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记者说道,“如果他们人数很少,只有十人左右,我们就可以把他们赶出岛去,但如果是四五十个,甚至更多的话!……”
“赛勒斯先生,”艾尔通在这时候走上前来说道,“请让我去做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呢,我的朋友?”
“我要到船上去侦察一下对方的兵力。”
“但是,艾尔通……”工程师犹豫不决地答道,“要知道您这是在拿生命冒险……”
“为什么不可以呢,先生?”
“这已经超出您的责任范围之外了。”
“分外的事情我也应该做啊。”艾尔通答道。
“您的意思要划独木舟到那条船上去?”贾丁·斯普莱恩问。
“不,先生,我打算泅水去。划独木舟过去是会被他们发现的,但一个人却可以悄无声息地游过去。”
“可是您知道吗?那船离海岸有1.25海里远呢。”哈伯特说。
“不用担心,我水性好得很,哈伯特先生。”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是要冒生命危险的,这一点您一定要明白。”工程师又说。
“不要紧的,”艾尔通答道,“赛勒斯先生,我请求您答应我的请求吧。这样做对我也有好处,也许我会因此觉得自己又有价值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艾尔通。”工程师答道,他觉得一再拒绝会让这个昔日的罪犯伤心不已的,而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我陪您一起去。”彭克罗夫说。
“您不相信我!”艾尔通立刻做出了反应。
接着,又更谦卑地叹了口气:“唉!”
“不!不!”赛勒斯·史密斯语气激动地说,“不,艾尔通!彭克罗夫没有不信任您的意思!您误解他的话了。”
“我确实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彭克罗夫答道,“我只是想陪艾尔通一起到小岛。因为要防备那些坏蛋中可能有人已下船,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万一要真是这样,要阻止海盗向其他人发出警报,就算是两个人也不会嫌多的。我就留在小岛等艾尔通,而他独自上那条船,既然他提出来要单独干!”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艾尔通开始准备出发。不得不说他的计划很大胆,但值得庆幸的是那天夜里很黑,他还是有机会成功的。一旦到了船上,艾尔通要么抓住船首的斜桅支索,要么抓住固定侧支索的铁制链条,就可侦查到敌人的人数,幸运的话还可以进一步探听到罪犯们的意图。
就这样,艾尔通和彭克罗夫离开“花岗岩宫”来到海岸上,同伴们也跟着一起下来了。艾尔通脱去衣服,并在身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脂,这层油脂可以帮助他避免受冻,因为这个时节水还很凉。
的确,准备一定要完全,为了侦查情报他甚至有可能得在水里待上好几个小时。
在艾尔通做准备的这段时间里,彭克罗夫和纳布去取独木舟,那只独木舟就停泊在距这里几百步远的“感恩河”的陡岸上。当他们回来时,艾尔通正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艾尔通上身围着一条毯子,而移民们都过来和他一一握手告别。
艾尔通和彭克罗夫一起上了独木舟出发了。
在晚上十点半钟,两人消失在黑暗中了,他们的同伴们则回到石窟那里去等他们。
这只小小的独木舟很顺利地渡过了海峡,并且停靠在小岛的对岸。无论是划船还是停靠,他们的行动都是小心翼翼的,万一海盗们在此处散步呢。不过经过观察,似乎可以肯定,小岛上现在空无一人。于是艾尔通领路而彭克罗夫尾随着。两人快步穿过了小岛,途中惊飞了栖身在岩洞里的鸟儿。然后,艾尔通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大海,悄然无声地朝船所在的方向游去。船上刚刚亮起不久的几处灯光,已经向他们表明了船的确切位置。
至于彭克罗夫,谨慎地躲进海岸上的一个凹处,等他的同伴回来。
此时,艾尔通正在海中奋力游着。他动作很轻,在游过那一大片水域时,连最轻微的响声都没有弄出。他的脑袋几乎不露出水面,而眼睛则盯着幽暗的船身,船上的灯光映照在海面上。他一心想着自己许诺完成的任务,一点儿都没有想到自己正在冒险,危险不仅来自船上的海盗,还来自这片海域。因为这里经常有鲨鱼出没。就这样,在水流的带动下,他很快就离开了海岸。
一小时后,艾尔通神不知鬼不觉地游过了中间海域,慢慢靠近那条船,并用一只手抓住了船上的斜桅支索。这时他喘了一口气,然后攀上了铁链,到达船首斜桅托板的尽头。那里晾着几条水手裤。他找到了一条穿上,然后便站定不动,静静地听着船上的声响。
这时船上的人都还没睡,相反地,他们有的在争论,有的在唱歌,还有一些人在嬉笑。最让艾尔通感到震惊的,他们一边谩骂一边说了这样一些话:
“我们抢来的这条双桅横帆船真是太棒了!”
