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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宋文(4)

文亦以浩然之气行之,故纵横挥洒,而不规规于联络照应之法。合以神,不必合以迹也。前一段见参天地、关盛衰,由于浩然之气;中一段见公之合于天而乖于人,是所以贬斥之故;后一段是潮人所以立庙之故,脉理极清。

——清·沈德潜《唐宋八家文读本》卷二十四

■ 乞校正陆贽奏议进御札子(苏轼) ■

臣等猥以空疏,备员讲读①。圣明天纵,学问日新②。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为。窃谓人臣之纳忠,譬如医者之用药。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己出。

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辨如贾谊而术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③。但其不幸,仕不遇时。德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之以忠厚④;德宗以猜忌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德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至于用人听言之法,治边御将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针害身之膏肓⑤。使德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

臣等每退自西阁,即私相告,以陛下圣明,必喜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昔冯唐论颇牧之贤,则汉文为之太;魏相条晁董之对,则孝宣以致中兴⑥。若陛下能自得师,则莫若近取诸贽。

夫六经、三史、诸子百家,非无可观,皆足为治。但圣言幽远,末学支离,譬如山海之崇深,难以一二而推择⑦。如贽之论,开卷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龟鉴⑧。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校正,缮写进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复熟读,如与贽言。必能发圣性之高明,成治功于岁月。

臣等不胜区区之意,取进止⑨。

【注释】

①猥:鄙贱。有自谦之意。空疏:才识浅薄。

②天纵:上天所赐。

③格:正。

④德宗:唐德宗李适(kuò)。

⑤石:砭(biān)石,古代治病用的石针。

⑥条:列举。

⑦末学,指史学与子书。

⑧龟鉴:借鉴。龟,古代用龟甲占卜,龟即卜卦。鉴,即镜子。

⑨区区:忠爱、诚挚。取进止:听从裁处。取,听任。进止,进退。

【鉴赏】

札子是臣下奏事时所使用的表、状之外的一种公文文体。本文写于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当时哲宗年幼,太后执政,苏轼兼任翰林侍读学士,负有为皇帝教学的职责。而此时王安石推行的新法被吕惠卿、章悼等弄得弊端百出,面目全非,新旧党争使百姓遭殃,国家受害。他和同僚吕希哲、顾临等共同请求校正唐代陆贽的奏议,以进呈皇帝阅读。札中极力推崇陆贽的治国方略,并直言进谏哲宗对陆贽奏议内容善加借鉴。

文章援引史实,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娓娓动听,具有较强的说服力以及感染力。

■ 前赤壁赋(苏轼) ■

壬戍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①。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②。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③。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④;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⑤。”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馀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⑥。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⑦:“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⑧?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⑨!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⑩。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11}。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12}。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13}。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14}。”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15}。相与枕籍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注释】

①既望:指农历每月之十六日。望,十五日。

②《明月》之诗:指曹操的《短歌行》,有“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之句。《窈窕》之章:指《诗经·周南》里的《关睢》篇第一章,中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一说:此与上句是指《诗经·陈风》里的《月出》篇。其第一章中有“舒窈纠(jiǎo)兮”句,“窈纠”和“窈窕”音近,故云。

③“纵一苇”二句:听凭小船在茫无边际的江上漂荡。《诗·卫风·河广》:“谁谓河广?一苇杭(渡)之。”一苇,像一片苇叶的小船。凌:越过。

④冯虚御风:在天空里乘风浮游。冯,音、义同“凭”,乘。

⑤美人:指作者所思慕的人。《楚辞·九章》有《思美人》篇。王逸《章句》:“言己思念其君。”

