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儿肯定是怀上孩子了。那天她不想去医院。她是害怕还是别的意思?我感到有些把不准蓓儿。她有些时候其实很执拗的。如果她受了伤害,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使我忐忑不安,于是我决定去看看她,试探一下她的真实心思。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卑很可笑。我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怀疑那些理由,是不是其实全是我开始堕落的借口。我可以埋怨工作给我带来的苦闷,可以不满姚科长给我带来的伤害,可是我跑这么远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来诱惑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来利用一个纯真的小女孩?来欺骗和伤害一个初入社会满怀了幻想的小女孩?可是我内心里一直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喜欢她。如果有一种突如其来我们可以结婚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娶她。是的,我真的想和她结婚,就是随她四处打工,就是陪她在家里挑粪刨地又有什么呢?面对她羞涩的笑容,拥着她青春的身体晒晒太阳,劳累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快到万达时,突然迎面一个穿米黄色上衣黑色一步裙的女孩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正是蓓儿。我喊了一声,她惊叫着停下来险些倒在地上,我连忙过去扶住了她。她惊慌地挣脱了说:“不行,不行,让俺宿舍的人看见了。”我暧昧地看着她问:“你要去哪里?”她羞涩地说:“我要给你寄信去。”我问:“那个还没来吗?”她点点头。她说:“你怎么来了?”我说:“我来看看你。”她有些激动。我们一直向西走,拐上那条穿过大片玉米地的路,那里比较僻静。我们就站在那里说话。我假腥腥试探她:“蓓儿,我真的想和她离婚。”她立眉说:“你说的什么话呀。你再这么说,就别再来看我了。”我悬着的心放松了,我又假仁假义道:“一开始要你的时候我就想和你结婚,不然我就不要你的。”她埋头道:“我什么也没想,我自己愿意的,我什么也不为,只为喜欢你。”我激动地把她抱到怀里说:“我天天想你。”我吻着她的唇说:“我还想它。”她红着脸推开我说:“你就知道想这些。”我死皮赖脸地说:“我还想别的。”说着便不顾她的挣扎毫无羞耻地去解她的扣子。她躲开了,有些生气地说:“你不尊重我,你不尊重我。”我怕她真的生气,就说:“我不想骗你,我真的想你。蓓儿,你难道不想吗?”她马上背过身子说:“不想。”可是我看到她的脸红了。我扳过她的身子说:“你给我寄信,要对我说什么?”她慢吞吞地道:“我想告诉你,怀上孩子可能是真的。”我问她:“你去检查过了?”她点点头。我口是心非地道:“蓓儿,我真想要了这个孩子。”她满面认真道:“我也想,可是根本不可能,我们要了他算什么啊。”我趁机说:“那我陪你去医院吧。”她轻松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是了,这么远,你来不方便。”我又迫不及待地说:“你真要去,要买点儿红糖,煮几个鸡蛋。”她说:“我知道的,你不用管了。”
蓓儿陪我去车站,她执意要去饭店吃饭,可是我一点也不饿。我们就在路边买西瓜吃。吃完后她拿手出手帕给我擦嘴边的西瓜汁。从这个小小的动作,我看到了芬兰的影子。蓓儿也是象芬兰一样完全依顺着我的女孩子。她要送我到淄城,我知道她想送我,想多和我呆一会儿,可是她夜里一点还要上班,我就劝住了她。上车时我看到她眼里含着泪。我真不忍离她而去,留下来陪她在这里打工的冲动又在心里涌起。我说蓓儿,10号你一定去。她只是点点头,泪已经挂满了脸。
回来后,我天天等着蓓儿的信,等着她安全地做了手术的消息。蓓儿的信没等到,五天后蓓儿出人意料地自己来了。那天芬兰到实小参加完教研活动,就到我这里住一宿。吃晚饭时她说好长时间不看电影了,我就陪她去。看完电影回到家,上楼梯时看到房间里亮着灯。芬兰惊奇地说:“我记得走时没亮灯啊。”我没敢出声,心跳得厉害,莫非是蓓儿来了?打开门后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沙发上果然放着蓓儿的棕色小坤包。我到厨房里、阳台上找了,都没人影。我拿起蓓儿的包胡乱翻着,掩饰我内心的慌乱。里面有口红,化妆品,身份证,还有几包卫生巾。芬兰从厕所里出来,脸色很难看,冷着脸对我说:“你把门上的钥匙给了别人吧?上回我问你另一把钥匙你说丢了,我就觉得奇怪。”她拿过蓓儿的身份证看了看说:“就是许家庄小学代课的那个女孩子是吧?”我没吱声。芬兰冷嘲热讽地说:“你本领真大,连比你小十岁的女孩也勾搭上了。”我很反感“勾”这个字,但我无言以对。我急忙道:“我到招待所去看看。”
