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十月围城(独家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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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李重甲叹气,“阿四各方面进步都很快,无论从哪个角度,我们都要救出他来。”

区舒云发愁,困顿。

“你先去睡会儿吧,我们倒着班,再重新找一遍。”

区舒云摇头,“你去休息吧,你身上有伤,休息不够,容易感染。”

李重甲从未听到区舒云对自己这样说话,心里暖暖的,欲言又止。

区舒云也感觉两人关系有点怪,尴尬。

李重甲察觉了,“那好,你先找,我吃点东西来替你。”

书房外,李重甲走出了屋子,回身,透过窗户看着里面。

区舒云已经开始重新找了——台灯前的区舒云,认真,细心,焦虑,美丽。

李重甲痴痴地看着。区巡抚和阿四都已失去利用价值,他只需踩着铁山和革命党两条船就行了。这个女人,也终于快要属于自己了。

他从怀里掏出几页纸,只见上边写着总督两个字,下面全是日期和数字,偶尔还画个小图,一看即知是阿四的手笔。李重甲笑了笑,顺手将这几页纸细细地撕碎了,扔进阴沟。

牢房里,阿四在吃东西。牢里的饭粗糙难吃,但阿四全不计较,吃得很痛快。

他忽然停住了,放下碗,站起身,望出去——视线中什么也没有,只是空空的牢房和栅栏。

阿四又望向另一边,接着,又望向另一边,不管往哪边看,昨天还关满犯人的一个个鸡笼般的牢房,如今竟都空了!

整座大牢,似乎只剩下阿四一个人。

“喂,人都哪去了?”

没有回应。

阿四提高声音,“来人那!”

还是没有回应,竟传来空空的回音。

几天了,同牢的人都被毙了!固然没毙他,没打他,可也没人来审他,没人来看他,好像这个总办大人兼革命党完全不存在!

阿四忽然没胃口了,只觉一片落寞,落寞得想吐。

大牢外,区舒云也被拦住了,狱卒甲笑道,“姑娘,从今以后你不能探监了。”

区舒云巧笑倩兮,递上一个金首饰,狱卒甲犹豫一下,接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上头有吩咐,以后不准你探监了。”

“我只见一下我老公,一分钟就行。” 区舒云仍是温言,取出两张港币。

狱卒甲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摇头。

区舒云又取出两张,“大哥,您就当行行好吧。”

狱卒甲难耐诱惑,收了四张港币,“姑娘,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再给多少钱也没用,以后你干脆省着点钱吧。”

狱卒甲砰地关上门,险些撞到区舒云的鼻尖。

区舒云敲门,“喂!喂!”

没人理会。

区舒云真生气了,敲门,“喂!这么多钱就不能再买句话吗?”

门打开,刚才还很和气的狱卒加探出脸来,“臭不要脸的,再多句嘴,打折你老公的腿!”

区舒云沉默了。区巡抚的叮嘱在耳边响起,“多磕头,少说话,最好不说话。”

狱卒甲凶巴巴盯着区舒云,砰地关上了门。区舒云丧气地站在门前,半晌,默默离开了。

总督衙门外,大红灯笼。大石狮子。站岗清兵。

坐在廊下、两眼向天、鼻孔对人的一众门房。

区舒云这才发现,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总督衙门。向来如履平地的各种衙门,这时才对她显出了真实嘴脸,那样冷漠,拒人千里。

区巡抚的声音在她响起,“第二步,给总督送钱,但光钱不行,必须有能让他忌惮的东西……”

区舒云徘徊着,终究不敢上前。只得推后,想了想,上车回到了区府,区府大门外,大门上贴着封条。巡防营士兵持枪守在门口。区舒云站在对面街角,呆呆地看着。

过年的“区”字大红灯笼,仍是那么鲜艳,在风中飘着……

区巡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你以为革命是什么?你去过行刑场吗?见过杀乱党没有?到时候可就是大报仇了,谁管得住谁?就一个字,杀!看见区府这些人物了吧,比桌子高的男的都砍了,是女的都奸了,财货全抢走,完了再烧……”

事情总是通过匪夷所思的途径到达似曾相识的终点,区舒云哀哀地苦笑,闭上眼,运了半天气,她睁开眼,正要走过去。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起她就走!

区舒云惊恐不已, 一直走到巷子深处,对方才停下来。

区舒云愣住了,“老赵?”

“嘘——”示意她小声,赵总管一身平民衣服,身上还挎着个包袱,活脱一个小贩。

区舒云低声,“赵叔,你怎么这样?”

赵总管摇头,“小姐!不能过去,他们现在正乱抓人呢。”

“我要回府找东西。赵叔你正好帮帮我。”

赵总管一个劲儿地摇头,“还找什么呀。昨天四姨太没绷住,非回来找她藏的一株珊瑚,被带走问话了,现在还不知在哪,不知死活呢。”

“我不是找财宝,我要找总督求情,必须先找到一样东西。”

赵总管还是摇头,“别找了,鸡毛掸子都翻走了。再说,你不能去找总督。老爷之所以弄到这步,就是总督向铁山出卖的,他哪会见你?你听我,现在唯一的机会是去北京,求摄政王,也不知有用没用,来得及来不及了!”

区舒云只觉一片渺茫,一阵心慌,“家里的人都散了?”

赵总管摇头,“散了,哪来哪去!”

“大姨娘呢,她也回娘家了?”

赵总管还是摇头,“她没走,她走了,她没走。”

这叫什么话?区舒云看着赵总管。

赵总管眼睛忽然潮了,“小姐还不知道,大姨太她……”

“大姨娘怎么了?”

赵总管哽咽了,“抄家那天,她哪见过这阵势,听说老爷不可能放回来了,当天晚上,她就上吊了……”

区舒云脑子嗡地一声。

“老爷不在,大姨太没了主心骨,一开始就不想活了……”

区舒云仍在震惊中,张口结舌。

赵总管擦了把眼泪,“小姐,我也不敢去李家找你,他们好多人找我茬儿呢。我这有几个片子,是往日老爷在京城的旧交,我想着,你留着或许有用。拿着吧,再见面不知几时呢?”

赵总管把几张名刺塞到区舒云手里,抹着泪,匆匆走了。

区舒云一片茫然。

远处的区府大门,红灯笼仍在空中飘。

区舒云愣愣地站着,想起初一那晚,大姨太过来放自己走时候的一幕。

大姨太一边开锁,一边软语,“姑娘,听姨娘一句劝,经了这回,再不能让你爹这样操心了,你爹年纪大了,晚上想起你来,直做噩梦,打摆子……”

区舒云脱开了铁链急着往外走,“有大姨娘在,我爹他没事,我放心。”

大姨太看着区舒云的背身,竟露出一个哀婉的笑。

这么多年,她幼年丧母,对大姨太的照顾,从来都没太听从,现在……她却没了……

区舒云拖着脚步,走在巷子里。

下雪了。雪落上红灯笼,灯笼上,“区”字斑驳起来。

李宅里,雪落在李宅内外,一层层,一层层,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寂静中传出一阵嚷嚷,“这叫什么事!我跑上跑下忙叨,你们倒推三阻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