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明低声说:“您曾经深爱一个人,这个我知道,他去世之后,您依然不嫁,一直怀念他三年。玛丽亚,我知道您很善良,如果没有另外一件事情的话,我们依然会幸福的,请您不要打断我的话,听我说好吗?原本我们可以结婚的,真的,可是我已经结过婚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不禁大吃一惊。
布尔明继续说:“三年前,我就结婚了,但是我的妻子在哪啊?她是谁?以后我们会见面吗?这些我都不知道。”
玛丽亚更吃惊了,大声说:“这可能吗?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吗?好,我听您说完,我一会儿再说。”
布尔明说:“1812年年初,我们的部队在维尔纳扎营,我必须尽快赶过去。我到达驿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让他们尽快准备雪橇,我要赶路。可是就在那时,一阵暴风雪凶猛地袭来,站长和车夫看风雪太大,就劝我雪停了再出发。我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就听从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坐卧不安。没有办法,他们只好给我准备好雪橇,当时的暴风雪非常猛烈,我们还是出发了。车夫建议顺着河走,那样就会节省一些时间。车夫赶着马一直前进,竟然忘了转弯,不过河岸上全部是雪,也看不太清。我们就这样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突然看到前边有亮光,就顶着风雪过去了。那是村子里的一所教堂,教堂的门是开着的,透过门,我们看到台阶上有几个人,他们来回走着,院子里放着几辆雪橇。”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他们看到我俩后,急忙喊道:‘快点啊,快点进来,你们怎么才到?怎么搞的?新娘子已经到了一会儿了,都晕过去了。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正准备走呢,神父也很无奈。’听到这些话,我赶快跳下雪橇走进教堂。里边光线很暗,点了两三支蜡烛。有位少女躺在一张长长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旁边蹲着一位姑娘,她在为昏倒的那位姑娘揉太阳穴。她看到我进来了,立刻跑了过来,说:‘小姐都快急死了,您怎么才来啊?快点吧。’这时走过来一位年纪大点的神父,他跟我说:‘年轻人,我们开始吧?’我当时什么都没想,随口说:‘好的,我们现在就开始。’”
布尔明接着说:“这时,走来几个人,把小姐从椅子上扶了起来。我当时竟然产生了一个轻浮的想法:这位小姐长得还不错。在三位男士和那位侍女的帮忙下,婚礼顺利完成了。有人喊道:‘新郎要吻新娘。’她转过了头,当那张苍白的脸对着我的时候,她惊慌地喊道:‘不对,不是这个人。’说完,姑娘又晕了过去。那几个证婚人都非常吃惊,我赶快跳上雪橇走了。他们并没有拦我。”
听到这里,玛丽亚惊慌地叫了起来:“天呐,您那位妻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根本不知道。我后来想不起来,我们是从哪一个驿站过去的。还有那个小村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没心没肺,做了那么丢人的事,好像没有一点罪恶感。离开教堂后,没走多远我就睡着了。第二天我醒来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第三个驿站。一直陪着我的那个车夫后来在军中死了。我更找不到那位小姐了,我当时愚弄了她,她现在正好报复了我。”
玛丽亚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真是天意,您认不出我了吗?那天跟我结婚的就是您?”
听到玛丽亚的话,布尔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下子跪在了她的跟前,脸色苍白。
精要评点
《暴风雪》写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爱情故事。涅纳拉得庄上的富人加夫里拉·加夫里洛维奇一家原本平静而幸福地生活着。他有一个漂亮而又富于幻想的十七岁女儿玛丽亚·加夫里洛芙娜。玛丽亚身边总是有很多追求者,可是偏偏她就爱上了一个贫穷的陆军准尉弗拉基米尔。这段感情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女方家长的反对,他们决定私奔去结婚。
那天夜里,忽然暴风雪大作。弗拉基米尔因为大雪而迷路,到达教堂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而此时,他早已找不到女主人公玛丽亚的身影。伤心之下,弗拉基米尔决定重新去部队,不久后战死沙场。玛丽亚忍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和母亲离开了家乡,迁到了另一个村子。
在新的村子里,玛丽亚爱上了年轻军官布尔明。布尔明虽然也喜欢玛丽亚,然而却只能对她保持距离。他给好奇的玛丽亚讲了一个很奇特的故事。他说自己在一个暴风雪的夜晚迷了路,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被叫进一个教堂参加了一场婚礼。直到婚礼即将结束,新郎新娘要接吻的时候,新娘才惊觉新郎不是本人。而此时,布尔明已经把那个女子深深地印在心上了。此后不管何时,他始终对那个女子念念不忘,虽然他连那个女子的样貌都记得不是很清楚。结局是,玛丽亚告诉布尔明,自己就是那个女子。故事至此戛然而止。
《暴风雪》的妙就妙在弗拉基米尔和布尔明的角色置换。就像老天爷在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一样,布尔明在暴风雪之夜代替弗拉基米尔,和玛丽亚结了婚,而他们自己本身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们误会了,错过了。小说的结尾是比较开放的,布尔明知道真相之后会欣喜地和玛丽亚在一起还是懊悔地离开,一切的可能都留在了读者自己的想象里了,这也是作者的高明之处。
