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李玉庵叉着腰,正教训曹氏和一帮下人,“案子捅到天上了,你不找天上的人,能成吗?醇亲王,盛大人,我托的可都是京城顶天的人物!袁宫保知不知道?就是被他们一合计给撸下来的,能撸下袁宫保的人,救个区巡抚那还不是打嗝放屁一样容易?救了区巡抚才能救李重光你懂不懂?可你们舍不得花钱!二嫂,这时候你舍不得花钱,可就没机会了我告诉你!”
曹氏急了,“他三叔,要真能救出重光,砸锅卖铁我都干,可两万大洋给你了,连个水漂都不见……”
“两万?”李玉庵嗤笑,“两万刚够喂王爷门前的狗,没见着正主呢!可两万我给你花出去,咱不就登堂入室了吗?你要不接着花,那才叫拿两万打水漂呢!”
徐氏在一边冷笑,“哼,两万块钱喂狗, 二嫂还是有钱啊!”
李玉庵听着刺耳,冲半空嚷嚷,“哎,我就看不惯有些人,巴不得自家侄子砍了头,他好独占呢!二嫂赶紧着,拿钱我给你救人,有了儿子才是硬道理!”
曹氏可怜地求恳,“他三叔,实在没钱了……”
李玉庵,“少装相……得!不跟你废话,我自己想办法捞人!来人,先把那几个花瓶搬走,还有那黄花梨条案!”
他带来的两三个人立刻去搬东西。
曹氏急了,“老三不能动,这是老太太的东西!”
徐氏也急了,“老三你明抢啊,那是我们重甲的!”
李玉庵上前挡住二人,“少来!你弄着那个假儿子,倒腾了多少东西,现在说没钱?还有你,你那两面三刀的儿子,如今什么也不是,还要仗着我提携他呢!”转头对带来的两个人,“赶紧搬!”又一把推开要跟他纠缠的曹氏徐氏,“听着!谁再嚣张我可就动手打了!”
正混乱间,“住手——”
传来一声低喝,大家都望过去。是区舒云。
区舒云回来了,浑身湿淋淋,身上有黑泥巴,头发上带雪花。
“哎哟喂!这谁啊?”李玉庵走了过来,绕着区舒云转,“是抚台大人的大小姐吧?瞧这雪花貂皮大氅,瞧这鲜亮打蜡发型,这鞋法兰西还是意大利的?咱洋汽车停外头了?”手比划着,好像真看见了一样,“看这前后扈从,个个小蛮腰,水灵!肃静!说你们呢, 肃静!回避!”
区舒云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她默不作声。
李玉庵换了副同情的嘴脸,“唉,想不到抚台大人竟遭了难,这真是彼一时此一时,曾经沧海难为水啊。不过侄媳妇,你要是求我,我指定连你爹一起救!我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只要你讲孝心,我这边没得说!怎么,咱们单独聊聊?”
区舒云眼也不抬,“来旺,阿福,把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给我轰出去。”
两个家人闻言,胆气一壮,向李玉庵走来。
“敢?!”李玉庵扯嗓子一喊,吓住两个家人,“疯了你们。我倒要问问,你谁啊?说什么呢?”
区舒云慢慢抬起眼睛,“我是西关李家的当家媳妇,二少奶奶,你是被李家逐出的不肖子孙,我轰的就是你,来旺,阿福!”
两个家人又要过来。
李玉庵跺脚,“站住!敢跟我翘尾巴扎翅膀?什么李家当家媳妇?李家是什么?有爷们才是李家!老子姓李,你姓区!你老公真假不说,马上斩立决了,你一待罪小娘皮,还敢跟三爷凶?说破大天去,李家也是我李玉庵的,你婆婆还不跟我姿扭呢,你倒上墙了,什么东西!”
他指点一干家人,“你们这起子狗仗人势的奴仆,都给我老实点,告诉你们,以后李家三爷说了算!来人,先把这胡搅蛮缠、不知来路的小娘皮给三爷轰出去!”
“来了三爷!”李玉庵带来的两个人放下宝贝,向区舒云走来,腰间晃动着砍刀。
一干家人想要阻拦,那两个流氓立刻拔出了明晃晃的砍刀。
家人们只好站着不动,有的后退。曹氏挡在区舒云身前,“你们要干什么?行凶啊。”
李玉庵嘿嘿一笑,“这叫家法!二嫂让开,没你什么事,我今天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娘们。”
三个人一起逼近了区舒云。
曹氏慌了,“舒云,你先避一避……”
“妈你让开。”区舒云傲然道,“我看他们谁敢?别打量重光不在,你们就敢胡来了,就没王法,也还有天理呢!”
李玉庵呸了一口,“天理也在老子这边!你要还不滚,我可真下手了!”
区舒云大声道,“来旺阿福,众位家人,你们都听着,打我进门,到我掌家,到今天,李家没短过大家一分工钱,吃饭穿衣,娶妻生子,老太太从来把大家当自己孩子,我做的不好,可也尽力去做了。谁要是觉得李家倒了,天理也没了,这个家跟自己没关系了,那就现在走人。谁要是还念李家一个好,那就跟着我,等我被他们劈倒了,你们就接着上,守也得守住李家!”
她抄起一个凳子,“来吧李玉庵,我跟你拼了!咱们谁怂谁是王八蛋!”
李玉庵真是一愣,没想到区舒云竟敢硬来,他也只好泼皮耍到底,左右寻摸,也抄起一个凳子,等他抬头,愣了。
所有家人都抄起了家伙,有棍子,有花盆,全都挡在区舒云身边,盯着他们三个。
曹氏也不知道从哪弄了把大剪刀,也虎视着李玉庵。
两个拿砍刀的看李玉庵,其中一个有点软,“三爷,真砍?”
李玉庵犹豫着。咚咚脚步声,两个厨子赶进门来,手里都拎着明晃晃的菜刀。一众家人众志成城,倒逼一步!
李玉庵有些怂了,“老子再找人,不信治不了你!”他摔下凳子往外走。
两个流氓也急忙跟了出去。众家人挥动家伙,追了出去。
区舒云手里的凳子落到地上,她晃了晃险些晕倒,曹氏急忙扶住,“舒云……”
香烟缭绕,李家祖厅里,列祖列宗牌位。区舒云一个人跪在地上。
“奶奶!”
老太太的遗像。
区舒云绝望地对着遗像哭诉,“奶奶,你走时,让我辅佐重光,延续李家香火,可现在,重光就要没命了,舒云一点办法都没有……奶奶,你给我句话呀。”
区舒云哭着。
遗像里,老太太望着区舒云,安详,平静。
区舒云望着老太太,慢慢擦了眼泪,入定一般。半晌,她慢慢站起身来,想起老太太临终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惹祸不怕,有担当就好。都说男人要有担当,女人其实一样,有担当才能过上好日子。惹了祸要收拾,收拾不了,重头再来。”
病中的老太太歇了口气,“你去,打开那个抽屉,奶奶有件东西给你,到万不得已时打开,也许能救李家……”
区舒云回到房里,翻箱倒柜……她从箱底捧出了一个东西,是一只木匣——李玉堂临终前交给老太太的那只木匣。
她久久看着这只木匣,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