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叶克强已听出吴立汉的口气,分别是指出了毕洛甫的身份可疑,换句话说,毕洛甫绝不是跟吴立汉一路的。
但他仍不敢完全深信吴立汉,保持冷静说:
“阁下是否认为,毕洛甫是对方的人?”
“他根本就是!”吴立汉断然指出:“这家伙一直就跟着叶兄,只有在施南茜跟叶兄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不跟,所以我敢说,他们一定是有密切勾结的!”
叶克强“嗯”了一声,沉思片刻说:
“有关施南茜的资料,菲律宾方面还没有提供来?”
“最迟这一两天就会到。”吴立汉说:“不满叶兄说,目前我们根据种种迹象判断,施南茜的身份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假冒的。只是她非常谨慎,来香港以后,除了今天在‘青山酒店’跟毕洛甫见面,还是由叶兄介绍的之外,她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过,所以使我们无法在她身上找出线索,否则不需要菲律宾方面提供资料,我们就可以断定她的真正身份了!”
叶克强想了想说:
“我想阁下既然对我的行动了若指掌,必定知道今天下午我们乘游艇出海,晚上在‘香槟大酒店’,以埂罗云卿在她自己寓所里被杀害的一切吧?”
吴立汉顿吃一惊,急问:
“那女人被杀了?”
“阁下不知道?”叶克强反问了一句。
吴立汉脸色肃然地说:
“确实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叶兄,那个躲在阳台上,后来被叶兄追跑的家伙,就是毕洛甫!”
叶克强对这个并不感觉惊奇,因为他早已料到,下手的必是毕洛甫无疑。令他百思不解的,反而是眼前的这个吴立汉,既然一直在暗中注意他的一切,同时又知道毕洛甫是对方的人,为什么始终袖手旁观,坐视那家伙跟他周旋,却不采取行动呢?
吴立汉似乎也洞悉了他心里的疑问,有所解释说:
“我们虽然知道毕洛甫是对方的重要分子之一,不过到目前为止,尚不明白他在叶兄身上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始终不能对他采取行动。直到今天下午,我们才算稍有收获。”
叶克强精神陡然一振,急问:
“什么收获?”
吴立汉面露得色地笑了笑说:
“叶兄今天在‘康乃馨号’上,不是在场看到萧探长登船搜查的吗?”
叶克强点点头说:
“那是你们捣的鬼?”
“不错!”吴立汉自鸣得意地说:“这是声东击西的一种战略,幸而萧探长很合作,帮了我们个大忙。”
“他帮了个大忙?”叶克强颇觉诧异。因为萧慕英的立场从不明朗,他这个人似乎只看重本身的得失,但求在他的权责范围之内不出大的差错,公事上能够向上级交代得过去,保住他这探长的职位,已是心安理得。
但吴立汉却大笑说:
“萧探长的地位跟我们不同,他最近一两年来,一直就想破获一个神出鬼没的走私贩毒集团,苦于没有线索。我们就抓住了他求功的心理,透过他的线人,在今天下午提供了一个情报给他,使他带了人赶去截住‘康乃馨号’……”
“可是船上并没有毒品呀!”叶克强这才明白,萧慕英为何突然赶去的。但当时他也在场,知道警方查了半天,结果毫无所获,仅只带走了几瓶酒和橙汁,拿回去化验,充其量只能化验出,那些饮料里掺有****,却并非毒品,又怎能奈何他们?吴立汉郑重其事地说:“船上自然不会查出个名堂来的,事实上我们根本不清楚那艘游艇的一切,仅仅知道它属于姓罗的那女人名下。而毕洛甫又跟那女人把你们邀上船去,所以才临时想出这个妙计,让萧探长赶去。他这个人是最喜欢捕风捉影的,那怕是空穴来风,他也沉不住气的,要不然的话,昨晚他怎会得到密报,当真就亲自率领大批人马,赶到‘马蹄大戏院’去部署呢?”
叶克强了微微一点头,没有表示意见,仍静听着吴立汉说下去。
“我们就是针对萧探长这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尤其昨晚‘马蹄大戏院’的事件发生后,更使他杯弓蛇影,惶惑不可终日,所以我们相信,他如果获得线民的密报,就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也绝不会死心的。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他虽然在船上没有查出毒品,却在舱房里暗做手脚,装上了窃听器!”