我开门时,一串高跟鞋的脆响下了楼梯。我追下楼去,蓓儿已拐过了楼角。我不能大声喊,又不好放开步子追,一直到宿舍区外的南北路上才追上了她。我抓住她的肩膀,可是她拼命挣脱了。我一把抓住她的长发将她拖到我的怀里。那里有几株树冠巨大枝繁叶茂的泡桐遮住了灯光,投下一大片阴影。我把蓓儿抱到那片阴影里说:“我才去了,没想到你会来。”她无力地摇摇头说:“我下午就来了,在这里等了三四个小时,看到你骑摩托车带着她过去,才去了你家门口。你上哪去了?”我撤谎说:“和芬兰去看了一个熟人。”蓓儿不再说什么,倒在我怀里哭了:“海,咱们的孩子没了,咱的孩子没了。”她抹着泪说:“我知道他不该有,可是他突然没了,我心里很难受。”听她这么说我才放了心,但深感惭愧和不安。我拍着她的头说:“蓓儿,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你面前,连一杯水也要你自己倒。”她说:“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问她:“有没有喝红糖水,吃几个鸡蛋?”她说:“没有,我怕让人知道。”我说:“傻孩子,身体比什么也要紧。你该好好休息的。”我要给她买红糖去,她慌忙说:“你疯了,非要叫芬兰知道吗?那要让她多伤心。今天让她碰上,我就感到太对不住她了。你回去吧,好好劝劝她,别惹她生气。你快把我的包拿出来,我走了。”我忙问:“你上哪去?”她小声说:“要去酒厂找同村的一个姐姐。”我说:“都快十点了你找不上不说,那么远,你要累出毛病来吗?再说反正芬兰知道你来了,不回去反倒让她更寻思什么。”就这样,我好说歹说她终于同意了,很为难地跟在我后面,一遍遍地说:“我觉得不好意思,怎么见她,怎么见她啊。”
进了门,蓓儿低着头和芬兰打招呼。她语无伦次地说:“芬兰,不,姐,你在家啊。”芬兰微笑道:“蓓儿来了怎么不在家里等着?”蓓儿红着脸无言以对:“我洗洗脸吧。”说完慌忙走进厨房。芬兰转脸对我说:“蓓儿绝对不是第一次来。”我闪烁其辞道:“她来过一次,不过就是给我洗洗衣服,你总不至于认为和我靠近的女孩子都和我上床吧。”芬兰说:“你这人花言巧语很难说。”我看到她脸上平和些了。蓓儿很久才从厨房出来。我故意问道:“蓓儿,你还没吃饭吧?”芬兰站起来说:“我炒菜去。”蓓儿连忙说:“不用,姐不用,我在外面小摊上吃过了。”我说:“蓓儿,你下了班就坐车走,明天还要去上班,就快点睡觉吧。”芬兰忙笑着说:“蓓儿咱俩睡床,让他睡沙发。”但是蓓儿坚持要睡沙发。
后来蓓儿并没睡,一次次去厨房洗脸。芬兰手戳着我的额头说:“你真是个害人精,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你叫她这么没有获得地投入感情不是害她吗?你还不去劝劝她?她在哭。”我故作镇定说:“她在洗脸。”芬兰和气地说:“你怎么这么笨了,洗脸有洗这么长时间?有一晚上洗好几遍的?”听了此话,我就去厨房看,蓓儿果然正在捂着脸哭,双肩剧烈地抖着。我怜香惜玉地扮过她说:“别哭了,快睡觉去。”她抽泣了一下说:“我没哭,你快去睡吧,我这就睡。”又听到芬兰也在卧室里喊。我说:“蓓儿,听话,你现在的身体睡沙发不行,受了凉是一辈子的事儿。”蓓儿被我连推带拉弄进了卧室,芬兰热情地为她铺枕巾。
我在沙发上躺下来,却睡不着。我进了卧室说:“沙发上太冷,床这么宽,我在这里睡算了。”黑暗里芬兰像母亲对付闯了祸的孩子,用手戳着我的脑门儿悄声道:“看得出她很喜欢你,你这不是在害她吗?你劝劝她,让她快睡。”我伸过手去一摸,蓓儿果然靠在床背上。我的手摸到她的脸上,摸了一把泪。我说:“快睡吧。”然后我的手又不自觉地搭到了她身上。芬兰可能觉察了,忽地爬起来就去了客厅。蓓儿下了床,对我哭道:“你怎么惹她了,你怎么惹她了?”我连忙说:“没有,没有,我也不晓得她去做什么了。”蓓儿拉开灯去了客厅,对着芬兰说:“姐,你快回去睡吧。”一会儿又回来对我说:“你快去叫她。”我到了客厅,芬兰蜷在沙发里,我去摸她的脸,她攥住我的手塞进嘴里咬着,泪水打湿了我的手背。我又安慰她说:“我和她没事的,你快回去睡。”我抱起她进了卧室。半夜醒来去了厕所回来,我就躺到蓓儿那边,不知她是醒了还是一直没睡着,把头拱在我的怀里,压抑着没哭出声来。
早上醒来,蓓儿早早儿就走了。她忧心忡忡地对我说:“芬兰姐她人太善良,我不该伤害她的,我以后不来了吧?”我无所适从地说:“没事的,你来就是了。”她慢悠悠地说:“你快回去吧,别让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