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顾恺之在京城中声名大震,官绅趋之若鹜,都想重金买画。顾恺之一概拒绝,唯与诸友日相游晏,十分快活。
王羲之为官日久,渐觉无事,大有清静无为之意。
正月中,顾恺之在太学中作《女史箴图》。画中女史意态生动,宛若眼前真人。衣带袅袅,如有纤指柔弄。
此日观者如堵,太学师生争相来看当今大画家风采。
二月初,顾恺之作裴楷像赠与主薄阮裕,曰:“尔祖阮嗣宗,贤士也。裴叔则(裴楷字叔则。魏末官至中书令,为阮籍之友,与张华、王戎并参机要。性宽缓,与物无忤。亦淡退,不乐处要势。)乃尔祖之友,如今我画裴赠阮,美事!”
阮裕笑着收下了。细看此画,其精微入神自然是不用说的,却见裴楷的脸上多了三根白毛,因问是何故,“出自何典?”
顾恺之笑了:“并非出自什么典故,而是我给他添上去的,反倒觉更像了。”
阮裕不解。
顾恺之笑道:“裴楷,隽朗有识具,此正是识具。看画者寻之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
阮裕遂将此画作为传家之珍。
三月,瓦棺寺中菩萨会。主持法汰上人与道生大师恭请四方僧众、居士、高道、儒师及建康诸名流入寺随喜。
一时建康云飞,长江溢彩。奇香绕城,终日不绝。
法汰置狮子国玉佛雕像于寺中,(狮子国,即今天的斯里兰卡。)供中外僧众喜悦瞻拜。有人问法显师此时已到何处?
法汰转问天竺神僧。
天竺神僧曰:“已离龙女寺,前往狮子国。”
“我佛慈悲!”
“法显大师此去必获真经在手。”
“狮子可作马,大象供一乘。”
诸僧共拜玉佛,觉柔光满指。
是绮丽。
是牵挂。
是满是漏,是阻是透。
法显此时的心就仿佛一个孩子用一条华丽的丝巾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睫毛交织成网。
网间路迹闪烁,一切重影。
“佛在心间。”
有许多圆圆的亮点在他眼前晃动,但他知道这不过是被丝巾蒙住了眼,影像太近的缘故。
他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正忙碌着,各种图像与颜色穿梭不休。
或如哀鸿,或如游丝。
香风轻拂情人袖,月影吹乱一池妆。
这是一片忙碌的黑暗。
被丝巾蒙住的感觉是很舒服的,但这样很容易被窒息而死。
“我佛自在!”
法显大喝一声,毅然揭去盖在头上的丝巾。从天竺到狮子国,他看见了许多从没见过的东西。
“海天苍茫一线,若提而抖之,繁星洒落如尘……”
法汰又请大画家顾恺之作维摩诘像于瓦棺阁中,大画家戴逵作文殊菩萨像于东殿之壁,永作镇寺之宝。
顾笔通神,戴笔入化。
王羲之评曰:“二子若红日与明月,各耀其辉。”
有人笑问:“那你呢?”
王羲之自然是笑而不答。
一老儒言曰:“逸少之笔若苍穹,九重天外更一重。”
王羲之闻之称逊。
戴逵字安道,谯国人。十来岁时就曾在瓦棺寺作壁画,谁见谁称奇。王长史叹曰:“此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恨吾老,不见其盛时耳!”
后来戴逵渐长思学,乃步行千里至豫章,拜大儒范宣子为师,精修儒学。范宣子见而悦之,妻以娇女。
范宣子本不乐画,偶见戴逵所作《南都赋图》,赞叹不已,反而从戴逵学画。
戴逵居于建康后,与顾、王诸人交好,画名远播,且为人方正,深得士林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