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代嫁之红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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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代嫁(2)

鞭炮声震天地响,唢呐吹得欢快异常。花轿渐行渐远,我悄悄回到自己的屋里,将所有的喧闹隔绝。

我难过么?不,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于父亲而言,与张家结为连理是他的夙愿,他当然高兴;于大娘而言,张家是官宦人家,能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那是她的荣耀;于姐姐来说,那张家公子仪表非凡,家势又好,以后定是吃穿不愁,有享不尽的福。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那张家公子再好,我也只在今日见着一面,而他尚不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儿。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只因为父辈之间的交好便要做一世的夫妻,这在别人看来或许再正常不过,可我却是由衷地排斥。如果两个人不能相爱,就如父亲与大娘那般,一世的夫妻岂不很苦?他娶走的,不过是一个顶着我名字的女子。家里虽然并不富裕,事事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但我却能自由自在,自得其乐,无需去担心身为人妇,不被婆母待见,不被夫婿疼惜……我依然是家里的一株草,一株自生自长,自得其乐的草。

转眼两年,父亲又为我另寻了一门亲,不过用的却是姐姐的名字,庚帖。夫家是杭州一名门望族,婚期订在五月初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反对的权利。

家里人都忙着准备婚礼上的用品及妆奁,我却意兴阑珊,心中总觉得那些大红大紫的物什离自己那么遥远。我不敢去想,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自己如何能够坦然地与他行夫妻之礼。我无法改变那已成定局的事实,也无力与这固若金汤的世俗礼教抗争,只能任由他人操纵自己的命运,就象水上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无可依托。

五月初一,姐姐突然回来了,带回一个刚过百日的孩子,也带回了一个令全家上下震惊不已的消息。

张崇山被查出贪污户部振灾官银五百万两,且收受贿赂数额之巨,现已革职入狱,不久将被问斩。张家所有家产悉数充公,一众仆从皆已散尽。

父亲与张崇山感情甚深,惊闻张家突然遭此变故,扼腕长叹,禁不住潸然泪下。

姐姐痛哭着历数张家这两年来待她是如何的不好,张老夫人又是如何苛责于他,张锦文又是如何冷落于她。现如今家产被抄没,全家人无处栖身,她想回娘家来,可临走前,张老夫人还硬让她带上孩子,否则不许她回来。想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有车马,只身一人尚且困难,再带个襁褓中的孩子,一路行来,定是要吃尽苦头。她只得典当了头上首饰方才顾了马车,回得家来。

大娘听到姐姐受了如此之多的苦,一边忿忿不平地骂着,一边又替姐姐惋惜。原以为张家是官宦人家,定不会亏待了她的女儿,却不曾想,姐姐嫁过去不但没有享过一天福,最后竟落得个投靠娘家的下场,还带着个孩子,这以后的日子便再没指望了,大好的青春就这样毁了……

大娘哭得悲切,爹爹听到这话,更加难过起来。官场之中,如此这般的兴衰更替,并不鲜见,我虽然觉得事情太过突然,有些惋惜,却也仅此而已。张家于我,并不是休戚相关的人,也不熟识,对于形同陌路的人,我无法给予太多的伤感。无论悲伤与否,饭总是要吃的。我默默起身,准备去厨间看看,晚上多添两个菜,也算是为姐姐接风。

姐姐忽见客厅上的大红喜字,惊讶之余,也猜到是我即将出阁。一听说我两日后便要出嫁,夫家还是杭州有名的大户,哭得愈加凄厉,说:如果不是两年前让她嫁与那张家,那么今日应下这门亲事的便是她。她好生命苦,原以为嫁入官宦人家,能享几天清福,却不想飞来横祸,现如今别说想福,连个遮风蔽雨的地方也没有。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多待上两年,嫁了眼前这个家资丰厚无比的大户。她哭得不依不铙,大有不让嫁她过去,她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大娘原先还在为姐姐夫家突遭变故而难过,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一下子转过弯来。

“咦,就是呀!本来我们应下刘家时,换八字庚帖,用的都是玉儿,那玉儿嫁过去也是名正言顺的呀!”

“胡闹!”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一手指着母亲,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年前,是谁说张家公子一表人才,死活非要嫁过去的?如今见张家落难了,就自己跑了回来……人都已经嫁过去两年了,孩子都有了,怎可再嫁他人?你们可以不要脸,我还要!我丢不起这人!”

父亲已经愤怒到极点,偏生又拿大娘没辙,只得拿桌上的茶盏出气,一手一只,重重地摔到地上,两眼死死地盯着一地支离破碎的瓷片,象是跟那些碎片有深仇大恨一般。

“你这死老头子说得什么话?张家现在已经上无片瓦,下无立锥地之地了!你不让女儿回来,难道你让她在外面露宿街头,当乞丐吗?你心里就只有你那宝贝二女儿,大女儿就不是你女儿啦?我不活了——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还不让人待见……究竟那个狐狸精给你吃了什么药?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迷着你,不让人清静!我不活了……我可怜的玉儿,我们娘儿俩一样,都是命苦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的好,死了还少受份罪……”

大娘哭得泣泪横飞,坐到地上,双脚乱踢,已经全无形象可言。

姐姐也跟着在一旁扇风点火,一旁的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也没人理会。

父亲被她们这么一闹,更是气恼,一口气没缓过来,跌坐到高背椅里,昏死过去。

家里一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我见情形不对,飞快地跑出门,到巷口的米铺里找人帮忙。

米铺里只有两个伙计。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叫刘平,另一个年青小伙叫刘申,他们是同乡,人也勤快机灵,在米铺里帮忙已经有三四年了,都与我熟。

刘申见我急急地跑去,惊讶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只道:“家里大娘又闹脾气,把爹爹气晕过去了,刘申哥哥快随我回去,帮忙把爹爹搬回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