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之野④。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乐也⑤。处之期年,而貌加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囿,洁其庭宇,伐安邱、高密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苟完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
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则庐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师尚父、齐威公之遗烈,犹有存者⑥。北俯□水,慨然大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高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予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⑦:“乐哉!游乎!”
方是时,予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⑧。以见予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注释】
①□(bǔ)糟:食酒糟。啜醨(lí):喝薄酒。
②美恶之辨:对事物好坏的辨别判断。战:斗争。中:心中。
③物有以盖之矣:事物的真实面目常会为它的表面现象所蒙蔽。盖,蒙蔽,掩盖。
④去雕墙之类:离开有雕梁画栋的华美屋宇。蔽:掩蔽,此指住进。采椽:一说采椽即栎木;一说自山采来之椽,不施斧斤,言其粗朴。以上数句以交通、居处、环境三项来说明密州不如杭州。
⑤岁比不登:连年收成不好。
⑥遗烈:遗迹,流风余韵。
⑦秫(shú):黏高粱,可酿酒。瀹(yuè):煮。脱粟:糙米,只去皮壳,不加精制的米。
⑧赋之:苏辙《超然台赋·序》:“《老子》曰:‘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尝试以‘超然’命之可乎?因为之赋。”
【鉴赏】
超然台在密州城上,苏轼在到任第二年写此文。本篇不同于一般写记体文那样“雷同铺序,使览者厌倦”,而是另辟蹊径。文章从论说哲理领起,从“乐”字宕开,推出“吾安往而不乐”之问,以此“蓄意”,为下文的展开作铺垫。第二段转入议论祸福、悲喜、哀乐的关系,说理透彻痛快。第三段才正式叙述修整旧台的背景和经过,接着写登台之乐,由四周之景而思古慨今,抒发超然物外之情,乃全文重点所在,也是作者当时情状的真实反映与写照。末段点题归结,指出为台取名之人乃其弟苏辙,落实台名之意,回应前文。超然之意,得此一结,更觉畅达。
全文围绕“乐”字,先发超然之意,然后入事;由事及景,俯仰情深;最后再用理来收束,总归于一乐。文章虚实相生,逐层递进,脉络明晰;议论、抒情、写景结合紧密,融为一体。
■ 妙评
吕雅山曰:“此篇不惟文思温润有余,而说安遇顺性之理,极为透彻,此坡公生平实际也。故其临老谪居海外,穷悉颠越,无不自得,真能超然物外者矣。”
姜宝曰:“此记有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常之常、脱出尘寰之外之意,故名之曰‘超然’。此东坡之所以为东坡也。”
——明·杨慎《三苏文范》卷十四
台名“超然”,看他下笔便直取“凡物”二字,只是此二字已中题之要害。便以下横说竖说,说自说他,无不纵心如意也。须知此文手法超妙,全从《庄子·达生》《至乐》等篇取气来。
——清·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卷十
极闲淡之意,极伟丽之文。
登楼所眺,乃见超然意,铺叙宏丽,有韵有调,读之万遍不厌,节奏全在“乎”“而”“其”三字上。
——清·赖山阳《纂评唐宋八大家文读本》卷七
■ 放鹤亭记(苏轼) ■
熙宁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①。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高而望,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隐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山人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暮则傃东山而归,故名之曰“放鹤亭”②。
郡守苏轼,时从宾客僚吏往见山人,饮酒于斯亭而乐之。挹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隐居之乐乎?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盖其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隐德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无损者,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周公作《酒诰》,卫武公作《抑》戒③。以为荒惑败乱无若酒者,而刘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嗟夫!南面之君,虽清远闲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于鹤乎!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
山人忻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鹤、招鹤之歌曰:“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宛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③。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注释】
