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什么话好说的。要责怪,就怪自己做事不周密,现在在你们这儿,您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去处置吧!”
当说完之后,艾尔通扭头去看西边一带的海岸,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但格里那凡爵士决定耐心些,因为有一个利益相关的问题,正在迫使爵士需要仔细了解艾尔通的过去,尤其是哈利·格兰特与“不列颠尼亚号”的相关事情。所以,他强忍住满腔的怒火,用温和的语气询问:
“艾尔通,现在我要问您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您不可能不知道,千万不要拒绝回答!第一,您是叫什么名字?到底是艾尔通还是本·乔伊斯?还有,您到底在‘不列颠尼亚号’上做过水手吗?”
艾尔通却当做没听见,依然凝视着遥远的大海。
格里那凡爵士按捺不住,眼里放着一些愤怒的火光,继续追问道:
“现在,您就老老实实回答我。当时,您是怎么离开‘不列颠尼亚号’的?为什么会独自跑到澳大利亚来?”
艾尔通仍然闷不吭声,面无表情。
格里那凡爵士有一些不耐烦了,立即又追问:
“艾尔通,您还是老老实实说出一切。说出来对您有好处,隐瞒对您百害而无一利。现在,我最后再问一下,您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答复我的问题?”
这时,艾尔通猛然转过头,直盯着爵士,两人双眼相对。
“爵士,我只告诉您,”艾尔通说着,“我是否有罪,这一切都由法院来审判。告诉您也没用!”
“要判您的罪,这是简单不过的事了!”
“哼!真的容易吗?爵士?”艾尔通气焰嚣张地答复,“阁下,您下的结论未必太早了一些!现在我就老老实实对您说吧,就是英国伦敦最有能力最有权力的法官,都拿我没什么办法!现在,格兰特船长不在这里,谁可以指证我犯的罪?有谁知道我的来历?现在,警方没逮捕到我,我的那些兄弟也没有落网,有谁能作证,我就是警方所追缉的罪犯——本·乔伊斯!现在,除了爵士您之外,有哪一个看到了我,或者抓到了我所干的犯罪证据?有谁能指证,我想劫持这一艘船,送给流放犯?实际上,没有,一个都没有!这些您都清楚了吗?没一个人能指控我!实际上,您只是怀疑而已,但是光凭怀疑就能够指控定罪吗?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存在!现在,您就有证据证明我不是水手艾尔通吗?证明我不是‘不列颠尼亚号’船上的水手吗?”
艾尔通一口气说完的时候,脸上还流露扬扬得意的神色,以为这一次审问马上就要结束了。但出乎意料,格里那凡爵士立即换了话题,真诚地问:
“艾尔通,您要知道,我不是法官,并不想去审问您的犯罪行为;实话告诉您,我审问您,并不想从您的话中套出您的犯罪行为;审问您的犯罪事实,这是法院所做的事情!一开始您就知道,我是来这里寻人的;所以,希望您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我们;怎么样,可以帮上这一个忙吧?”
艾尔通摇摇头,一副不想说的表情。
“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格兰特船长到底在哪里吗?”
“爵士!不!”艾尔通只说了这几个字。
“好!现在,‘不列颠尼亚号’出事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
“爵士,不!”艾尔通又重复这几个字。
“艾尔通,我看您就可怜一下这两个孤儿吧!要知道,他们寻找亲生的父亲很苦呀!”
艾尔通犹豫了一下,抽动了几下脸上的肌肉,小声地重复着:
“爵士,不!”
之后,他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态,仿佛像是责备自己不该心软一样,继续说道:
“我就是不说,打死我都不说出!”
