般,随即风一弛过,便又觉得冰凉的了,跟着他的心也凉下来,说不出来的昏暗的悲凉。一白交叉着胳膊,抱住自己的颈项。想着三四年时间一霎眼就过去了,仿佛就是这么一睁眼一闭眼简单的几秒钟的事情。这么偌大的一个城市,可一白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一个过路人罢了,哪天期限来了,他就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横着竖着的大街小街,灯火辉煌,灼灼影影,因为有着人气热闹了起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地流动着,像一条蛇曲曲蜷蜷游到地的尽头去,在那挣扎的洪流之上,有一两盏红绿灯,天色墨黑,一朵红花一朵绿花寥落地开在天边。迎面高高立起的立体式的圆座子,张灯结彩,堆得像个菊花山。上面竖起了五彩的广告牌,其中一幅特别巨大,若隐若现的走出几个古代着装女子来,迎着空中五彩的灯光,给人的感觉像是仙女下凡。马路那边铁路的封锁开放了,马路上的人开始了奔跑,街的左面的人们奔到街的右面,右面的人奔到左面,绞子似的剪出一个个人影来。阳台上看久了,一白不由觉得眼睛隐隐作疼,于是决心不想再看下去,掉转身子,一步懒似一步的走进屋里——有光的所在。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白想着睡久些的,可是肚子不安份,七八点钟的光景就闹起饥荒来,一白无计,只好弹起床,梳洗完毕,下巷子里买点吃的。一白拣了家粉摊坐下,要了一碗加辣猪肉煮粉,一口气吃完,热的辣的感觉一齐来了,逼得汗珠唰唰地冒出来,额头、手背、手心湿答答的,哪儿都是汗水印成的花了。一碗下肚,一白仍觉不够,于是又买了两笼包子,用报纸裹着一路吃回去。到了胡同差不到拐角的地方,一白手里就只报纸了,其中一处地方,油渍渍的湿了一大片,还从正面印过了反面来。一白索性把报纸揉成一团,右手在纸团上揩了揩,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纸团落到了阴沟里,又随着潺潺的污水连翻带滚地走了。
一白住的是一个弄堂房子三层楼上的一间房,这房子是个走马楼,围着个小天井,青石板砌成的地。一白开了外围的大门,进了去,穿过天井,见到不远处的楼梯口旁边的石凳上一座山似的坐着个人,像是包租婆,一白也是不确定,因为自己平日里与包租婆并没什么交道,尽管三四年时间住下来,对她的印象仍是模糊而残缺的。石桌上摆着一台收音机,无线电里溢出咿咿呀呀如同婴儿哭泣的京剧,袅袅漾开过来,一些进了一白的耳朵,一些进了脑子,耳朵脑子空荡荡的,像被翻洗过一样,苦痛不堪。但于包租婆却是无比的享受,只见她合着双眼,头似扶不起的泥巴,东一块,西一块,摇晃得很。右手按在石桌上,左手在左边大腿肉上哒哒打着拍子应和着。一白又走近了些,只怕隔着一两米的距离,果真是包租婆,逮着这个机会,一白不由得眼打仔细瞧起她来:包租婆穿着蓝布衬衣,粗黑的大脚裤,辫子毒蛇似的盘在头顶上,衣领外露出一段肉唧唧的粗大的脖子,极不对称的肥脸上深浅不一的钻了许多小洞,两撇粗眉,弯弯的压到了地上,蒜薹似的小猪鼻子,板凳的个子,水桶的腰。一白越看越发可怕,不由得脚生风似的想逃之夭夭。不想踩到丢落在阶梯上的空瓶吕罐子。差点栽了一跤,神情甚是狼狈。空瓶吕罐子整个身子都瘪了进去,正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地滚下去,拼铃乒乓的,声音比无线电里出来的还要大。包租婆倒是耳朵好使听见了,不由得猛地睁开灰色铜鼓大的眼睛,四下寻找猎物一般,瞟见了一白,嘴角的横肉一动一动,刀光闪闪的冷声道:“你等等!”一白怔了一怔,还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包租婆又一阵风似的把一张纸条塞到自己手里,从亮晶晶的金镶牙里吐出两个字:“电报”。一白展笑道了声谢,包租婆似乎不领情,拖着一座肉山,又回到了无线电的世界里去。
一白回到房间,挪了张椅子坐下,这才展开对折着的电报,只见上面寥寥几个字:“父亲病危,速回!”一白念完,如同轰雷掣顶一般。在他心里,父亲不是个好父亲,他又不是不知道,父亲整天的在外面赌钱,逛柳巷花街,捧女戏子,父亲的恶行使得家人也受迫害,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旁人多少气。就连自己的大妹子,到了花一般出嫁的年龄。也只得耽搁在家里。四年前,一白就是和父亲大闹了一场,才赌气卷了铺盖,离家出走的。没错!这些年来,一白心里是记恨着父亲的。但现在得知父亲病危的消息,一白心里又是了另一翻体会,不是毒恨来,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固然,人人是喜欢屈服的,但那只限于某种范围,如果说一白是纯粹为了礼教的压力而回去的,那又是一说了,可是内中还掺着最真的感情最痛苦的成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好坏不管,到底于自己亲。
