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希下机晚，又在厕所照了许久镜子，出口处所剩之人寥寥无几，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和握着姓名牌浅笑的男生。
他是谁呢？有希心里一动，是哥哥吗？
她慢慢走近，男生似没有注意到她，视线依旧聚焦在她身后的玻璃门。
有希看向他，他穿着天蓝色的衬衫，长得不错，眉宇里透着春草般的清澈。不得不提的是他嘴角的弧度，那微笑竟如此让她安心，以至于有希一望便再也移不开眼。她的哥哥也定是这般容颜，是他吗？
男生注意到了有希的存在，他有些疑惑，正欲开口，有希先声夺人：“你好，我是有希。”
她说得理直气壮，他不得不信。可是，面前这个个子才到他胸口，瘦得皮包骨头连脸都不愿意露出来的小丫头真的是校报上赞许“天赋凌凡、灵气逼人”的全美冠军？他看过她的比赛，天赋凌凡倒是真的，可“灵气逼人”嘛，就要打个问号了。虽然皮里阳秋，但是迎人标准套路还是要走的，他伸出手道：“你好，我姓东，名方贤，三年级，是羽毛球部的部长。”
两只手握在一起，东方贤不由自主地想，她的手可真小，就是这只手紧握球拍一直到颁奖台吗？
“走吧。”他朝她温和一笑，一只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极自然地拉住了有希的手。就是这份自然，让有希也自然地想，是不是哥哥呢，是，为什么他不开口问她？不是，又为什么自己有一种熟悉又难以名状的感觉？
东方贤拦了计程车，绅士地一礼：“请。”待有希上车后他把行李置于后备箱方才入座。他把一只用方格红布包着的盒子递给有希道：“刚才把你的行李放在后面，行李箱侧面都破了，我看这个布包露出来了，就干脆拿出来，免得掉了。飞机托运不太安全，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你看看有没有损坏。”
“谢谢。”有希接过来，心想，她走时真的有带这个布包出来吗？这块布她认识，是雪莉纱大婶的围裙，大婶把最后的一条围裙剪成了这一块布？有希心里一紧，一阵酸酸的感觉涌上鼻头。
她还记得两天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情形。
大叔皮勒蹲在电视机下调录影机。他大概五六十岁，头发如今被大片白所晕染，满脸皱纹，眼睛深深陷下去，和道道沟壑似融在了一起。他真是老极了。可他手里这台录影机——兴许是整个纽约最旧的录影机了吧——竟比他更显沧桑。
有希瞧着皮勒专注的神情，轻声问：“大叔，你这是干嘛？”
皮勒头也没抬，仍兴致勃勃地研究手中的录影机：“你跟了我们俩老夫妻十年了，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你这一走我们肯定会想你，我把你的每场比赛都录下来了，以后天天放，天天都能看见你。”
话到此处，先前一直黯然不语的雪莉纱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发色本就淡，如今更显年老，整张脸就双眼红红有些血色。有希见她伤心，自己也伤心，忙不迭安慰道：“大婶你别难过，我又不是不回来看你们了。”
“傻哟！”皮勒极为不舍，却还是说，“回来干什么？冠军给人打工做肉饼干了十年，传出去多丢脸！”
丢不丢脸有希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十年来，面前的这两个人于她亲如父母，是他们在她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给了她救济的食物，是他们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提供了一个温馨至斯的家，是他们在她最害怕的夜里开灯说故事直到天明。她感激，叫她此次一走再不要回来，她如何能够做到？
雪莉纱抹了把眼泪，柔声道：“好孩子，你盼回家盼了十年了，回去以后好好过，别再想着我们俩和那些苦日子了。”
是啊，十年了，她渴望回家已经整整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