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忐忑不安,已经有两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在她拒绝和我说话的几天里,我也对自己的鲁莽行为懊恼不已。不过后来她还是和我说话了,当时我们正在做游戏,她凑到我身边轻声说,她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原谅我了。此后我们又恢复了以往那种亲密的关系,并且变得更加友好和睦。不过我再也没有产生过亲吻她的念头,一点儿也没有。
我们渐渐长大成人,双方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那件事,其实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有时一连好几个月才能碰面,即使见到了,也不过随便聊聊天,假期时我通常会去邻村的阿姨家,这样一来见面机会少之又少。
最后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那时正是夏天,八月的一个下午,吹着凉爽的风。我正走在她家门口的那条路上,她远远地看到我之后,便顺着田边小道急匆匆地跑到篱笆门旁。而我也在篱笆旁停下来,等着她。
我们一个站在道路上,一个站在田地里,两人相互打了一声招呼。
“你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我是听别人那么说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周围的人也互不认识,想到这儿我就替你感到担忧,你自己不害怕吗?”
“慢慢就会好的。可能刚去的时候会觉得孤单,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可是个男孩子,对任何事情都要充满勇气。”
“我相信你,不久之后你就会变成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绅士。”她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兴奋地说道。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但我确实是那么想的,小的时候我就坚信你以后会成为一名绅士。你的学习成绩也好,人也善良,我想我的判断不会有错,而你不久便会成功了!”
“哎呀,现在都还不知道呢,时间还长,我倒不觉得自己会是一名绅士。”
“我说你能就一定能,而且会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绅士哦!我比谁都了解你,但是你不能因此得意忘形。还有,你以后难道都不回来了?那你的爸爸怎么办?”她一边说,一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爸爸!可别把我看得那么薄情。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圣诞节我也能回来,但是暑假我一定会回来。”
“真的?那么暑假你可一定要回来啊!等你回来了,你要把在外面的所见所闻都告诉我,即使说上一天一夜也要全部告诉我。”
“没问题,全部说给你听,两天两夜都可以。”
“这次你会离开很长时间,我可不可以请求你给我写信?写给我这位交情匪浅的朋友,哪怕就一封信,我也会很高兴。”
“我答应你,一旦我熟悉了那边的生活,我想大概要到明年春天,那时我就给你写信。”
“你真是太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肯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明天什么时候走,清早就走吗?”
“三点就走。再见了,希望你一切安好!”
“你也是,一帆风顺啊!再见,还有,一定要给我写信!”
我们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不肯松开,起码我不想太早放开,至于她,应该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但我不敢确定,只能猜测。我看着她,看着那双美丽的蓝眼睛,心里翻腾着无数话语,可每一句都无法恰到好处的形容这双眼睛的神奇之处,它是那么温和,那么深情,还有星星点点的光辉,不过她的眼神比平常要暗淡一些。两人的手再次紧握,接着便分开了。
她向后退了几步,我则朝路中间走去。
“你要保重身体啊!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她对我喊道。我挥帽向她致意,接着往前走,又回头看了看她。我的心情沉甸甸的,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她在一块黑麦地旁边站着,定定地看着我,接着她忽地转身朝远处跑去,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蓝点发饰在她头上跳跃,不一会儿就隐藏在山坡的另一边。她在奔跑的时候,我始终注视着她的背影。
山坡完全挡住了她,我的心里却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感,我曾对她有各种感觉,但这种不安感还是头一次出现。
