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羲之来找孙绰喝酒,见室内已是一片杯盏狼籍,笑问:“何人到此与君共饮,为何不把老夫也叫上?”
“大人那时正忙碌,下官不敢打扰。”
“君言差矣。君之友犹在否?”
“已远去。此人是佛门中人,与襄阳道安也是好友。”
王羲之笑了:“这么说来一定是支遁大师了?”
“正是。”
“他又去了何处?”
“拜访许西山去了。”
“许西山又是何人?”
“许询也。此人与我齐名,世称‘孙许’……”
王羲之笑了:“到底是孙在前而许在后。”
孙绰也笑了:“许询住在西山之上,与东山之谢安分庭抗礼,二人都是大隐士。”
王羲之微微笑道:“我早就想去拜访安石老友,一直没有空闲,如今可好,县里的事已被我统统打发了,真是快哉。”
孙绰大笑:“大人处理公务如此神速,比当年庞统为县宰还要痛快。”
王羲之抚须道:“区区一郡,有何难哉。许西山有何佳处?”
“许西山以诗名。每当月清风朗,此人便夜游而出,向泉石而吟诗,自比山灵,混淆视听。
此人雅好五古,多作玄言,酒量之大也罕有敌手,仅在我之下。”
王羲之忍不住也笑了,就此商定明日便起身前往西山拜访许询支遁二人,然后再与老友谢安相会。
孙绰欣然从之。
此时王羲之已有六子。二儿凝之、三儿涣之、四儿肃之都在建康做官;五儿徽之字子猷,六儿操之字子重,七儿献之字子敬,皆在膝下读书。女儿已嫁与南阳刘畅,皆读书人家。
往来好友皆评曰:“子猷是宁馨儿,子重是安琪儿,子敬是香雪儿,逸少有此三麟,何其美也。”
王羲之与夫人都甚爱幼子王献之,卫夫人在时也曾叹曰:“此儿当享美名于世,不逊乃父。”
王献之五岁时已天然有作书之意,每日临帖不已,卫夫人曾书《大雅吟》赠之。王羲之授之以《枕中书论》。
王徽之则性情放达,天生一个狂士。王羲之也懒得管他,除了偶尔问问情况,其余一概任其自然。
王羲之的族兄王胡之此时也在吴郡为太守,肆意酣畅,颇为自得。其兄王耆之亦为狂放之士,谢万曾评曰:
“落拓之性,出自门风。”
言王氏之风流也。
自从王导谢世,王氏一族一半在朝,一半迁于东南。王羲之守会稽,王胡之守吴郡,皆佳郡也。
吴郡有湖曰“印渚”,因四山环抱,湖面很少起风,一年四季都沉静如冷玉。偶尔雁过莺来,那湖面微波亦如春闺浅笑,不易察觉。
湖心之岛似印纽一枚,秀出水面,岛影映照四面峰峦,让人愈觉山水玲珑。
王胡之到此大叹曰:
“此地非唯使人情开涤,亦觉日月清朗。”
其美如此。
东南名士多散落于此中山水,真是龙隐麟居之地。
司马昱为会稽王,也十分喜欢此地山水,常至新安、宣城、吴郡、会稽诸地巡游,对许询颇为称许,曾评曰:“许君之诗,妙绝时人。”诸子曾把孙绰、许询二人作比,皆道孙诗多俚语,不及许诗清雅。当然文赋则以孙绰为上。
孙绰为人洒脱不拘,许询为人方正似儒者。虽隐居西山,每日犹颂经不已,深得范宣子赞赏。
范宣子亦曾见支道林,见这和尚一天到晚骑着马满山跑,家里还养着两三匹,心中不喜,谏曰:
“道人畜马不韵,何不改之?”(古时也多把僧人称“道人”。)
支道林笑道:“贫僧重其神骏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