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孙子偷窥了我和张思颖的暧昧,在我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在邵美那里点了炮。
顿时,独院里史无前例的发生了一次天翻地覆地喧闹。
张思颖不请自到,好像有什么事要找我,却被站在门口的邵美堵个正着。
“张思颖,你这个贱人!”邵美没有多少手续,开门见山。
“如果你以为可以从我身边把雨桓带走的话,那我的鲜血就会溅到你的脸上。”邵美小手上攥着林培那天带来切西瓜的刀在自己白嫩的脖子上比划着。张思颖倒吓了一跳,她怕邵美真的会做傻事。
而我暗自偷笑,让邵美去做施瓦辛格的搭当,配角电影《真实谎言》也许会更为形象和逼真。此时我真后悔自己干下的那些龌龊事,心里觉得一千个一个万对不起邵美。
“邵美,我不会的,我知道自己的分量,请你原谅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传言到你这里就已经是童话了。”张思颖尴尬地笑着,表情极不自然。
“那还要怎么样?难道让我把雨桓洗净了给你抬过去,那才叫对得起我吗?”邵美毫不留情地说。第一次知道,邵美貌似柔弱,可内心却如此刁钻刻薄,甚至于恶毒。
“好吧,你骂吧,直到你骂够为止,你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这一辈子我也要认你这个朋友。”张思颖举着小红伞离开独院这天,郊外田里的稻子刚打浆黄。风穿过树梢吱吱直响。季节仿佛靠近秋天了。
我追了出去,去拉她的胳膊。邵美放纵着我,自己进屋了。
“一千一万天我不会忘记她。无论如何她是我最过心的朋友,也是你的女朋友,不管她鄙视不鄙视我都会回来看望她。”张思颖边走边说。
我没吭声,烦躁不安跟在这些话的后边走到天一酒楼门口。
张思颖停脚,望着我说:“雨桓,看到那辆车了吗?他回来了,要带我走了,今天去找你也是去和你们道别的,不料碰了一鼻子灰。”
顺着张思颖指的方向,我瞥眼过去。宝马车门边靠着她狠不得千刀万剜的男人。他友好地咧着嘴,头发是稀疏了些,但没有张思颖扬言的那样严重。油亮亮的前额排着几条波浪纹,微微的,没多大衰老征兆。如果硬要寻他不是的话,从他稍嫌古怪的表情上,最多可捕捉到三分——一个嫌妻室儿女的拖累不够的男人。
“就是他?”我问,“你还相信他?”
张思颖点头说:“他是去了哈尔滨,他无心负我,只是当时因为特殊原因没来接成我。我当初并不是看上他的钱才和他在一起的,那是别人的感觉,我是真心爱他的,他有他的魅力。他现在和老婆离婚了,自己做事业很辛苦。我相信我的感觉,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人在难处时也身不由己。三年了,他现在能亲自来接我,就说明他还是爱我的。我和他的母亲通了电话,谈了很多,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只要他肯回头,以前的痛和恨都可以统统抛向脑后,你放心吧,雨桓,姐没有白白在社会上混三年。”
“想好了?别再受伤害。”我傻傻地说。
张思颖抱着我,吻了吻,拭去眼角的泪。
“雨桓,我走了,你要保重自己。好好爱邵美,她是一个好女孩。”张思颖说的我鼻子酸酸的,眼泪挤出眼眶。
“过来,认识一下,也让他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说完,张思颖拉着我的手走近宝马车。
张思颖向他介绍,我从小红伞底下跳出来。
“嗨,以前经常听张思颖提到你,读过几遍你那篇《不要把痛留给明天》,独特,佩服。”他伸直腰握住我的手说。普通话流利,甚至还有些柔和的肉感,跟他保养得好好的手一样。
“都是张思颖夸张我,见笑了。”我在商人面前向来说话不成话,尤其是在成功的商人面前。
