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尘封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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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群熊大会

一年一次很难得的学生代表大会,在今天开会,今天放假停课,代表的名单送到教务处去审定之后送下来了,我的名字没有被划掉。凡是当代表的人,只要没有自己的主张,没有违反学校法益的意见的,大约总不可被划掉。

今天的代表大会产生干事,学校方面对于这个大会非常重视。

今天,我很注意的将自己打扮了一番:脸孔用肥皂洗过,胡子也刮光了。

到了时候,我在会场的门口签过名,口袋里拽出代表入场证来,守门的便放我进去了。

这个代表大会女的倒不少哩!在第一排坐着十多个:有级花,有校花,有血红的胭脂,有白的粉,野兽一样的头,空气里飘扬着恼人的香气。

圈定了的主席圈,我数数看,一二,一二三!那带着眼镜的,谁告诉我过他是一条“恶狗”,他坐在“校长阿哥”的侧面,到有一点像个人哩!

他脸孔上带着一副松香架子的黑玻璃眼镜,江北司令似的,那个样简直叫人看了头痛,不到五分钟他要筒着“校长阿哥”的耳朵说两句话。

我再也不要看这样一个×型的东西了!

扭过头来,看看会场上坐的一些,这一些,不像狗啦!一个个的都有自得的神气,都吵着主席圈要重新在代表大会里产生,我想想这些都不是狗哩,但是我想不出一个适当的名称。忽然,我触着一个最好的名称:这些全像些“熊”。

当“熊”们提议要另选主席圈的时候,那条带墨晶眼镜的“恶狗”便站起来了!

“我们当学生的人,”他说,“做事只要求同学校的规定不相矛盾。这是学校当局的规定。”

坐在上首的胡子,“校长阿哥”,站起来了,摸摸胡子,向下面望着,眼睛里闪着凶光,这意思就是说:“识趣一点的就不要再讲话。”

“熊”们都沉寂了,是恶狗的胜利。他便摇头摆尾的上去当主席。

选举揭晓:有顶恶的狗,最笨的熊,鹰嘴鼻子的公主,粉擦得最多的女人。

【解读】

“我”有幸成为“熊”中的一员,“我”的名字没有在审定中划去,也许他们只是认为“我”是没有主张的或者坚信“我”是绝不会有违学校法益的,总之“我”被选了,那些被划去的不乏优于“我”的,可“我”仍是被选了,“我”对“我”的备选荣幸之至,因为至少在大多数人的价值观里“我”是优越于那些被划去的。

日记三言两语,短小精悍,几近嘲讽,无形中架托出五四运动以来大学生对待庞杂的社会形式阳奉阴违的态度,更多的是他们被掺揉在大形势的洪流里无力反抗转而嬉笑彷徨的无奈心态。余秋雨先生说过这样一种人还算不上是文学痞子——“他们历来言辞偏激,嘲谑成性,行止不检,表里不一。”当然日志并不至于言辞偏激,作者也并不一定行止不检,表里不一,只是更诙谐的说:“他们至少骨头里都是愤怒的,都是不满的,也都是畏首畏尾不敢说出来的。”日志里的这些字定格出的内在意义又告诉我们,在文化转型期间学生们或者说文人们所扮演的角色一直是那种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戏骂天下的角儿,我们不难想出指鹿为马的法度下笼罩出的公平是什么,就是你眼里的不公平恰恰是对别人的公平,所以其实日记的笔里笔外都仿佛是崔颢的句子“淅淅沥沥的好像下起雨来了”可是他们都还没能来得及穿好雨衣,正被这雨淋的糊涂呢!

调侃的笔调呻吟出那个时代阴影下学生的卑微,他们的无助和缺乏的怜悯归功于领导阶级和人类欲望的膨胀——形式主义,他们有权利坐在代表的椅子上拍手叫好,喝着毛钱劣质的矿泉水或者也许什么都没有,却似乎没有权利由着自己在选票上的主张来决定什么人的什么命运。很多年之后他(熊)们也许都会懂得“人一旦有了心的烦恼或者生活开始趋于平淡安逸,都会开始怀念当年生活中的磨难,吊唁那些虽痛却有说不出快乐的日子,而且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的走远变得越来越浓烈。”那样我们再来看看日记,看看这鲜明的讥讽就会觉得这确确实实的幽默,确确实实让人发自内心的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