“哦?”叶克强立时兴奋地问:“听到了什么?”
“我们哪会知道呀,收听设备在萧探长的控制下。”吴立汉故意卖了个关子。
叶克强颇觉失望说:
“阁下刚才不是说,萧探长帮了你们个大忙?”
吴立汉这才哈哈一笑说:
“老实说吧,我们事先已有安排,总算没有枉费一番心机。在巡逻快艇回航的时候,萧探长已从收听设备上,听到叶兄和那女人的一段香艳对白!”
叶克强顿时面红耳赤,幸而站在黑暗里,不致窘态毕露。
吴立汉接着正色说:
“没想到我们歪打正着,在叶兄的对白之后,那女人又跟毕洛甫有一大段对话。从他们的对话中,泄漏了一个正是萧探长连做梦都想查出的秘密,你猜怎么着,罗云卿那女人的丈夫,就是那走私贩毒集团的头子!”
“哦?”叶克强茫然说:“这只能说是让萧探长大有收获,此举意外地帮了他一个大忙,对我们……”
没等他把话说完,吴立汉已接口说:
“你听我说呀,从他们的对话里,我们已经知道,毕洛甫就是以罗云卿丈夫干的不法勾当,逼使她就范,逼她以色来引诱叶兄,今夜在‘统一大厦’幽会,原来正是毕洛甫的主意!”
叶克强沉思了一下,始说:
“既然是毕洛甫的主意,他的目的何在呢?为什么又向那女人猝下毒手?”
“这就不得而知了,”吴立汉说:“不过据我们所知,毕洛甫是准备要那女人留叶兄过夜的,没想到你提前赴约,可能是事先的安排措手不及,而临时改变主意……”
话犹未了,突然“砰”地一声,那道以壁炉掩饰的暗门,竞关上了!
暗门的突然闭合,使二人均大吃一惊。叶克强急忙在壁上找寻开关,吴立汉也赶紧蹲下身去,在地上摸寻他的手枪,准备应变。
就在这时候,忽见桌上的收发通讯号灯,正一闪一闪地亮着。
吴立汉心知正有电讯传至,在通知这边收听,他便顾不得摸寻手枪了,立即按下收听的开关。
不料从传声器发出的,竟是个狰狞的声音,威胁说: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必妄想出来啦。就算是能弄开门,至少有两挺机关枪正对准出口,你们绝对没有逃生的机会,所以不必枉费心机,结果自寻死路。现在我只限你们在五分钟之内,接受我的条件,否则可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放一把火,把你们在里面活活烧死!”
叶克强刚找到开门的电钮,听了这番话,果然为之一怔,不敢贸然按动下去,把手指停在了电钮上,一时犹豫不决起来。
随即,那狰狞的声音又响起:“你们只有五分钟时间,现在开始计时!”
密室里静寂无声,两个人都保持沉默,只听到表内齿轮的走动,和他们心脏跳动的声音交织着……
“三分钟了!”
气氛愈来愈紧张了……
“四分钟了!”
叶克强忽然向吴立汉说:
“现在你站到我这里来,把手指放在这个电钮上,听我叫你,就按下去,立刻向旁边闪开!”
吴立汉不禁吃惊问:
“叶兄准备冲出去?”
叶克强充满自信地说:
“照我估计,他们如果真要放火,守住壁炉的人必先撤退,到时候,我一冲出,你就紧跟着我,不要向正门冲,书架那边的暗门可通地下室,我们正好可以利用。”
吴立汉刚把头一点,传声器里已经发出最后通谍:
“五分钟到了!你们还没有回答?……妈的!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放火!”
叶克强毫不惊乱,电筒仍然照着表面,直等秒针走了半圈,才突然大声一喝:
“按!”
吴立汉立即按下电钮,只见暗门动也不动,两个人都不由地暗吃一惊,忽听传声器里狂笑说:
“那道暗门的电路早已被切断了,现在就是你们答应我的条件,我也无法开动那个门,放你们出来,实在抱歉得很,哈哈……”
叶克强真没想到,对方的心计如此毒辣,居然就切断了电源,使这个电动的暗门无法开启。惊怒之下,气得他举枪“砰”地一发子弹射出,击毁了那个传声器,不愿听那刺耳的狂笑。
这时,果然由壁炉传进来一阵的热力,使吴立汉大为惊骇,终于沉不住气问:
“叶兄,电源已经被切断,无法出去,我们难道只有活活等着被火烧死?”