“的确是应该打死您了!”格里那凡爵士也生气了。之后,他又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平稳又庄重地说道:“艾尔通,我现在给您一些时间;在这里没有法官,更没有执行的刽子手。当我们到前面码头的时候,我们就把您转交给英国当局。”
“这样做,实在太好了!”艾尔通说道。
这个恶棍说上这一句话之后,就神情悠闲地走到了关押的场所。两名水手立即把门关上,守在大门的门口,严密监控着他。大家见这一次审问没什么结果,个个都大失所望,愤怒不已。
艾尔通既不害怕恐吓,也不吃这一软招儿,格里那凡爵士真的没什么办法,只好就这样罢休了,打算还是照着原计划,重新回到欧洲去,探访工作就这样告一段落,之后还有继续寻找的机会。但是,他们还在这儿想,是不是“不列颠尼亚号”就这样在地球上消失了?这三封信,不会有别的解释;在37°线上,真的没其他的陆地了。
格里那凡爵士就把这一看法和大家一起交流;尤其是和约翰·孟格尔一起商量,商议如何回航。孟格尔也没说到什么,就去观察一下剩下的煤舱,看见剩下的煤最多只能烧上半个月了。所以必须在这里附近的码头停泊,以便能够补充燃料。
孟格尔于是向格里那凡爵士提建议,先把船开驶到塔尔卡瓦诺湾,补充完燃料之后,再重新返回欧洲大陆。从这里到塔尔卡诺湾,正好在37°线上,是直线航行。如果在塔尔卡瓦诺湾的时候,“邓肯号”补充了全部的燃料和给养之后,就可以成功绕过合恩岛,直穿过大西洋,最后回到苏格兰。
大家都赞同孟格尔船长提出的建议。“邓肯号”在半小时之后,朝着塔尔卡瓦诺湾的方向驶去。这浩瀚的太平洋上,的确是非常“太平”;虽然海面上的风浪不算大,一切都算是顺风顺水。在晚上六点的时候,大家已看不到新西兰的山峰了;返航就这样开始了。
“邓肯号”上的人们,想到在格拉斯哥港湾的时候,想到没能找到格兰特船长,带着他回到欧洲,不免感到有些遗憾。在出发的时候,每一个都兴奋不已,十分快乐。返航的时候,大家感觉非常失望,垂头丧气。对呀,如果是把格兰特船长能够找到,这一切该多好呀!哪怕再多吃一些苦头,再迟一些回到欧洲,那也是没多大的关系。所以,弥散在“邓肯号”上的,是一种惆怅的悲观情绪。没一个人想说话,更没有一个人想到在甲板上悠闲地散步。每一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就连一直乐观、欢天喜地、无忧无虑的巴加内尔,这时候也感到沮丧失望,缩在舱房里不动。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船上只有一个人知道“不列颠尼亚”遇难的全部经过,这人就是艾尔通。可他就是缄口不语。如果他不知道格兰特船长到底在哪里,但至少也会知道船只遇难的地点。但一旦找到了格兰特船长,他所做的一切罪行就会暴露无遗,因而他不会那么傻,说出事实。所以,船上的任何人,尤其是水手们,对艾尔通极其愤怒,恨不得打死他!
格里那凡爵士并没灰心,依然多次努力试探艾尔通,希望从他的话中得到一些线索;但艾尔通就是只字不提。爵士也很奇怪,认为他不肯告知是另有原因;但少校和巴加内尔却想着,这艾尔通可能真的不知道实情,这与对格兰特船长悲观命运的推测是相符合的。
但是,人们又疑惑,如果艾尔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他为什么死要抬扛?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在里面?而且,能不能从艾尔通在澳洲出现,进而推测哈利·格兰特船长也会在澳洲呢?这些谜团,只有艾尔通才能解开。
海伦夫人看见丈夫愁眉苦脸的模样,一心想去帮助丈夫一下,就想亲自试探艾尔通;她认为,说不定男人做不了的事情,女人就能做得很棒!