“它跑得可真快,难怪叫‘奋进号’!”
“说起来,诺福克的所有的船都可以来追它!不过它们只配跟在它后面跑!”
“船长万岁!”
“向伟大的船长鲍勃·哈维致敬!”
听到这番交谈的只言片语时,艾尔通激动的心情是无法想象的,要知道,他刚才认出,这个鲍勃·哈维,是他过去在澳大利亚时的一个同伴,一个放荡无耻的水手,他完成了他那罪恶计划的后半部分。
鲍勃·哈维大概是从诺福克岛海域抢走了这条“奋进号”双桅帆船,这艘船上装有先进的武器、大量的弹药以及各种器皿和工具,这些东西本来是要运往三明治群岛的一个临近岛屿的。他带着那帮恶棍全都上了船,这些人原先是罪犯,现在则成了无恶不作的海盗。他们在太平洋上烧杀掠夺,毁坏船只,屠杀船员,无恶不作,甚至比马来海盗们还要残暴。
这些罪犯们正在高谈阔论。他们一边狂饮烈酒,一边吹嘘着自己的“英雄事迹”。下面是艾尔通所能听懂的内容:
“奋进号”目前船上的所有人员,全都是一些从诺福克岛逃走的恶行累累的英国罪犯。
接下来说一下诺福克岛的情况。
在南纬29°2′、东经165°42′也就是在澳大利亚的东面,有个周长二十四公里的小岛,岛上耸立着海拔一千一百英尺的华特峰。这便是诺福克岛,这里关押着英国苦役监狱的最难对付的犯人。
当时岛上的犯人一共是五百名,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些人得服从严酷的纪律,接受不堪忍受的惩罚,而看管他们的是一位总督旗下的一百五十名士兵和一百五十名职员。很难想象还会有比这更凶残的歹徒群。但有时候——尽管这种情况非常少——虽然他们被严密看管着,但还是有好几个狡猾的家伙从这里逃脱了。他们突袭毫无防备的船只,把船抢走,然后流窜在波利尼西亚群岛一带杀人劫货。
这就是鲍勃·哈维及其同伙们的所作所为,当然,也正是艾尔通从前想做的事。鲍勃·哈维夺走了停泊在诺福克岛附近的“奋进号”,还凶残地杀掉了船上的人员。一年来,这条沦为海盗船的帆船,就在哈维的指挥下,一直在太平洋诸海区流窜。而对于哈维这个昔日的远洋轮船长,如今的海盗——艾尔通则是非常了解!