叶克强居然哈哈大笑说:
“阁下不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吴立汉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克强遂说:
“当然,死有重于泰山,和轻于鸿毛之别。像现在,我们死得确实有些不值得,阁下认为对吗?”
“是不值得……”吴立汉讷讷地回答。
叶克强仿佛胸有成竹,对目前的危险毫不惊乱,他从容不迫地笑笑说:
“既然不值得,我们就不甘心束手待毙,现在请你替我拿着手电筒,让我来个‘移花接木’吧!”
“移花接木?”吴立汉接了电筒,茫然地问。
叶克强笑而不答,把枪插在了裤腰上,叫吴立汉用电筒替他照着,在那满置通讯设备的长桌上,抽断一长条电线,再扯断连着收发机的线头,用手一试,果然这条线的电源未被切断。
于是,他禁不住一阵狂喜,忙不迭拿起那条长电线,接上两股线头,另一端则牵至暗门旁,拉断电钮的两股线,把它分头接上。
吴立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叶克强是灵机一动,想到了利用收发机这边的电源,接上暗门的开关。怪不得称它叫“移花接木”,这个脑筋也真亏他动得出来!
“叶兄真是心机过人!”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克强接妥电源,立即怀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伸手一按电钮,果然暗门移动了。
“跟着我!”他急将腰间的枪拔出,向吴立汉一招手。
暗门尚未全开,他已一马当先,低头冲了出去!
书房里的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显然地板上泼了汽油,才会造成燎原之势。
幸好对方的人已撤出,不致遭到机枪阻击。叶克强一看情势,心知无法由正门冲出书房,当机立断,急向书架旁的暗门冲去。
吴立汉紧随在后,可是他的行动较慢一步,竟被烧着了倒下的书架,压在了身上。
“哇!”他惨呼一声,痛得满地乱滚。
已经冲进暗门的叶克强,听得身后的惨呼,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奋不顾身地赶回,扑灭吴立汉身上的火头,把他拖进了暗门。
吴立汉已灼伤,遍体疼痛,呻吟不已。叶克强只好挟持着他,急急走向狭道尽头,由一级级的石阶走下去。
用力一推墙壁,那道暗门立即洞开,外面便是地下室了。
叶克强不敢耽搁,扶着吴立汉走上石阶,终于出了地下室。只见外面火光冲天,两部大型轿车,正风驰电掣而去,转眼消失在黑夜里,追是追不上了。
“你伤得重吗?”叶克强非常关心他的伤势。
“还好……”吴立汉强自忍住了说:“今晚能捡回一条命,这点伤痛算得了什么!”
叶克强见他伤势无碍,这才放心,遂说:
“我送你到哪里去?”
吴立汉毫不犹豫地说:
“叶兄不必管我了,据我看刚:才的那班人,一定是受毕洛甫指挥的,现在他必然认为我们已经葬身火窟了,很可能会去找施南茜。叶兄不妨赶去,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那么你呢?”叶克强不放心把他单独放下不顾。
“我得赶回去,向我们的负责人复命。”吴立汉说:“现在我们必须争取时间,否则来不及了。”
叶克强也觉得时间宝贵,当即表示同意,挟扶他出了巨宅的大门,先送他上了藏在一条幽径上的汽车,目送他驾车离去。自己才绕回土路上,上了他那辆“野马”牌轿车,掉转车头,急急赶回施南茜那里去。
一路上,他默默地想着:
由于刚才对方提出的条件,已使他渐渐明白,对方以一切不择手段,急欲获知香港方面的负责人是谁,以及所有工作人员的“黑名单”,绝对是志在必得的。
那么,现在他已被对方认为葬身火窟,施南茜是否会暴露真正身份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间灵机一动,临时改变主意,决定不到施南茜那里去了。
于是,他在锦田下了车,把车子置在路旁不顾,改乘“的士”,吩咐司机驶向了九龙最热闹的弥顿道。
在一条横街口上下了车,他悄然折进一条巷子,然后,像烟雾似地忽然消失了。
说来奇怪,就在当天夜里,叶克强失踪了。施南茜也失踪了,连死在自己卧房里的罗云卿也失踪了,甚至她的两个心腹女佣,都还不知道女主人已被杀害,还以为她正在卧房里,关着门跟那位年轻英俊的客人销魂呢!
