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尘封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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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的法宝

我荷包里断了铜板已经有十来天了,外面还欠下许多的账:欠老董十块,是陈账,欠老季一块五是新账。欠账并算不得穷,可是摸摸荷包里没有一个铜板的事情,可叫人有些心慌哩!

好的是我没有嗜好:我没有看电影的嗜好,我没有吃酒吃烟的嗜好,我没有吃花生米牛奶糖零食的嗜好,我没有买皮鞋油擦靴的嗜好。有饭吃,没有人讨饭账,有衣服穿,我是很容易忘记了荷包里没有一个铜板的事情的。所以我有的时候也不觉得到什么。

然而我今天觉得心慌了,心慌得发躁,这个原因只怪得老季。一吃过中饭,老季便对我说:

“喂,你还不买卷子去?题目有很多都出了。”

“我身上半个铜板也没有!”我可没有讲出这话来。我这样说:

“请你不要管我的事!”

老季他也穷,他当然也知道我穷了很久,穷得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然而他却要故意的来问我为什么不买卷子,这在我们心火很重的人看来,当然是有被骂的理由的。理由还不只这:他叫我对于自己起了穷的注意,使我想到自己荷包里没有一个钱,便我想到我没有钱付饭账,使我想到我没有钱还陈账,使我想到要做衣服,要买书籍,使我想到许多“拉块他妈妈”的事上去。这许多总共的“拉块他妈妈”的事,是我常常设法要叫自己忘记了的。因为一个人要是把这些总共的“拉块他妈妈”的事放在心里,只要有得一个星期必定会活不成。但是老季却故意的叫我去想这样的一些事。

老季看见我做出不大高兴的神色,于是在身上摸了两毛钱出来。

“你去买卷子。”

我看见两毛钱,这就有点高兴了,因为我不独可以买卷子,而且也可以买得一包花生米。

“你哪里的钱?”我问。

“借的一块钱。”他说。

“******卷子也要花钱买!”我接过那钱,口里讲着,便跑出去了。

卖卷子的那位生了满脸的胡子,着的西装,比一米达高不到多少的身材,坐在柜台里面。

“喂,买卷子。”我把两毛钱往台上面一拍。

他随便摸了几份出来。

“为什么都是英文卷子?”我问。

“你为什么不讲清楚?”他反问。

他又另拿了几本。

“多少钱一份?”

“两毛钱六份。”他看着我摆在那里的两毛钱,说。

“买四分。”我说。预备余下来的买花生米去。

“没有铜板找。”他的意思硬要我花两毛钱买卷子。

这样我只得拿了六份卷子回来,没有钱买花生米,使我非常生气,把要发的牢骚一齐带回来发:

“******,”我刚走到房里就骂,“老子住过的学堂也有好多个了,没有看见卷子也要钱买的道理!而且卖这样贵,八个铜板,三张纸头,总共写的七八百字,我入他妈妈!”

“谁叫你来的?”老董问。

“谁叫他开他妈妈的这个学校?”

我在房间里咆哮着,骂得比有花生米吃还来劲些,我知道我今天有点气得太狠,但是等一会我们走出来“兜圈子”的时候,这事便已被我忘记了。

“忘记掉了”的这个法宝,常常将我由苦闷里解救出来。

【解读】

这个学生的生活真是捉襟见肘,总是拖欠别人的钱财,而且新帐旧账不断,这些他还能适应,不过要是钱包里没了钱,那心可就慌了。他还给自己找心理安慰,好在自己没有一些不良嗜好和奢侈习惯。这天老季突然问他为什么不去买卷子,他有些不高兴,认为老季是故意这么问的,老季看出来了他的不悦,就给了他两毛钱去买卷子。他开心极了,原本打算留点钱买花生米,可是这些卷子正好要了两毛钱,他一分都没剩下,回去后开始抱怨发火,可最后还是很快忘记了。

从前面的日记我们就可以看出,他比较穷,总是向别人借钱,然而他却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抽烟喝酒,也不买鞋油,就连看场两毛钱的电影,都感到十分幸福了。就是这样的一个学生,钱也总不够花,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可见学校对学生的剥削有多么严重!

老季这天突然问他为什么不买卷子,他有些生气,感觉老季是故意这么说,有些看不起他。但老季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意思呢?我想多少还是有点的,他也不是很富裕,在看到比自己更穷的人,当然要调侃一番,以显出自己的优越性。

当然,这两人是室友,关系比较好,不能玩大发了。“我”生气以后,老季突然拿出来两毛钱,这时“我”又开心了。这老季的两毛钱是不是一种施舍?我看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当然也有缓和气氛的作用。而这个人拿到了两毛钱以后,就什么都忘了,这是一种健忘,对侮辱自身的人的一种宽恕。统治者总是这样,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一些愚民就万分感谢了,好了伤疤忘了痛,这是中国人的特性!对于某些事,我们一定要记住,要看清某些人的本质。后来他说自己很善忘,不过这个忘有些不太可取,一些烦心的事可以忘记,让自己高兴起来,但有些事就不能忘,或者说,将这个忘处理好,别让身外事烦扰了内心,但遇到相同的事情时,就不要再上当!

这个学校到处都在剥削学生,就连考试的卷子也不例外,卖卷子的人看他拿了两毛钱,就说卷子是两毛钱,这是典型的小商贩的特征,学校里还有这样的人,很是无奈。至于他来这个学校,那完全是自愿的,他开始慢慢讨厌这个学校,但为了某些虚有的东西,还是不得不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