直到圣诞节我都没有回家。节后我突然收到一封信,一封有着黑边的信,写信人告诉我,她生病死了,黄热病。
听到消息后我立刻病倒在床,几个星期都没有康复,这一年的春天我几乎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如果说之前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的话,那么现在她就像一块烙痕,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也是这一次,我才发觉自己对她的爱有多么强烈,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可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对自己的心事全然不知。
她作为我记忆的一部分,被我永远保存在脑海中。这是一份温馨快乐的回忆。我在悲痛同时还不停歇地回想着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情也慢慢平和了些。
随着她的离去,我心中的疑惑也永远无法解开。她究竟是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呢?不过我知道她在即将离开时说的那些话,她让父母告诉我她的死讯,并且要求在下葬时带着那枚蓝宝石胸针,她说这是她唯一的愿望。知道了这些,我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她的想法必定和我的想法一样,没错,我们已经心知肚明。
精要评点
对芬兰人来说,本民族的文学意义重大,也许正因为如此,芬兰人都酷爱文学。
芬兰人最崇尚大自然。大自然看来是燃起爱情的起源,如小鸟的歌唱、夏日森林和湖泊散发的清新而芬芳的空气,没有什么更美丽的东西能激起年轻人的爱情。
而林纳科斯基的《蓝宝石》则是一篇令人注目的、充满伤感的、反映初恋的爱情故事,这在芬兰短篇小说中是非常典型的。初恋本来是非常美好的,然而,作者所体验到的初恋却是苦涩的,令人唏嘘。
露西多尔 / 霍夫曼斯塔尔(奥地利)
作家档案
胡·冯·霍夫曼斯塔尔(1874—1929),1874年2月1日生于维也纳,1929年7月15日卒于维也纳近郊罗道恩。1892年入维也纳大学攻读法律、法国文学和哲学,1898年获博士学位。1901年后专事文学创作。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被征入伍,曾随外交使团去斯堪的那维亚和瑞士执行公务。1920年参与创办萨尔茨堡音乐戏剧节。16岁开始发表作品。其诗优美的抒情,迷人的语言和梦幻的情调立即引起轰动,被称为新浪漫主义神童。写于19世纪末的作品《诗选》、诗剧《昨日》《提香之死》《傻子和死神》《白扇子》等受唯美主义思想影响,主人公多为病态的幻想家。1900年以后,开始改变消极情绪和纯艺术倾向,但又遁入过去,用精神分析和现代表现手法来革新希腊悲剧、中世纪神秘剧和巴洛克戏剧,除改编多部古希腊悲剧外,还发表剧作《耶德曼》和《萨尔茨堡的世界大舞台》等。曾与作曲家R施特劳斯合作完成《玫瑰骑士》《没有影子的女人》《埃及的海伦娜》等许多歌剧,闻名于世。他编选的《 德语小说选 》、26卷小开本《奥地利文库》《德语读本》,为推广优秀文学遗产做出了贡献。他的作品还有《第672夜的童话》《尚多爵士致弗朗西斯·培根》等。
本文的主人公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她对姐姐的恋人日渐倾心,最初自己并未察觉,得知姐姐不喜欢他之后,她不由自主和他在夜晚幽会,而他还被蒙在鼓里,最后主人公一家迫于经济原因决定去往另一个城市,绝望之中她向心爱人说明了一切。
19世纪70年代末期,内城一家旅店里住着一位封·摩尔斯卡太太。她房间是一整个单元。她的姓名来源于贵族,虽不常见,也不是很生僻。她曾对别人说,自己名下有一户农庄,位于波兰,不过那个地方归俄国管制,法律规定她和她的孩子们拥有这户农庄,现在农庄由政府派遣专员管理着,等继承人前来领取后再转交给他们。眼前她的境况似乎有些难以维持,不过一切很快就会得到改善。她有一个女儿,名叫安拉贝拉,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小儿子叫露西多尔,只有十多岁。家里还有一个年老的佣人。摩尔斯卡太太的家有三个卧室,一个客厅。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凯恩特纳街。几幅家人画像、小品画和铜版画错落有致地挂在客厅墙壁上,特停里还有一张小圆桌,只有一个支撑桌脚,桌布是丝绒质地,上面绣着一些有特征性的花纹,桌上还放着几个来自法国的工艺品,银制水壶和小筐篮,产于18世纪,质量无可挑剔。这个客厅被她拿来作为会客厅。她很喜欢在亲朋好友之间走动,联络感情,也经常给别人写信;可以说,她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人们聚集在她的客厅里聊天,组织讨论会。不少人觉得这些讨论会就是沙龙,不过有些人反对这种说法,看待事物的角度不一样,得出的结论也不一样。说到底,摩尔斯卡太太是一位有修养、高贵、机敏灵活的夫人;不过有个人比她更为出色,那就是她的女儿,这位姑娘容貌秀丽,行为端正,是一位真正的淑女。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是莫尔斯太太招待客人的时间,这个时候去她家的话一定会让你感到十分新奇。安拉贝拉有时外出不在家,露西多尔每次都在,不过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会看到他,这些人都是摩尔斯卡太太的知心朋友。