在3月5日的时候,海伦夫人吩咐把艾尔通带到自己的舱房里,玛丽·格兰特小姐也在一边,和他谈话;海伦夫人想着,说不定这个女孩的影响力比他大。
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与艾尔通在舱房里聊了一个小时。他们谈了些什么,聊了些什么内容?有什么收获?收获如何?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是看见当艾尔通从舱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这两个女子是一脸失望。
当艾尔通从舱房里被押送出来时,水手们都拥上来,对这浑蛋又咒骂又挥动拳头,可艾尔通就是没有一点儿畏惧的神色,只是耸耸肩膀。这傲慢的态度更惹怒了水手们,每一个人都紧握着拳头,很想痛打他一番。格里那凡爵士和孟格尔船长恰好走了出来,立即制止了大家。
然而,海伦夫人并没有承认失败,她可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女人。在第二天,她亲自到了艾尔通住的舱房里,一个人单独苦口婆心开导了很久。她之所以没再吩咐把艾尔通带到自己的舱房里,是因为担心他在走动时,愤怒的水手会殴打他。这一番善良的好意,想必艾尔通再坏也能领会到。
这两人单独聊着,一共聊了整整两个小时。格里那凡爵士就在隔壁等候着,焦急万分,踱着步伐,一直在克制着自己,拼命忍耐,控制自己过急的情绪。
最后,海伦夫人走出来了,脸上有几分胜利的微笑。其他人都好奇,她是不是真的套出了所有的话?把一切真实情况都弄清楚了?真的把这一个无恶不作的坏蛋说服了?格里那凡爵士一时把握不准,但麦克那布斯少校则认为,其实没什么成功的可能性;说服他简直是浪费时间!
但是,海伦夫人说艾尔通被说服了。这消息在水手们中一下就传遍了,他们都拥挤在甲板上,这速度比奥比内招呼吃饭的哨音还快。
“他真的和盘托出了?”爵士迫不及待地询问妻子。
“说,倒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艾尔通有些松动了,他说想见您。”海伦夫人说着。
“我亲爱的海伦,您可真是不简单啊!”
“爱德华,我最高兴的是能帮上忙了。”
“你许诺了给他什么好处了吗?他还提出了什么条件?需要再保证一次吗?”
“我只是允许他一个条件,让您尽量减轻对他罪行的惩罚。”
“亲爱的海伦,您做得实在太好了!”爵士说完之后,就下令道,“把这个艾尔通押送上来!”
玛丽·格兰特小姐就陪着海伦夫人一起到了自己的舱房。格里那凡爵士走到了方形客厅,等候被押上来的艾尔通。
谈妥
当艾尔通被押到方形客厅的时候,其他人都退出了这里。
“艾尔通,听说是您想见我,对吧!”爵士沉着冷静地问。
“爵士,没错!”艾尔通回答得倒还是老老实实。
“您想单独和我说些什么?”
“嗯,是的。我还是主张巴加内尔和麦克那布斯少校也在场,这样更加好些。”
“为什么更好呢?”
“对我来说,更加好!”
艾尔通一副镇定沉着的表情,格里那凡爵士凝视了他片刻,之后就吩咐人叫少校和巴加内尔进来。
“好了,现在我们都在这里了,您可以说了吧!”当邀请的两位朋友进了客厅之后,格里那凡爵士连忙催促艾尔通说道。
艾尔通定神下来,就开始说了:
“爵士,按照以往的惯例,凡是签订条约或者进行谈判,需要有证人亲自在场,这证人必须签字画押。我请这两位先生来这里,目的就是这个。严格来说,来这里是和您谈判的,只需要您答应一个交换条件!”
格里那凡爵士非常恼怒这小子的嚣张气焰,但他还是令自己平静下来了;毕竟目前还是有求于他。于是,他就点头同意道:
“好的,说说你的交换条件!”
“这交换条件很简单!”艾尔通说道,“我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获取一些确定的消息,我想从你们那里得到一些好处。这叫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交易非常公平!爵士,您看怎么样?”