⑥嫠(lí)妇:寡妇。

⑦愀(qiǎo)然:脸色改变貌。

⑧缪(liáo):同“缭”,环绕,纠结。

⑨酾(shī)酒:斟酒。

⑩匏樽:酒器。匏,葫芦的一种。

{11}“蜉游”句:喻言人类生存于世间的短暂。蜉游:朝生暮死的小虫。“渺沧海”句:喻言人在宇宙中极其渺小。

{12}长终:永远存在。

{13}未尝往:并没有消失,谓始终还是一江的水。

{14}无尽藏(zàng):佛家语,意即无尽的宝藏。共适:共同舒适地享受。

{15}肴核:荤菜、果品。

【鉴赏】

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本文与《后赤壁赋》均作于贬所。

文章由游起兴,由景生情,由情入理。先以月夜游赤壁为开端,描绘清风、明月、秋江、夜色,由良辰美景触发忘怀世俗的飘然之乐。继而由箫声引起悲情,通过对历史人物兴亡的凭吊,发出人生短促、世界永恒的感慨。再通过主客问答,以水、月为喻,探讨人生与宇宙变与不变的哲理,悟得“物与我皆无尽”“造物者之无尽藏”,然后释然,心情畅适,化悲为喜。表现出了作者在贬谪生活中复杂、矛盾的心情,展露了其超脱的人生态度和乐观情怀。篇中主客问答,实际上代表了作者思想感情的两个方面。他用赋家“抑客申主”的手法,驳诘了客人的悲观情绪,给人一种旷达向上的力量。其中阐述的“变”与“不变”之理,含有辩证的合理因素,颇能给人以人生启迪。

这篇散文赋,笔法挥洒自如,文势流畅奔放,如行云流水。无论是描画清虚之景,描摹凄切的箫声,还是凭吊历史遗迹,阐发玄妙精微的哲理,都驰骋想象,呈现出浪漫主义的奇情壮采。诗情、画意、哲理兼而有之,水乳交融,赏之,令人飘飘然有凭虚御风、羽化登仙之感。

■ 妙评

此赋学《庄》《骚》文法,无一句与《庄》《骚》相似,非超然之才,绝伦之识,不能为也。潇洒神奇,出尘绝俗,如乘云御风而立乎九霄之上,俯视六合,何物茫茫,非惟不挂之齿牙,亦不足入其灵台丹府也。余尝中秋夜泛舟大江,月色、水光与天宇合而为一,始知此赋之妙。

——宋·谢枋得《文章轨范》卷七

如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于举业虽不甚切,观其词义,潇洒夷旷,无一点风尘俗态,两晋文章,此其杰然者。苏子瞻《赤壁赋》之趣,脱自足篇。

——明·归有光《文章指南》

出入仙佛,赋一变矣。

——清·储欣《唐宋八大家类选》

以文为赋,藏叶韵于不觉,此坡公工笔也。凭吊江山,恨人生之如寄;流连风月,喜造物之无私。一难一解,悠然旷然。

——清·张伯行重订《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八

东坡天仙化人,其于文章驱使惟心,无不如志,最为流俗所慕爱。学者纷纷摹拟,徒滋流弊,不知公文天马行空,绝去羁绊,固无轨辙之可寻也。即如此篇,初何尝为古今赋家体格所拘,而纵意所如,自抒怀抱,空旷高邈,夐不可攀,岂复敢有学步者哉!

——近代·贺培新《文编》卷下

■ 后赤壁赋(苏轼) ■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①。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②?”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

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③。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④。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⑤。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⑥。

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⑦。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鸣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⑧?”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注释】

①行歌相答:边走边吟诗相唱和。

②松江之鲈:松江县(今属上海市)以产四鳃鲈著名。顾:可是。

③摄衣:撩起衣服。履巉(chán)岩:走上险峻的山崖。披蒙茸:分开丛生的野草。踞虎豹:踞坐在状如虎豹的大石上。攀栖鹘(hú)之危巢:攀登鹘鸟巢居的崖壁。鹘,一称“隼”,猛禽类。危:高。冯(píng)夷:神话传说的水神名,即河伯。幽宫:深宫,此指水府。

④划然:象声词。长啸:撮口发出清越而悠长的声音。

⑤“听其所止”句:任凭它(舟)随便漂流,停在哪里就歇在哪里。

⑥玄裳缟衣:黑裙白衣。丹顶鹤(俗称仙鹤)身上纯白,羽尾黑色,故云。

⑦羽衣:《汉书·郊祀志上》:“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颜师古注:“羽衣,以鸟羽为衣,取其神仙飞翔之意也。”按:五利将军栾大为汉武帝时方士,故后世称道士为羽士,道服为羽衣。蹁跹(piān xiān):状如舞蹈之旋行貌。