一白铁定了要回去,不由得风急火急地处理了尾后的事。一阵忙乎后,已是天黑。月亮从蒸腾的云层里出来了,墨黑的天,难得的有几点蔬星。树顶上透出街灯淡淡的圆光,下面一白拽着影子,歪歪斜斜,一步复一步回到了房间。一白瘫在沙发上闭目休息,不想才合上眼睛,脑子就有如电击猛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蔷薇,随即一白脑里又快速影出她的样子,浮雕似的一件件凸出来:平淡而美丽的瓜子脸,梳着一头披肩秀发,墨黑的水盈盈的大眼睛,可爱的双眼皮,纤瘦的鼻子,肥圆的小嘴。思想真是痛苦的一件事,回忆更加。当一白脑里才杂乱闪过着他和蔷薇昔日往事的零零碎碎,就感觉像被针扎着一般,不禁又急忙将思想缩了回去,索性不想作罢。不想归不想,但一白是不能避开现实的,与蔷薇交往的三年时间里,一白心里知道她是爱着自己的,而自己对人家呢?虽然他对她说了许多温柔的话,但是他始终没说过他爱她这三个字。即使有时候一白也为这苦痛按捺不住,然而一想到惘惘的期限的威胁,便又抑在心里头沉默了。现在这期限到底还是来了,他与蔷薇注定是要决裂的。就是他生命中难得一遇一次的爱恋。掏出心与之靠近,最后人物交映,相对无言,望而怯步。他注定将用余下来的一生与此告别,并以此验证它在时间中留下的烙印和标记。他知道他会懊悔的,他知道他会懊悔的,然而他抬了抬眉毛,做出不介意的样子。
一白拿准了主意,就又拖着影子,下楼去打个电话给蔷薇,拨了一圈号码,通了,一白心平气静先道:“小薇,是我,一白,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蔷薇说:“嗳!什么事?”一白道:“后天我就要走了。”“去哪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突然?”一个个问题在蔷薇嘴里就像机枪里的子弹一颗颗射出。一白道:“没什么,我只是回家。”“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蔷薇怪道。一白解释道:“出来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回去了。”“可以不走吗?”蔷薇有点哀求道。“不可以!”一白斩钉地说。蔷薇委屈道:“以后还回来吗?”“不回来了!”蔷薇突然提高声责骂道:“你就那么放得下心,丢下我不管?”“你是知道的,我……”不等一白说完,蔷薇就反道:“你也是知道的,那你又走?”一白被问怔了,一言不发的,静了半响,蔷薇也像是默契地在配合。沉默啊沉默,这一刻,时间像凝住了,他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然后所有的思想情感在那全都得到了解决似的。到底还是蔷薇打破了静面,宛声道:“我想过,倘使你不得不离开我,我亦不致去寻短见,亦不能再去爱别人,我只将是萎谢了。”一白听着,倒是心有不忍的想说些劝慰的话,但是不等他开口,那边紧来的一阵阵沙纱的没耳声,似一潮高于一潮的海浪,直把自己搂住,给重重地打沉下去。
星期天的下午,一白正在房间收拾行装。忽然“咚咚咚……”一阵手掌拍门的震耳声,一白停了手里的活,径直走过去开门,见是小薇,一脸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神情,蔷薇倒是没什么,春风似的剪刀笑堆得脸满满,好象根本没有将昨日的不愉快存于心上。一白心虚笑着请小曼进来。蔷薇一进门就向阳台笔直走过去,一白并不随着,却在屋内黑色软皮沙发上坐了下来。蔷薇倚着阳台,伸出一只手来,撑在栏杆上,挡住了一白的视线,只管望着一白,一白低下头去一语不发。蔷薇笑道:“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沉默。”一白抬头道:“我不懂。”蔷薇道:“有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笑,有的人善于作戏。你是善于沉默的。”一白道:“我什么都不会,我是顶无用的人。”蔷薇笑道:“我偏喜欢无用的人。”一白耸肩笑了笑,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知道小薇现在想要什么,简单的不过是他的一句话一个承诺,他也不是给不得,但倘若今天他给了她,就等于给了她一个镜中花水中月的希望,这样一来,不知道是在救她?亦是在害她?如果这样的话,一白宁可不给也不要。蔷薇见一白迟迟不说话,不由得将先前极不易强装作出来的一丁点假好心情一扫精光,委屈得泪如泉涌,一股急似一股,满盈盈的,直在眼睛里打转转,但脑子里最溅的一点思想又迫得她不能让泪水掉下来,如果一个女人必须倚着她的泪水来打动一个男人,尤其是当着他的面,她也就太可怜了。两人心里都活动着,不觉就静了半响,虽是一会时间,却比过了十万八千年还要遥远。