“您能告诉我们什么确定的消息呢?”巴加内尔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现在不先问您提供的消息,”格里那凡爵士插嘴说道,“现在,我倒是很想知道,您想得到什么好处?”
艾尔通很满意爵士的表态,点点头说道:
“实际上,我需要的好处并不多;爵士,你说过要把我交给英国当局吧!”
“艾尔通,是的!这样做很合理!”
“我并没有说这么做不合理!”艾尔通镇定自如地说道,“如果我要求您放了我,您肯定不答应,是吧!”
艾尔通这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表述令爵士稍稍愣了一下;但想到要知道哈利·格兰特船长的下落,还依赖于他提供消息。但是,爵士也知道,法律的尊严是不允许违反的。沉吟片刻之后,爵士心里忠于法律的精神占据上风,于是,他说道:
“这不可能的,我没有释放您的权力!”
“我也不要求您释放我!”艾尔通说道,语气倒有一些理直气壮。
“那么,您希望得到什么好处?”
“爵士,我现在是有一个折中的办法;我现在的处境,要不去绞刑台,要不去自由天地;我不愿意上绞刑台,您又不愿意给我自由;所以,我想到了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这个办法是什么?”
“您就把我丢到太平洋上的一座荒岛上面,同时给我一些生活必需品;这样我能在岛上一个人生活,也好在那里忏悔自己的人生。”
艾尔通的条件,格里那凡爵士也没想到,所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就转身扭头去看旁边的两个朋友;但他们也是默默坐着,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爵士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就继续说道:
“艾尔通,如果我满足您的条件,您可以告诉我您所知道的真实情况。”
“爵士,这当然了!我担保,我能把所知道的格兰特船长和‘不列颠尼亚号’的全部情况都讲述。”
“全部都讲出来?”
“对的,全部都说出!一点都不保留!”
“您用什么条件保证?”
“以我的人格来保证!爵士,要知道,一个无恶不作的人也有人格!而且,我也没其他好担保的,信不信就由您了!”
“好的,我相信您!”
“您相信我,这做法是对的!即使我欺骗了您,您不是还有收拾我的办法吗?”
“有什么收拾您的办法呢?”
“我在荒岛之中,没有办法可以遁逃,您照样可以逮捕我呀!”
艾尔通说得很有道理,看他对答如流的态度,证明他考虑得很周密;可以看到,他可是真心诚意想要和人谈判。
“对了,爵士,还有这两位先生,”艾尔通继续说道,“现在都可以看到了吧,我把话都挑明白。我并不想敲诈你们。而且,为了证明我不说谎话,我还需要告诉你们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您继续说说。”
“爵士,虽然您还没有同意我提出的条件,但我还是不想隐瞒一切;其实,关于哈利·格兰特船长的下落,我知道得很少。”
“很少!”格里那凡爵士惊呼道。
“对的,爵士。我所提供给你们的,只是一些我和格兰特船长琐碎的小事,都是和我自己有关的;可能对你们寻找他帮助并不大。”
这话让爵士和少校感到颇有一些失望;原来以为这小子掌握了许多秘密,但却没料到这一回,他掌握的情况对寻找格兰特船长一点儿帮助都没有。但是,巴加内尔却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无论怎么说,三个人还是感受到艾尔通坦诚的态度,尤其是最后补充那一句,非常令人感动:
“爵士,我现在丑话说在前面;从谈判条件来看,对您有利的条件是少,但对我有利的条件多,所以一切请您仔细考虑一下。”
“好的!艾尔通,没关系了!现在您就说说看,我允许您的条件,可以帮你在太平洋上寻找一个能忏悔的小岛。”
“好的,爵士。”
这一次谈判结果,艾尔通应该说是感到满意的,但旁人却看不出他是否感到欣慰,因为他脸上没有一点儿喜悦的表情,仿佛这些谈判的结果和他毫无关系。
“我们现在不去提问题,您就从头说说,就从您到底是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