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摆手,“别忙谢我,这事还得你出面,李玉堂是你亲家,你的面子他给不给?”
区巡抚捻着胡须,“大人放心,李玉堂是商人,要钱不要命,铁大人那一套他还真不吃,是不是铁大人?改了制造局,生产枪弹炮弹卖给朝廷,朝廷又不是不给钱,只怕比机械厂还有利可图!这个帐他不会算?做生意最讲究跟谁合作,要心里踏实,我是巡抚又是亲家,他还有什么不踏实?这一层铁大人就欠考虑,一味用强,把事情搞被动了!”
总督看一眼铁山,铁山虚心地听着。
总督还有些不放心,“签了合营的文书,再放他父子。”
区巡抚一拱手,“明白。”
“铁大人,你看这么办——妥吗?”总督看着铁山。
铁山低声下气,“全凭大人处置,不过——”
“有话请讲。”
铁山起身,“兴办制造局,乃兴兵强省、巩固华南之大举措,能否剿灭乱党,于此关系重大,铁某身为广州将军,身负军务重责,不敢不多操一份心,我要派一得力之人,充任制造局军代表,行监督之责。”
总督沉吟着。
区巡抚不干了,公堂上一举挫败铁山,制造局已牢牢把在手中,此时岂能容铁山再来掺沙子, “铁大人这是何意?不放心区某,还是不放心部堂大人?”
铁山也不让步,“粤省情势复杂,处处有乱党渗透,制造局乃重镇,绝不能出任何岔子,防微杜渐,铁某不能袖手旁观。”
“你做将军练兵讨贼,我做巡抚督办军工,各自一摊,何苦非在我这儿插一杠子?”
“区大人不必嫌我碍眼碍事,铁某当官不为钱,可也不挡别人财路,只要制造局按质按量造出上等枪弹炮弹供应新军,偷把米揩点油这路子事,铁某就当没看见,我防的是乱党!”
区巡抚还是不干,“大人把话说明白了,这是敲打谁呢?谁要揩油?哪个要偷米?难不成大清朝就您一个清官?部堂大人,您给评评这个理!平白无故抓了人家父子,也没把机械厂弄到手,如今还得我出面收拾残局,不念我的好倒罢了,又要来掣肘,这个差我没法办,索性……”
眼看两人唇枪舌剑争论不休,总督沉着脸打断区巡抚,“铁大人,老王爷醇贤亲王的侧福晋做寿,你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她是摄政王的母亲、皇上的嫡亲祖母,我这里多少也得有份心意不是?”
铁山一愣,“摄政王最不爱铺排,专门交代,山高路远,不要惊动各位大人。下官与老福晋论的上亲戚,不好不应个景。”
总督咄咄逼人,“给摄政王带信了吧?铁大人到广州兢兢业业办差,得让摄政王知道你的功劳,广东、广西地面上的事,也顺便跟摄政王说道说道。”
“铁某办砸了案子,还敢到摄政王跟前找骂?两广政事和美,何须铁某赘言,不过摄政王总惦记着制造局,我信里不敢不提,说请摄政王放心,有部堂大人主事,制造局过不了几日便开张了。”铁山笑道。
“好!”总督满意地笑着,望向区巡抚,“昆臣呐,制造局为新军生产军火,铁大人派人督办,无可厚非,还是那句话,你我同僚要一心。”
区巡抚早明白此中奥秘,无奈咬牙道:“大人放心,区某办这个差,本就毫无私心,有人监督没人监督都一样,都是为朝廷。”
总督点头,“制造局总办,这个位置至关重要,要好好斟酌人选!”
铁山和区巡抚一听这话,都急着要张口,总督却一挥手截住,“不急,说出来又要打仗,都仔细斟酌一下,改日再议!”
监牢里,“李玉堂”三个大字写在文书末端。
李玉堂看一眼区巡抚,撂下笔,叹息道:“我父子果然能回家了?”
区巡抚接过文书,喜不自禁端详着,“岂止回家,亲家公还不明白?李家的运势要大旺!”
李玉堂不解,“怎么个旺法?”
区巡抚凑近李玉堂,压低声,眉花眼笑,“官督商办,商是谁?你!官是谁?我!你我是何关系?亲家!生产军火卖给朝廷,朝廷的钱谁管着?你亲家我呀!这不就是左手交右手,前店后厂的买卖吗?”
李玉堂摇头,“大人救我父子,是李家的恩人,机械厂玉堂只当是献给大人,有钱赚也是大人的,不过依玉堂所见,铁山大概不会顺顺当当地配合大人吧?”
“还真让你说着了!”区巡抚咬牙道,“这个搅屎棍陷害你不成,举着摄政王的旗子,硬要安插个军代表进来盯着我们!这倒也难不住我,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玉堂点点头,思索着什么。
“形势就是这样,总体看一片大好!玉堂兄,以后你就高卧府上等着银子哗啦带响地往里流,啥心不操,只管享福。把事情都交给重光,这小子机灵,我看前途无量,我打算好好调教调教!等过个一年半载,舒云再给李家生个大胖儿子,这日子!啧啧!”
区巡抚满脸挤着幸福的皱纹,憧憬未来。
李玉堂为难,“重光他,学业未完,还要回英国——”
区巡抚一摆手,“死心眼,大展宏图的时候上什么学?上完学还不一样仕途经济?我看这孩子也不是上学的料,我这个巡抚岳父,扶上马再送一程,前途无量!包在我身上!这女婿我打算好好疼,我闺女这一辈子可都着落在他身上了。”
李玉堂只得苦笑,“再议吧,不急。”
父子两人相携出门,彼此对视,都觉此时此刻,如同隔日一般,上了马车,到了李宅大门外。
“老爷、少爷回来了!老爷、少爷回来了!”
小丁快马进门,激动地大喊,顿时鞭炮声大作,大家欢天喜地跑来相迎,只有李重甲一脸冷漠,站在一旁。
两辆大车进门,车帘挑开,一辆下来李玉堂,一辆下来阿四和区舒云,阖府欢声雷动。
正堂阶上,李玉堂拜倒在母亲跟前,哽咽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老太太扶起儿子,也哽咽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四也跪下,“奶奶!”
老太太抖着手抚着阿四,“我的重光啊,你受苦了!”
阿四抱着奶奶,哽咽了几下,一嗓子哭了出来,是真伤心,真委屈,“奶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
老太太眼泪婆娑,全家人都纷纷抹泪。李玉堂见阿四与母亲如此真情流露,也不住地拭泪。
区舒云一巴掌重重拍在阿四肩上,“瞧你,跟个三岁孩子似的,别招奶奶了,看哭坏了身子。”
老太太伸手将区舒云拉到身旁,擦干泪水,对全家人朗声说道:“这回老爷和少爷遭难,多亏了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救了少爷的命,是咱李家的恩人,是我老太婆的恩人,二少奶奶刚过门,初来乍到,哪个敢难为她,我老太婆可不依!”
上下七嘴八舌:“二少奶奶仁义!”“二少奶奶是女中豪杰!”“二少奶奶大智大勇,人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