到底还是蔷薇打破了静寂,装的若无其事的换话题道:“明天就要走么?”话才吐出,就又觉来是废话了,简直等于没说。一白倒不愿意觉得蔷薇这话中还有什么话,假装不察的接过道:“嗳!”见蔷薇缓缓挪步进来,一白便把刚点燃夹于指间的香烟揿灭了,随手插到烟灰缸里。那趁机溜走的一缕白烟,轻舞飞扬似的扭着杨柳腰,一路招摇过去,惹得灰尘也风流,来了个金屋藏娇。一白见到桌上竖立着的空烟盒,便用手把它撕成一片一片,纸张嗦嗦有声。蔷薇凑近过来,把两只手按在一白肩膀上,眼睛直看到他眼睛里去,道:“你来的时候是一个人,你现在又是一个人,想要回去?只怕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一白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愿意回去,想做一个新的人。”蔷薇听了,沉默了一会,弯下腰来,深情的在一白额头吻了一下,本想着跟一白说,那我愿意跟你回去。但出来的却又是另一句:那……那明天我来送你。一白不为感动地道:“不用了!”蔷薇突然剪裁的说:“好,那么——”立刻出去了,带上了门。一白也不去追,双手捧着脸盘猛地搓上搓下,很是想哭,可是眼睛却是死的。
第二天,蔷薇还是来了,想送一白上车。一白已经走了。那房间里面仿佛一只空了的冰柜,一开门便渗出一团团水气,不一会,蔷薇的心就有如月亮里一般的荒凉了。她一只手按在门钮上,看到废报纸落得满地,懒散散的,风吹,便动,风过,便止。橱子的抽屉被拉出来,参差不齐的,尽裂着嘴大笑。一只碟子里还粘着半截蜡烛,一粒粒蜡珠,晶莹剔透,垂垂欲滴。那枝焦去了半角的香烟已移身浸在盈满茶水的杯中,许是泡久,只见一条条金黄的烟丝褪落下来,尽量扭着身子,一圈又一圈,直至沉入杯底。烟灰缸仍旧堆在桌上,只是裂成了两半,散碎的玻璃片,偷来上面的灯光,星星点点,正唤发着钻石的光亮。碎烟盒纸片像鸽子拍着白色的翅膀,天南地北,飞得处处尽是。蔷薇掏出手绢子来擦眼睛,忽然闻到手帕上的香气,是一白送她的白瓶绿液桂花香水气味,于是又看到他窗台上一只香水瓶子。小曼走过去把瓶子拿起来,只见里面塞满了一片片白色的桂花花瓣,当然,只有蔷薇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现在蔷薇明白了,一白是爱着她的,只是他的爱和她的爱有不同的方式。
蔷薇止住断线的泪珠,挪脚几步来到阳台,她一只手按在阳台的栏杆上,一只手扬起香水瓶子,狠狠地一甩,耳后砰的一声响亮,香水瓶子碎了,完了。然而,有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请爱至地老天荒
翻看信息后,罗青念了几遍号码,心里突然涌起悸动,是他,这个对她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明天我到杭州,你能陪我吗?语气是霸道的又是恳求的,但是也就是这寥寥几字却让罗青激动了好久,迅速出门,先去置了几身衣服,然后做了全身护理,她要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望着镜中婀娜的身影她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暗淡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坚持了3年就因为他的一个短信竟又投降了?
跌落在地上,罗青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候,纪凯风是她们的拓展课老师,才24岁。罗青认为他们的见面就是一见钟情。用谁的那句话说就是:爱情这种事情一旦发生,除非自然死亡,否则任何外界力量的阻挡都将是火上浇油。就是这样罗青就故意有事没事去接近纪凯风。在半个学期后也就是纪凯风要离开学校的时候和他表白了。罗青底着头用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问:“我可以喜欢你吗?”纪凯风一抿嘴:“我不知道,在学校你们是怎么样看待我的,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哦,我是个商人,你还没看见我的其他面。”“我只是喜欢你啊,我没想其他的。”罗青小声辩解到。纪凯风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咬着嘴唇的女孩,她眼神灵动,顾盼之所嘴角始终荡漾着浅笑。“恩,其实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必须先告诉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有可能只是一年,或者三年,我不可能给你任何承诺和将来,着是我家庭所决定的,如果你想享受这段时间,那你来找我好了。”说完撇下一张便纸,“这是我在宁波的地址。”罗青小心的接过“大学毕业我会去找你的”纪凯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