①山人:隐士的称号。张君:指张天骥,因隐居云龙山,故称云龙山人。
②陂(bēi):水边。傃(sù):向。
③黄冠:黄色帽子,古时为道士所戴。葛衣:用藤本植物葛的纤维织布做成的衣服,较粗劣。
【鉴赏】
本文是作者仕途失意后的作品。篇章的主旨是想体现“南面之君”的乐趣不如隐居山林的乐趣。文中记放鹤亭,却不实写隐士之好鹤,而是多次写鹤,生动刻画其“清远闲放”的形象,并且另寻出酒字与鹤字作对,两相比较更显隐居之乐,透露出了作者对隐居生活的向往,有着明显的出世倾向。文章写景与叙事相结合,寓议论于对话之中,文笔诙谐,颇有风味。
■ 石钟山记(苏轼) ■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①。”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②。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馀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③。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然④。余固笑而不信也。至莫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⑤。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人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⑥。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⑦:“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⑧。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⑨。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⑩。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窾坎镗鞳者,魏献子之歌钟也{11}。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12}。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李渤之陋也。
【注释】
①《水经》:是一部记叙我国水道源流的书,相传为汉代桑钦所作。苏轼所引《水经》两句和《水经注》四句,今本均无。
②郦(lì)元:郦道元的省称。北魏时范阳涿鹿(今河北怀来)人,是我国古代杰出的地理学家,著有《水经注》四十卷。
③函胡:模糊厚重。此处谓南边那块石头其声模糊厚重,北边那块石头其声清脆悠远。枹(fú):木制的鼓槌。腾:扬起。句意是:鼓槌停止打击了,但音响未绝,余音才慢慢消失。
④硿硿(kōng kōng):以物击石所发之声。
⑤莫夜:暮夜。莫,同“暮”。
⑥磔(zhē):鸟鸣声。
⑦欬(kài):咳嗽的声音。
⑧噌吰(chēng hóng):洪亮的声音。
⑨涵澹:水动荡的样子。
⑩窾(kuǎn)坎:击物声。镗鞈(tāng tà):钟鼓的声音。
{11}无射(yì):钟名。钟成于周景王二十四年(公元前521年)。
{12}陋者:识见浅陋的人。考击:敲打。得其实:获得其真相。
【鉴赏】
这是一篇游记文,通过对石钟山得名由来的探索,说明了求实精神与调查研究的重要意义。文章首先提出前人有关石钟山得名的一些说法,作者对其表示不满足与怀疑。其后因事过湖口,便对石钟山进行实地考察,这才明了山之以“钟”名的真相。从而对以前无数疑案一一破尽,得出凡事不能臆断、必目见耳闻而后确知的道理。
文章走笔流畅,叙事与议论紧密结合,相得益彰,有时寓论断说理于叙事之中,有时在叙事的基础上发表议论,用笔丝丝入扣。而文中对泛舟石钟山下的夜景描写,形象生动,有声有色,读之仿佛置身其中,打破了一味叙事、说理的单调气氛,烘托出一番独特的意境。且其中含有深意,与文章的主旨起到了很好的配合作用。
■ 妙评
平铺直叙,却自波折可喜,此是性灵上带来文字,今古所希。千古文人,唯南华老仙、太史公、苏长公字字挟飞鸣之势。
——明·郑之惠《苏长公合作》卷二
篇中辩驳过而叙事,叙事过而议论,议论过而断制,按节而下,其起落转换,融成一片,无迹可寻。此等笔力,惟髯苏能之,以天分最高,非可学而至也。
——清·林云铭《古文析义》卷十三
记山水,并悟读书观理之法,盖臆断有无,而或简或陋,均非可以求古人也。通体神行,末幅尤极得心应手之乐。
——清·沈德潜《唐宋八家文读本》卷二十三
■ 潮州韩文公庙碑(苏轼) ■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①。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②。古今所传,不可诬也。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③。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④。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⑤。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⑥;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之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⑦。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
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⑧?”