此时罪犯们大部分都聚集在船后部的尾仓里,但有几个家伙躺在甲板上,大声地交谈。
这些海盗一直在喊叫和痛饮,艾尔通因而很快得知,“奋进号”之所以会来到“林肯岛”的附近纯属偶然。鲍勃·哈维以前还从未来过这一带。但正如赛勒斯·史密斯所预感到的那样,因为在沿途碰巧发现了这块陌生的、任何地图都没标出其位置的海岛,他便打算上去察看一下。如果条件合适的话,就把它变成这条船的大本营。
至于竖在“奋进号”桅杆上的那面黑旗,和模仿战舰降旗时的鸣放的礼炮,都纯粹是海盗们的自我夸耀,而并不是什么联络信号。诺福克岛的逃犯们与“林肯岛”之间不存在任何联系。
移民们平安和乐的领地现在面临着巨大的威胁。“林肯岛”补水方便,有可供进出的小港口,有各种被移民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充分开发利用的资源,此外还有“花岗岩宫”的那些隐秘的藏身之处。这些非常适合那些罪犯活动,而“林肯岛”一旦落入他们之手,它就会成为一个掩护罪恶的绝妙的藏身之地,而且正是因为它在地图上从未标示,所以它也许会确保他们长期不受法律和正义的惩罚。很显然,移民们的生命将受到极大威胁,而心狠手辣的鲍勃·哈维及其同伙最先想到的将是心狠手辣地把他们杀掉。
很明显,赛勒斯·史密斯及其善良的同伴们都无法逃跑和在岛上藏身了,既然罪犯们打算在此定居,既然……如果“奋进号”出发去抢掠,可能会有几名船员留下来镇守大本营。所以得和他们斗,得把这些无可挽救的坏蛋彻底消灭。
当时艾尔通脑子转的就是这些念头,而且他深信赛勒斯·史密斯如果在的话,也会赞成他的。
但是奋起抵抗并在最后取得胜利,是否能做到呢?这要看帆船的武器装备和船上的人数了。
艾尔通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弄清这些关键情报。从他游到帆船边开始已经一小时了,船上那些粗野的喊叫声开始平息下来了,而且好多罪犯都已醉得昏沉沉地睡着了。艾尔通毫不犹豫地冒险爬上了甲板。此时,手提灯已经熄灭了,“奋进号”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于是,他登上船头,并由牙樯攀到前甲板上。他不得不在躺得东倒西歪的罪犯们中间穿过,他在船上转了一圈以便侦察敌情,结果发现“奋进号”上装有四门大炮。这些大炮是用来发射八至十磅重的炮弹的。他用手摸了摸,确定这些大炮都是后膛炮。换句话说,这些都是新式炮,使用方便,而且威力无比。
至于躺在甲板上的那些人,大约有十个左右。当然,这不是全部的海盗,更多的人都睡在船舱里。而且在偷听他们谈话时,艾尔通就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船上一共有五十来个人。对于“林肯岛上”的那六位正义的移民来说,和这么多的海盗战斗还是太困难了!但不管怎么说,多亏了艾尔通的忠诚和勇敢,赛勒斯·史密斯至少不会在面对敌人时措手不及,他将了解对手的实力,并因此采取措施。
按照计划艾尔通剩下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担负的使命,悄悄地潜回去向同伴们汇报情况了。于是,他准备回到船头,从那里潜入大海。
但是,就像他来之前所说的那样,他想做超出他本分的事。于是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而悲壮的念头,那就是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拯救海岛和移民们。毫无疑问,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是打不过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匪徒的。这些匪徒或者依靠精良的武器强行闯入“花岗岩宫”,或者更省力一点儿牢牢地围困住石窟让移民们在里面忍饥挨饿,总之都能取胜。他的心情越来越激越,想想吧,他的恩人们将被这些坏蛋冷酷无情地杀害,他们辛辛苦苦取得的劳动成果将毁于一旦,而他们的美丽的海岛,将变成一个藏污纳垢的海盗巢穴……绝对不能忘记,正是这些友好正直的移民们,把他重新变成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正派人。他今天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有了他们!他想,一切都应该由自己来结束——难道不是吗?他,艾尔通,正是这许多灾难的罪魁祸首。因为他昔日的同伙鲍勃·哈维,说起来只是实现了他当初制订的计划而已。他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感。于是他就有了将这条船连同船上所有那些人一起炸掉的想法。当然,艾尔通也将同归于尽,可是他至少为正直的朋友们做了点事情,也尽了自己的本分。