蓝宝石 /林纳科斯基(芬兰)
作家档案
约翰内斯·林纳科斯基(1869—1913),芬兰著名作家,当过编辑,后来加入俄国军队服役。1894年主编《新地报》,鼓吹民族主义和社会改良主义,并创建了“芬兰党”,成为积极的整治活动家。代表作有《火红的小花之歌》《逃亡者》《永恒的斗争》等。
本文写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年轻人的初恋故事,文章选取了其中四件最深刻的片段,唤醒了成人日渐麻木的感知。孩子的世界是如此纯洁、美好,他们的情感天真无邪,任何一件事都值得收藏和回忆。
说来惭愧,我的记性已经大不如从前,若是你要我回忆昨天做了些什么事,我都不一定能回答上来。许多熟悉的朋友也渐渐印象模糊,要是在街上遇到他们,事后我只能记得自己和他们相遇过,至于时间和地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们倒是经常和我打招呼,并且紧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尤松,我的老朋友,你还好吗?”每到这时我只能尴尬地摘下帽子向他们致歉,说自己已经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而他们在听完我的话后总会哈哈大笑,肚子一颠一颠地抖动着。
虽然我的年纪有些大了,但还不至于变得如此糊涂,按年龄分段来看,我可是正值壮年时期。难道我的记忆力生来就有缺陷?但是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幼时的记忆力是非常灵活的,说不定只是小时候不需要记太多事情,所以才能把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管我的记忆如何衰退,我始终记得一个人,一个永生难忘的人。如果她出现在离我好几里距离的地方,我也能一眼发现她,在我看来,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她是我幼时在农村里的玩伴,也是我的朋友,一个小姑娘。
哪怕我不用眼睛去看,她的身影也会出现在脑海之中,鲜活得就像一个真人。我清楚地记得她的全部长相,连衣服上的褶皱也非常熟悉。她那双湛蓝的眼睛尤其惹人注意,就算有一天我会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会忘记她的眼睛,见过她的人都夸赞这双美丽的眼睛,并且说这样的眼睛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会拥有。
和她之间的事情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唯有四件事令我印象深刻,直到现在我依然会久久回味。
第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才八岁,她比我小一岁,我们正准备读小学。之前我并没有见过她,我是农民的孩子,而她是法官的女儿,并且她的家和我的家隔得很远,住在村庄的另外一端。因此我们相遇的机会少之又少。当我在学校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了她和其他女生的不同之处。她看上去是那么害羞,像一朵娇嫩的鲜花,同时又是那么温和。上学第一天她便主动和我说话,她问了我的年龄,接着又说出自己的年龄。我的脖子上围着围巾,用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胸针别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胸针,嘴里不停地说着赞美的话,没多久,她通红着脸,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对我说,她非常喜欢这枚胸针,可不可以送给她。我只看了她一眼,便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勇气,她的眼睛看着地面,露出腼腆的表情,我连忙取下胸针递给她,说道:“给,你喜欢就好。”
我怎会如此轻易就把自己喜爱的胸针送给她了呢?那是姨妈给我的奖励,她曾说过只要我学习刻苦的话,就会送我一份礼物。每晚入睡前我总会把胸针放在手上仔细观看,蓝宝石发出的光芒令人迷醉。在我心里,最爱的当然是爸爸妈妈,排在第三的就是这枚胸针。
她接过之后便抬起头,对我说:“非常感谢!”漂亮的蓝眼睛和我对视着,可我们很快又低下了头。她把胸针别在衣服上,蓝宝石在她身上闪闪发亮,虽然我没了胸针,围巾上也留下了两个小小的洞,可是我没觉得难过,一直盯着宝石的光芒发呆。
再次遇见她,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我从她家门口路过,看到她带着自己的妹妹,坐在房子旁边的草坪里玩耍。我羞涩地和她打了声招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是她叫住了我,说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让我走近一些。我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我的身份应该尽量避免和法官家走得太近,当然也包括他的女儿。
她跑到田地边坐了下来,双脚浸在旁边的水沟里,并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我坐下来。我拘谨地坐在一边,和她保持着距离。
“坐过来一点,别隔得太远,说话就不方便了。”她主动靠着我重新坐下,接着问我怎么每次看到她都那么腼腆。
我一声不吭,但心里越发感到扭捏,我没想到她竟能对一个农民的孩子如此真诚,要是知道,她的父亲是一名法官,身份高贵。我害羞地低着头,正好看到破旧的裤子下面隐约露出的膝盖。顿时我的脸就变得红彤彤的。慌忙提着裤子往上拉,把破损的地方掩盖起来。
“你送给我的胸针,喏,我还好好保存着呢。这颗宝石实在太美丽了,你怎么就舍得给我了呢?”
