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后的空气清新异常,夏末的雨给这所城市平添几分凉意,湿漉漉的麦香气息在空气里浅浅游弋,令人惬意万分。
六点刚过,机场大厅出口早已人山人海,写满讯息的牌子一个比一个高,人们都伸长了脖子焦虑地张望。
白色平板电脑被一个男生静静地握在手里,他不急不缓地靠在栏杆上,滑动屏幕。他的手指纤长好看,关节处有棱有角,连与屏幕相触的动作都能感觉到淡淡的温柔。他点开视频,选择播放。
那是第二十九届全美青少年羽毛球联赛女子组颁奖典礼的录像。屏幕上,一袭白衫翩然跃上领奖台,那女子向镜头抛了个飞吻,尽显风姿。台下观众掌声如雷,她在台上笑若春风,婉婉动人,举手投足无不佼然大方,魅力无限。
男生看了看表,他接的机马上就要降落了,如此算来还有很充裕的时间可以赶去学校。那个视频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不是高清版,拍摄地点也不算很近,他着实难以把女孩的面容看清楚。
上个月中旬教练告诉他,有一位来自美国BACY私立女子中学的学生要来凤瑜高中做交换生。听闻那女子球技高超,参赛以来从未败过一场,在美国青少年羽坛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那时候是暑假,他花了很多时间观看她的比赛,收集她的资料。他只是觉得奇怪,那女孩今年十七岁,她的技艺固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练成的,可无论他怎么查,除了今年年初让她声名鹊起的第二十九届全美青少年羽毛球联赛外,羽坛历史上再没有关乎她的赛事。
男生收起电脑,从包里拿出一块牌子,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大字:“有希”。他往人来之处望去,嘴角挂着招牌笑容。
出口处的厕所人不多,有希洗了把脸,额前的刘海沾了水,黏在脸上,更显浓密。她望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娇小的身板,瘦削的脸,一层厚实的黑发盖住了额头,发尖还滴着水。这是她在美国花了三个小时自个儿拨弄出来的刘海。她把头发下端剪得齐平,盖住了她的双眼,一张小小的脸大半被头发挡住了,她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满意。
有希从行李箱里摸出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戴上,帽子压得很低,挡住了刘海,也挡住了脸。她弹了下帽檐,指尖伴着她的心跳,发出沉沉的响声。
自踏上这块土地,她的紧张就节节攀升,她想见的人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呢?她憧憬着,却不敢妄自揣测。
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睡着一张照片,有希拉开拉链将它取出。那是一张破得难以入目的照片。右上角活生生被撕去,其他三个角也纷纷卷了起来,以前她花了好几晚耐心地把照片用胶带贴好。除此之外,照片处处是泥巴、污渍,甚至还有一小段青虫的尸体,有希没办法把这些东西挑干净,只得一并用胶带贴了。即便如此,她依然视它为珍宝。因为,那是她回家的唯一凭证。
照片斑斑驳驳,上面的人也模糊了,但能看出来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照片左边沿还画有右半个爱心的图案,跟着她的名字——有希。很显然,还有另半张照片。
有希的手指轻抚过照片的每一寸,呵一口气,用衣袖小心擦拭。很多个夜里,她都这样捧着照片,百般呵护。一灯如豆,她摩挲着照片,为自己取暖。
哦,她似有些印象的。她记得照片的另一半是一个男孩,是一个陪她荡秋千的男孩,她唤他“哥哥”。可是,她却不记得他的名字,也再忆不起他的模样。
有希把照片按在胸口,任思绪飘飞。哥哥,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对吧?爸爸妈妈,我回来了,你们的有希真的回来了。
她敛了所有负面情绪,肩挎一包,手拎一箱,为自己加油打气。从此以后一定会有新的美好生活的,她一直这么希望并且确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