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欲达民主之目的,舍与政府死战之外,实无他法。诸位同志切勿以少白之死而悲而馁,当知少白虽流血于法场,犹张目以望革命军之入阊门也!”
两个狱卒的脚步出现在他身边,秦少白浑然不觉,最后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将笔一掷。
一桌精致的酒菜出现在身边,牢里别无他人。
秦少白明白了,这是要“上路”。他淡淡一笑,自语,“适逢其时,快哉快哉!”他仰望虚空,轻声地,“重光,你我兄弟很快就能见面了。”
说完,他抄起筷子,就要开吃。
门开了,一身学生装、脸上却加了两撇胡子、戴了付眼镜的阿四进来,门又关上。
秦少白吃了一惊,“……重光?你怎么来了?”
阿四把小箱子放在一边,郑重跪下了,“重光拜见先生。先生曾为重光传道、授业、解惑,于重光有大恩,请受学生三拜。”
阿四磕头如仪。
秦少白完全愣住了,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是幻觉——难道这是李重光的灵魂,赶来迎接自己?可自己明明还活着、醒着呀?!
看他犹自发愣,阿四起身,忽然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秦少白被打懵,完全愣住了!
阿四大声怒斥,“可是,你早已不配做重光的先生!四年前香港一别,学生曾听家父苦口劝你,暴力革命徒陷苍生于水火,于国于民百无一利,当以立宪、实业、教育救国,你也曾答应认真考虑。可等我回国,才知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家父给你办报的钱资助孙文搞暴力活动。我写信给你,断绝师生关系,各走各路,你也回信,说从此各安其命。可等我回了省城,你却在我婚礼上搞出刺杀钦差的大案,拖累我父子入狱,险些家破人亡!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爹吗?你拿革命大话煽动人家子弟送死,把别人的家庭拖进火坑陷阱,自己却安住在高楼华屋,你们这些‘远距离革命家’,究竟丢不丢人,害不害臊?!”
秦少白愣愣地听着,盯着阿四,心内迅速地在判断。
与此同时,死牢夹间还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阿四——是区巡抚的眼睛。
阿四怒斥秦少白,“再往后,为了拿到武器弹药,你干脆不顾廉耻,勾引我老婆,把她往绝路上引,你是想把我们家彻底拆散,都变成你革命机器上的零件,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有没有一点人性?! ”
秦少白由蹊跷渐渐明白,撑着要站起来,但腿伤让他站不起来,干脆就地挺直身子,“李重光,你枉费我一番苦心教育,也白到西方学了几年民主自由,我看全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现在甘为贪官污吏做嫁衣裳,甘当满清这破屋漏船的粉刷匠,我已无话可说。但我与区小姐之间,一清二白,你这般折辱她,分明是私心、虚荣性、占有欲在作祟!”
“放屁!你是真敢放屁!”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话,很多都是区舒云教的,阿四说起来像背书,现在才彻底耍开了,跳着脚道,“老实跟我说,你有没有跟她幽会?她有没有偷东西给你?你们没被人家堵在教堂?那你是怎么被抓的?!你当我不知道,我可都从她那盘问出来了,你还敢狡辩!”
把个夹间里的区巡抚看得直嘬牙花子,这小子怎么又全说出来了!
秦少白不屑,“夏虫不可语冰!你一个腌臜小人,我懒得与你分辩,你还有什么打算,索性全说出来!”
阿四啐了他一口,“呸!你跟我分辩?你上坏国法,下违人伦,禽兽不如,你还有何面目活在世间?我不过是念在师生一场,在巡抚大人处求了情,给你留个全尸!”
秦少白愣住了。
区巡抚盯着二人,脑内却想起今早阿四的那一番话。
阿四坐在他身边,扭捏地,“除非,除非……”
“除非怎样,你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阿四脸色一拉,“除非我亲手杀了他!”
他将思绪拉回来,再定睛一看,一楞,阿四已将一小纸包白色粉末下到秦少白的酒杯中,接着端起自己的酒杯。
他盯着秦少白,眼里闪着光,“秦少白,你若有种,就喝下这杯毒酒,以后逢到清明时节,我给你烧一沓纸,燃一柱香,祝你早日超生!”说完,阿四一饮而尽。
秦少白心中已然明了,冷笑,“别去,仔细脏了我的坟!区肇新挑你做女婿,真是没有走眼,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大清用你这样的人做总办,可见大厦将倾,无木可支——革命成功,当在一年两年之内!秦少白死得其所,死得其时!”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区巡抚紧盯着二人的反应。
阿四围着秦少白指点,“你还嘴硬,你还嘴硬,死不悔改,气死我了……你快说,你没有碰过她!你说呀!”
他绕着秦少白走,在背对区巡抚时,从兜里悄悄摸出什么东西。
秦少白已然毒发,腹中一阵剧痛,脸色苍白,只强忍着。
阿四逼问,“你快说,你没碰过她的身子,是不是?你这个登徒子,西门庆,临死都还不说句实话!”
“我……”秦少白紧盯着阿四,一口气没出来,毒发倒地,挣扎着。
这一切,区巡抚在夹间暗处看得分明。
“你倒是说呀……”阿四冲到秦少白跟前,趁挡着区巡抚视线的当口,将手里的猪血泡塞到秦少白嘴里。
从区巡抚的角度看去,阿四突然直起了身子,呆呆地看着。
秦少白僵直地躺在那里,嘴上身上都有血,已经死了……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铁山穿过走廊,大步走来,身后跟着铁刚等人。
牢头守在死牢门口,跪下,“参见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