“它在你的身上显得格外漂亮,我是这么想的。”
“它真是太漂亮了,我从没见过比它更漂亮的东西,连希尔玛,就是于里塔洛家的希尔玛,也对它称赞不已……对了,我得和你说件事。爸爸已经决定在秋季开学时让我去国立小学读书,要是你也能一起去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我还不确定,爸爸妈妈也考虑过要不要送我去国立小学,但是那样一来我的午饭就没了着落……”
“没关系,你就去国立小学吧。我会多带一点饭菜,悄悄地分给你,哪怕自己饿肚子也要给你一份,如何,一起去吧?”
“那还用说,再好不过了!我一定会去!”
随后她把爸爸告诉她的有关学校的情况都说给我听,包括教室是什么样的,老师是否和蔼,还有很多其他的消息。
说着说着,她问我要不要玩占卜游戏,用草来占卜,问我懂不懂游戏规则,我说当然会玩。于是她从旁边抓来一些草,跑到我面前把草分成两半,接着我们开始玩。
我们先玩三根草,要从里面抽出两根,我和她都赢了一盘,按规矩,赢了之后就要把自己许的愿望说出来,我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她却说要在连赢三盘之后才会说出来。等到三盘结束后,我们都该说出一个愿望的时候,她开口了:
“你先说,我再说,反正我们都得说,谁也逃不掉。”
于是我们又玩了三根草抽两根,然后是四根草和五根草,都要从里面抽出两根,很奇怪,我们次次都赢。真是不可思议!
“好啦,把你许的愿望说出来吧!”
“不行,我要你先说!”
“你先说,我保证会说出来。”
“你肯定不好意思说出来,那我先说了,”她停了停,开口说道,“我的愿望是……是和你有关的……”
“呀,我的愿望也是关于你的。”
“你继续说。”
“你都说出一半了,自然是你先说完我再说了。”
“可是我怕你会笑话我的愿望,还会乱加猜测。”
“放心吧,我不笑你,也不乱想,快说吧!”
“不要,还是不说了,我们都不说出来。”她用眼睛盯着我。
“这样啊……那就这样咯。”
我们把各自手里的草编成一根大辫子,搭在脖颈上,她的草辫子比我的稍微长了一点,我看着她衣服上的蓝宝石胸针,再看看她的蓝眼睛,两个都是那么美丽、那么闪亮,我发现自己变得大胆一些了,开始敢正视她的眼睛,兴奋和喜悦也让我忘记了自己那条破旧的裤子,我和她俨然像相识已久的朋友坐在一起聊天。我盯着她忽闪的大眼睛,希望能从其中看到她的愿望。
“快点把你的愿望说出来吧。”
“不!你先说!”
最终我也无法得知她许了什么愿望,不过我确信她是那么想的,没错,到现在我依然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她就是那么想的。
“希尔达,快回来,你怎么和一个肮脏的小孩待在一起,也不知道看好你的妹妹!”屋子那边响起一个女人严厉的叫喊声。
我和她腾地站起身,刚才只顾聊天玩游戏去了,完全忘记了她的妹妹。
“你会去国立小学吗?”
“一定,一定去!”
她跑向小妹妹所在的方向,我则慢慢朝家走去。
第三件事情发生在我十二岁那年,我们还在国立小学读书。那天我们和其他同学在放学后一起回家,天阴沉沉的,布满铅色的云块,秋雨绵绵不断地从早晨下到傍晚。我们走在雾蒙蒙的天地间。很快地,雨越来越大,我们开始奔跑,逐渐地我和她跑在了队伍的最前端,从山上跑下来后,我们已经远远地甩开了其他同学。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我们放慢脚步,悠闲地走着。
“只有我们两个人啦!他们肯定在唉声叹气,已经追不上我们了。”
“随他们去吧,我可没心思想着他们。如果他们说了些什么的话,也许我会难过,但是我们什么事也没做,根本没必要担心,对不对?”
我和她并肩走着,她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
“当然,不会发生什么事!”我肯定地回答她。
可是,没过一会儿我就开始胡思乱想。她那头柔顺的秀发瀑布般披在肩上,而之前它们在奔跑中被风吹得高高仰起。我的心在蠢蠢欲动,双手不可控制似的围上她的脖子,嘴唇向她的嘴唇靠拢。她使劲推开我,叫道:
“天呐,尤松,你不能这样做!放开你的手!你不能逼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那样的话我将永远对你怀恨在心,你也会活在煎熬之中。请你停下吧,不要让我对你产生恨意,不要强迫我!”
她恳请我不要这样,可我没有停下来,双手依旧牢牢围着她的脖子,就像着了魔一样,手上的力道也变得更重,企图把她的脸扳过来。结果她猛地一转头,耳朵从我的嘴唇上边划过。
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我慌得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懊悔地垂手站在一旁。
“尤松,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她边哭边对我喊道。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有这种举动,你能宽恕我吗?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不!我会一直记恨你!永远!”接着她便快速地朝前跑去。我一时愣了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我反应过来跑去追她时,她的身影早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