几个人的神秘失踪,警方尚毫无所知,萧慕英正在全力搜集关于罗云卿的丈夫——段五爷的一切资料。
而最先发现叶克强和施南茜双双失踪的,却是身上被火灼伤的吴立汉,他向香港方面的负责人报告后,立即获得指示,会同各方面的人手,赶到了施南茜住的别墅附近。
结果守到半夜,既未见到叶克强出入,也未见到别墅里还有什么动静,吴立汉才觉出有异,急急行动,电话打到别墅去,接电话的是老张,询问之下,始知施南茜晚上曾接到个电话,立即急急忙忙出去,直到现在尚未返回,而叶克强从送她回去,独自离去以后,根本就没有再去过。
吴立汉感觉非常奇怪,因为他们逃出火窟,两个人在分手时,他曾要叶克强赶回施南茜那里去的,为什么他竟没有去呢?
香港负责人接获吴立汉的报告,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动员了在九龙的全部人手,四出找寻这两个由“总公司”派来,负有特殊任务的人。可是,找遍了整个九龙,却无法获知他们的行踪。
整个一夜,在施南茜住的别墅附近,“容龙别墅”里,“丽沙美容院”以及“统一大厦”几处,均不断地有人在活动,但,这些活动却在暗中,被人利用远距离的“红外线摄影机”,偷偷地拍摄下了。
第二天上午,一位蓄着小胡子的绅士,翩然来到了“马蹄大戏院”,他声称是来见宋经理的。
在经理室里,宋经理竭诚地接见了这位不速之客。
看过名片,宋经理立即巴结地说:
“毕先生原来是在段五爷那里得意,失敬失敬,今天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赐教?”
这家伙就是毕洛甫!他抬出段:五爷的牌头,颇有些狐假虎威地说:
“宋经理还记得昨天傍晚的那个电话?”
“电话?”宋经理一时记不起了。
毕洛甫“嗯”了一声,大咧咧地说:
“就是请宋经理取消演出‘金蝴蝶艳舞’的那个电话!”
宋经理这才记起,忙说:
“毕先生只要吩咐一句,兄弟一定照办,决定取消演出就是了,何必还劳驾亲自来一趟,实在不敢当……”
谁知毕洛甫说:
“现在我改变了意思,希望宋经理在今天夜场就演出!”
“今天晚上?……”宋经理诧然说:“这怎么来得及呀,院子里的座位还没修理好。再说嘛,那位答应表演的金蝶小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兄弟不清楚她的住处,没法子跟她取得联络……”
“这个你不用操心。”毕洛甫极有把握地说:“我能负责到时候让她登台表演,你怎么说?”
“这……”宋经理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说:“不是兄弟不相信毕先生能办到,不过我个人做事一向比较谨慎,最好是能跟金小姐当面定个合约,那样比较好些。”
毕洛甫忽然站了起来,把脸一沉,咄咄逼人地说:
“这件事是段五爷交代的,我把话传到了,做不做在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掉头就走。宋经理哪敢得罪鼎鼎大名的段五爷,忙不迭陪着笑脸说:“毕先生请留步,容兄弟稍作考虑……”毕洛甫冷冷一笑,以冷酷的眼光逼视着他说:“根本不需要考虑,演,或是不演,你宋经理怎么决定,我回去就怎么回话!”宋经理只好同意说:“段五爷的吩咐,那还有什么话说,可是事实上是恐怕来不及,能不能稍缓个一两天?”毕洛甫断然说:“不!要演就是今天夜场!”宋经理无可奈何,只得勉为其难地说:“好吧!兄弟立刻找人来赶修,不过,到时候票卖了出去,金小姐要是不能演出,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呀!”
“段五爷是跟你开玩笑的人?”毕洛甫的脸色相当难看,好像谁骂了他祖宗三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