可别小看摩尔斯卡太太的学识,她懂得的知识要超出我们对一个女人应有知识的想象。不过她有些骄傲,总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维也纳的人们很难比得上她,说到底,她的学识再好,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自大的人是无法在维也纳的社会中得到人们的赏识。不过,我们不得不承认,摩尔斯卡太太的知识很丰富,阅历很广,各种方面的东西她都懂一点。她的思维也很活跃,有时前一秒还在说这个话题,后一秒就换成另一个话题了;她的嘴每时每刻都在说话,絮絮叨叨的,仿佛停下一会儿就会非常难受,这种情况让人们对她有点儿怜悯。从她的喋喋不休中人们可以看出她的睡眠质量很恶劣,谁都可以,甚至不用摩尔斯卡太太亲口承认,她的脑子里有太多混乱的想法、多余的猜想和不切实际的幻想,正是它们在折磨她。不过她的絮絮叨叨也给人一种很舒坦的感觉,不少人都乐意当她的倾听者;她的心里藏不住事情,一定要说出来才轻松;而当她沉默的时候,人们就会觉得惴惴不安。倘若用一句话来形容她,大家一定会说她是一个糊涂人,一个聪明的糊涂人。她的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让人们把她和普通妇女区分开来,她温柔善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生活的困苦压垮了她,使她的精神渐渐变得衰弱,尤其在她四十二岁的时候,她的状况越来越糟,神志不清,还时常出现幻觉。虽然她的思维还保持在清醒时的水平,一样的精准和特别,不过她无法理清事件之间的关系,老是出现这件事和那件事之间的混乱。越是亲密的人,她对他的判别能力就越弱。她的这种行为明显影响了她对自己孩子性格的理解,她坚持己见,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按她的性格来说,要是不这样做,她就不是摩尔斯卡太太了。在她眼里,安拉贝拉无可挑剔,是个完美的人儿,但露西多尔就是一个缺点很多的人。安拉贝拉应该生活在美好的世界,而不是现在这个嘈杂、肮脏的社会;露西多尔则可以很快适应现在的社会。但事实却和摩尔斯卡太太的想法不一样,安拉贝拉不但遗传了早逝的父亲的美貌,也把他的暴躁脾气全部留了下来,这使得安拉贝拉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充满抱怨。她的父亲也是如此,心里暗暗鄙视别人,表面上却装作十分和睦。因为他表面功夫做得天衣无缝,以至于女人们都被他迷惑了;而男人们则用羡慕和妒忌的眼神看着他。而且他还是个薄情寡义的人。那么露西多尔呢?她和父亲完全不一样,她把感情看得很重。在这里我要说明一点,露西多尔是个女孩,不是男孩,她的原名叫作露西儿。她为什么会女扮男装,这都得感谢那个有着奇怪思维的摩尔斯卡太太,当她们一家人来到维也纳后,封·摩尔斯卡太太突发奇想,让露西儿扮作男孩子。这个想法是一瞬间产生的,就像天边稍纵即逝的雷电,不过其中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主要原因是摩尔斯卡太太想和一位伯父套近乎,这位伯父住在维也纳,不过他年纪大了,不常在人们面前出现,正由于此,摩尔斯卡太太也搬到维也纳住了下来。但这都是猜测,谁也无法证实两者之间的关联。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看,露西儿的女扮男装正是她的家庭求之不得的。她差不多比姐姐小四岁,一个家庭中若是有两个女儿,开销必定非常大,因此露西儿的改变减轻了家庭负担。而安拉贝拉也很享受家里唯一一个女儿的生活。即使露西儿的美貌压过了姐姐,她也只是一个帮忙做家务的小男孩,成为姐姐身边的一片绿叶。
原本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碰在一起,也促成了露西儿的女扮男装。这也证明了封·摩尔斯卡太太的想法并不全是虚幻的,她的不少想法是存在于现实中的东西和头脑中幻想出来的东西的相合而成的。就在五年前,露西儿十一岁的时候,她的头发长长的,令人羡慕,因为患了伤寒的缘故,不得不把头发剪掉。另外,露西儿还有一个爱好——骑马;她可以不用马鞍就坐在马背上,还和俄罗斯农民的孩子一块儿练习骑马,在池塘里玩耍。摩尔斯卡太太提出剪掉她的头发,要求她换上男装,她都答应了;吩咐她做些活计,她也不反对。由此可知她是一个温顺的好孩子,哪怕别人提出再过分的要求,她也会尽力去做。她的性格有些害羞,这也是她不参加讨论会的原因,她时常在暗地里庆幸自己的男扮女装,并以此逃过枯燥的讨论。关于露西儿是个女孩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知道,除了她家里那位上了年纪的佣人。她的身份被很好地隐藏下来。露西多尔身体瘦瘦小小的,和男孩子很像,其他身体特征也不明显,人们压根不会怀疑她的真实性别,也就没人察觉出她是一个女孩,人们连这种想法都没有。不过人们最终还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当然这是在发生了一些事情后才知晓的。那时的露西多尔也成为别人的妻子,盛装打扮后比任何女人都要漂亮,周围人简直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