艾尔通不再犹豫了。做这种肮脏勾当的船是不会缺少火药的,只要一粒火星,就可以顿时把它炸上天。而火药库也并不难找,一般总是位于一条船的尾部的。
艾尔通又沿着绳索谨慎地滑到中舱甲板上,那里到处都是睡着的人。说得更准确一点,他们其实是喝醉了而不是睡着了。总之,他们保持着这种迟钝状态。船的主桅下面还亮着一盏手提灯,而主桅附近还支着一个大枪架,上面放着各种火器。
艾尔通顺手从枪架上拿了一支左轮手枪,并且确定它已经子弹上膛随时可以击发。好吧,只要借助这个小家伙,他便可完成毁灭工作了。
于是,他直向船尾走去,以便到达后舱,火药库应该就是在那里了。
然而过程并不顺利,中舱里几乎是漆黑一团,在行进中必须谨慎,要想不碰到某个还没有完全熟睡的罪犯就得弯着身子过去,这是不容易的,而且总免不了会被绊倒。每当他绊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开口谩骂,或是用脚猛踢。艾尔通被迫不止一次地中断脚步。不过他总算到了后舱的板壁那儿,并找到了通往火药库的那扇门。
可是门锁得很牢固,艾尔通只得把它强行打开。要想砸开门上的挂锁,就得发出很大的响声,这可能惊动某些罪犯,幸好艾尔通的手很有劲,于是锁被拧开了,而门也就打开了……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一只胳膊猛地按在了艾尔通的肩膀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阴影里用生硬的语气问道,他很快把灯光照向艾尔通的脸。
突然遇到这种意外的情况,艾尔通只得连忙往后退。灯光闪了一下。于是,他认出了昔日的同伙——鲍勃·哈维,但对方却没有认出他来,因为大概以为他早已经去世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鲍勃·哈维再次问道,这次他一把抓住了艾尔通的腰带。
可艾尔通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使劲推开了这个海盗船长,继续冲向火药库。只要朝这些火药桶中间开上一枪,那么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鲍勃·哈维大声求援:“快来呀,伙计们!抓住他!”
两三个被他的喊声惊醒了。他们迅速爬起来扑向艾尔通,想把他按倒在地板上。但灵活勇敢的艾尔通还是挣脱了他们的包围,并且用手中的枪开了两枪,两名罪犯应声倒下了,但他没能躲过旁边刺过来的刀子,他的肩膀被划伤了。
艾尔通明白他已经没有机会实施自己的计划了。鲍勃·哈维已重新关上了火药库的门,而中舱里传来了一阵骚动,这表明海盗们都被惊醒了。艾尔通必须保全自己,这样才能在日后和赛勒斯·史密斯并肩作战。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赶快逃跑!
但是现在还跑得掉吗?值得怀疑。尽管情况已经很危急,艾尔通还是决心要尽最大努力回到同伴们那里去。
他的手枪里还有四发子弹。现在他又打出去两发,其中一发打中了鲍勃·哈维,可惜并没有把他打死,只不过把他打成了轻伤。艾尔通利用对手们短暂的后退时间,迅速朝盖着防雨罩的船梯冲去,以便跑到甲板上逃生。从手提灯前跑过时,他用枪托将其打碎,于是周围一片漆黑,这方便了他的逃跑。
这时,两三名被惊醒的海盗从船梯上下来了,与艾尔通碰了个正着。艾尔通迅速打出第五枪把其中一名撂倒在船梯下,而其余的则侥幸躲开了。直到这个时候他们还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艾尔通两大步跳到了甲板上,三秒钟后,瞄准刚才扑过来掐住他脖子的海盗开了最后一枪。这一枪正中他的脸,然后便跨过舷墙,跳入大海。
艾尔通刚刚在海中游了不到六米,子弹便像下冰雹似的在他周围噼啪作响。
船上的枪声传得很远,真不知道躲在小岛的一块岩石下的彭克罗夫有多焦急,躲在“烟囱”里的赛勒斯·史密斯、记者、哈伯特、纳布又该有多么的不安。事实上,赛勒斯·史密斯他们已经迅速地扛起枪,冲到了沙滩上,随时准备抵抗敌人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