元丰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为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辞曰: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影不能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嶷吊英皇⑨。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⑩。犦牲鸡卜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11}。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12}。”
【注释】
①“匹夫”二句:此以“圣人”“君子”比喻韩愈,说他的言行可以为百代师法,可以为天下准则。 “参天地”句:可以参与天地化育万物的作用。“关盛衰”句:关系着国家盛衰的命运。
②申、吕:周宣王时的申侯、吕侯(又称“甫侯”),传说因山岳降神而生下他们。傅说(yuè):殷高宗武丁的宰相,传说他死后成为天上的星宿。
③幽:幽冥,迷信传说的阴间。
④异端:指儒家以外的不同学派。此指汉魏六朝以来长期盛行的佛、老。
⑤靡然:倾倒貌。“三百年”句:从韩愈倡导古文,到苏轼写此篇碑文,将近三百年。
⑥文起”句:八代,指东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当时骈文盛行,文风柔靡,韩愈因之提倡六经之文,以挽颓风。《新唐书·韩愈传》载,韩愈“常以为自魏晋以还,为文者多拘偶对,而经诰之指归,(司马)迁、(扬)雄之气格,不复振起矣。故愈所为文,务反近体,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语。后学之士,取为师法”。济:拯救。溺:沉没。句谓提倡儒道使天下人不受老、佛之害。《新唐书·韩愈传》:“自晋讫隋,老、佛显行,圣道不断如带。愈独喟然引圣,争四海之惑。”
⑦齐民:平民。
⑧“焄(xūn)蒿”二句:《礼记·祭义》:“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焄:香气。蒿:气蒸出的样子。这两句说,潮州人于祭韩文公时,真诚感动,像真看见韩文公似的。
⑨秕糠:指异端邪说。咸池:神话中太阳沐浴之所。略:到。这句是说韩愈为振兴儒道而努力不息。衣被:加惠的意思。昭回,谓光辉普照。
⑩钧天:天之中央,天宫。帝:此指天帝。无人:假说上帝因韩愈不在天宫而悲伤。讴吟:歌唱。
{11}犦(bào)牲:牦牛,祭品。鸡卜:以鸡骨占卜。羞我觞:进献我酒,以表诚心。於(wū)粲:形容色彩鲜明。
{12}涕滂:泪下滂沱。翩然:飞得很快的样子。大荒:神话中的仙山。这两句写送神,言韩愈降临人世不久就离去,使人泪下如雨,送他回归天界。
【鉴赏】
本文是作者在宋元祐七年(公元1092年),应当时潮州知州王涤之请,为重修的潮州韩愈庙所撰的碑文。
文章起首二句从古来圣贤远远想入,然后举历史传说为例,说明杰出人物与众不同乃世之常理,作为一篇之冒。接下来从文、道、忠、勇四点说尽韩愈不凡的一生,回应首段,见出韩愈乃圣贤之类人物。然后笔锋一转,写出韩愈受到不公对待被贬潮州之事。接着记潮州人修庙及请作者写碑经过,表现了潮州人民对韩愈的爱戴。最后以诗赞韩愈结束全文。作者在文中对韩愈一生的得失和遭遇进行了评述,高度赞颂了他在文学上、儒学上的造诣以及被贬官潮州后的政绩。同时,对韩愈仕途的坎坷、命运的多舛,给予了深切的同情,指出导致韩愈不为时人所理解的原因在于他一心行天道,不钻营人事,不容于世俗。如此这般站在儒家立场上给予韩愈以极高的评价,虽不免褒称过实,却比较真实地反映了苏轼的思想感情。
此篇碑文,多用排比句式,但毫无板滞之弊,而是气势充沛,风格雄浑,堪与韩文相匹敌。无怪乎东坡之碑一出,而后众说尽废。
■ 妙评
黄震曰:“《韩文公庙碑》,非东坡不能为此,非韩公不足以当此,千古奇观也。”
林次崖曰:“此碑自始至末,无一懈怠,佳言格论,层见叠出,如太牢之悦口,夜明之夺目。苏文古今所推,此尤其最得意者。”
——明·杨慎《三苏文范》卷十五
苏公作韩公庙碑及诗,即如韩公作《樊宗师墓志铭》,不独文肖其人,抑且人摹其文。
——明·郑之惠《苏长公合集》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