我望望张思颖,又望望这位把张思颖从像牙塔拎出来的先生。
他们相视微笑着。
宝马车的流水线比我想象的还要讨乖卖巧。张思颖曾经带着邵美坐它玩过黄果树。她跟马丽背地里说,宝马肯定是她这辈子能坐的最好轿车。这很伤我的心。张思颖几次邀我见见她的男人,都给我无理回绝,直到今天,张思颖决定放下我,放下我的独院,放下这里给她生活的地方远嫁。
“记着好好照顾自己。”张思颖偎在商人身边,小红伞举得高高的,“别在当孩子王了,少抽烟喝酒。”
“同学们呢?他们问你我怎么说?”我努力想克制临别前张思颖给我的失落和伤感,但我无法做到。
“我会和他们讲。”张思颖说,“他们都无所谓。毕业了有机会去哈尔滨玩啊。”
她一笑,招摇人的两个酒涡飞出。
以前邵美就声称,张思颖毁就毁在这两个酒涡上。
“非要在哈尔滨举行?”考虑到万水千山我犯愁。
“她以后大部分的工作和生活都在哈尔滨了,再说,张思颖中意哈尔滨。”商人摸摸下巴,谦逊地笑笑,“带你的邵美来和她们比比,哈尔滨有许多地道的邵美姑娘。叫上马丽,回程机票我们负责。”商人说完,弯着他北国的腰钻进驾驶室。
轻微的马达声一响,我着慌了,顾不得张思颖告诫的眼光,我抓住车门问。
“先,先生,我听说上半年你才离婚。这次你能善始善终吗?”
商人嘴角多余的肉跳了跳,探出头:“对你也需要发誓?”
我张口结舌,往后退开。车缓缓移动,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在我面前扫来扫去。
张思颖张思颖张思颖!
张思颖侧身越过商人,伸手给我,我紧紧地攥着它。望着这只同样握了好几年画笔的纤纤玉手,我有点难以隔舍。
邵美曾预言,张思颖这只手有一天会画出蒙娜丽莎另外一种惊世微笑。我一直跟着深信不疑。《最后的审判》她修改过五处。邵美认为她对光线的处理,简直是天才。
这只手,我握过一次。那时候,我们都云谈风轻地活着,那时候,这只手上一个戒指也没戴。
我胡乱地挥挥手,这时迟来的眼泪才赶来,如同花溪的水哗哗地往下流……
邵美说分别有两次,一次形影,一次灵魂。
来势汹汹的雷雨,伴着巨大雷声滚落,犹如海啸。越来越多的车穿梭在大街上,挡风玻璃前漫天都是雨刷在不知疲倦地刷。
长街上行人骤减,偶尔扬长而去的汽车卷起琳琅的水花异常孤独。
声音响彻天空,也是孤独的声音。
我站在马路上,没有带伞。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像一个等着天空放晴的孩子
一个人在春天里忘却自已,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是我意外的发现。
看不见风,也摸不到星辰。我疑心西南大学的欺骗跟上了我。火车倦卧在我的想象之中,脑海中哈尔滨走近我了。
哈尔滨,我努力伸出双手,仍旧触不到她的肌肤;我伤痕累累爬到她面前,仍旧撩不开她的婚纱。
我默默地祈祷:这方让张思颖赴汤蹈火的黑土,这条看惯了痴男怨女的北方的河,不要拒绝我的凝视,不要拒绝我的靠近吧。既然张思颖已经在爱与爱的间隙里窥见了尽态极妍的新娘,就让她走过,就让她平安地走过去吧。
春天,在她的手里,已经所剩不多了。
哈尔滨,不要扰乱她的脚步,不要像西南大学那样冷淡人的心——让张思颖以张思颖的方式走,好吗?
看得出,温柔的松花江能够,但我却不能够。
你教我怎样送回那张认认真真的脸,你教我怎能不犹豫她面前的千百条路。
犯不着考虑独院里的预言,犯不着在意是人走还是梦走——没料到,我的第一次卖醉,竞是在她和我之间,在远和近之间。清晰地倒映在花溪里的她,弯曲的。有谁爱她呢?如果不是哈尔滨。
灼痛的目光,晃动了哈尔滨处女般的宁静。
有谁宽容她的放纵呢?如果不是哈尔滨。
梦境中,我恭恭敬敬跪在哈尔滨大门前。
我的左手,指着千百条康庄大道。我的双眼,睨着南方那座曾经伫立的山坡。
山坡上光秃秃的,只有风从那里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