⑧畴昔:从前,过去。这里指昨天。

【鉴赏】

此篇承《前赤壁赋》而来,也写赤壁,却自有其特色。前赋写秋夜泛舟江上,月白风清,流波万顷,主客由良辰美景而生感慨,议论宇宙人生,表观旷达情怀。后赋则由写水转向写山,着重描绘于冬夜江岸上的见闻感受,充满了超尘绝世的奇想,并用虚幻的梦境来表现作者超尘绝世以求解脱的情思。前赋长于说理,后赋精于体物,写法不同,主旨却一致。二赋合读,更能体会其中好处。

本篇以写景、叙事为主。开篇即写作者与客人自雪堂步归临皋,由良夜美景,带出主客闲情逸致。接着文笔一顿,写到主人乘兴复游赤壁。下面便细致描画出赤壁冬夜之景与登山泛舟情况,笔触冷峻,淋漓写出寂寥清冷、幽森凄清的夜色,并突出孤鹤掠舟形象,给人以神秘恐怖之感。篇末写梦,且点明梦中道士为鹤所化,恍恍惚惚,扑朔迷离,曲折反映了作者身处逆境、力求解脱的独特感受。

文章铺叙有致,行文流畅,有真实,有梦幻,有层次,有情致,写鹤以寄意,托梦以寓怀,可谓匠心独具。

■ 妙评

虞集云:“陆士衡云:‘赋体物而浏亮。’坡公《前赤壁赋》已曲尽其妙,《后赋》尤精于体物,如‘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皆天然句法。末用道士化鹤之事,尤出人意表。”

——明·杨慎《三苏文范》卷十六

前赋是特地发明胸前一段真实了悟,后赋是承上文从现身现境一一指示此一段真实了悟,便是真实受用也。本不应作文字观,而文字特奇妙。若无后赋,前赋不明;若无前赋,后赋无谓。

——清·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卷十五

前篇写实情实景,从“乐”字领出歌来。此篇作幻境幻想,从“乐”字领出叹来,一路奇情逸致,相逼而出。与前赋同一机轴,而无一笔相似。读此两赋,胜读《南华》一部。

——清·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卷十一

此赋与前赋有同处,有异处,有同而异处,有异而同处。尤不可不知。……究之两赋情景,与两赋笔法,虽皆异,而着想之奇同,惜词之工同,见地之高同,结构之妙同。语语之皆仙,笔笔之入化,亦无不同。人能详析两赋同异,而熟读之,何患不增长许多学问,开悟无限法门。

——清·余诚《重订古文释义新编》卷八

东坡真仙人也。若此二篇亦文亦诗,亦阳刚亦阴柔。随笔挥洒,皆成妙谛。令人读之,但觉飘飘弃屣,迥出尘埃之外矣。

——近代·贺培新《文编》卷下

■ 三槐堂铭(苏轼) ■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寿。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衷哉①?

吾闻之申包胥曰:“人定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跖之寿,孔、颜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则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所闻考之,而其可必也审矣。

国之将兴,必有世德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历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②。盖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德、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③。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德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

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④。以直谏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馀年,位不满其德。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真不相上下⑤。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孙德裕,功名富贵略与王氏等,而忠恕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之,王氏之福,盖未艾也⑥。

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德而文,以世其家,吾以是铭之。铭曰: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⑦。归视其家,槐荫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恤厥德⑧?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德之符。呜呼休哉!

【注释】

①衷:同“中”,此为正确之意。

②晋国王公:即王祜,字景叔。

③魏国文正公:即王旦,字子明。王祜次子。

④懿敏公:即王素,字仲仪,王旦之子。死后谥懿敏。

⑤李栖筠:唐朝大臣,字贞一。

⑥艾:止,绝。

⑦砥平:像磨刀石一样子稳。这里指国家安定。

⑧侪:类,辈。皇恤:皇,同“遑”,怎能。

【鉴赏】

“三槐堂”是北宋初期大官僚世家王祜家的堂号,因主人在庭院中植三株槐树而得名,三槐象征朝廷中的三公。作者在文中赞颂了王祜的功业、品格及子孙的贤德,只是把王家的功名富贵归结为世代积累而得上天报答的天命观还有其不足之处。不过,本文善于剖析事例,烘托陪衬,娓娓而谈,文风通畅,在写作方面颇值得借鉴。

■ 方山子传(苏轼) ■

方山子,光、黄间隐人也①。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②。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③。晚乃遁于光、黄间,曰岐亭。庵居蔬食,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所著帽,方耸而高,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像乎?④”因谓之“方山子”。

余谪居于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问余所以至此者⑤。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