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不能向李玉堂透露一点,更不能找李重甲帮忙!这件事就得咱们俩自己干,出一点纰漏都不行。”
阿四闭口不语。
李重甲换了一身便装,小心地来到一家酒楼,径直上了二楼的包厢,他一进去,候在酒桌边的于镇伟立刻一揖到地。
李重甲连忙扶起,“镇伟兄!不要这样!”
“重甲兄,紧要关头,只能来拜托你了!”于镇伟很激动。
李重甲摆手,“坐,坐下,我已经听说了,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于镇伟皱眉,叹了口气。
“尤其是,报上说跟家叔父有关,究竟是真是假?”
“这件事很蹊跷,但可以肯定,与令叔父没有关系,我们是想过争取令叔父,可令叔父一直都不肯见秦先生一面。” 于镇伟当然知道要保护李玉堂。
“哦。” 李重甲点头,“那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被区巡抚抓到?”
于镇伟苦笑,“实不相瞒,他去见一个红颜知己。”
“我明白了!” 李重甲装作恍然大悟,接着叹了口气, “这就麻烦了。你可知道这女人是谁?”
于镇伟摇头,看着李重甲。
李重甲回以苦笑,“舍弟媳,李总办夫人,区巡抚的女儿,区舒云。”
于镇伟震惊,“原来是她,我听说过她,可她不应该出卖少白兄啊。”
李重甲点头,“说的对,就因为她对少白兄有私情,区巡抚才非要杀了少白兄。”
于镇伟琢磨,“我听懂了,重甲兄,别的不多说,就为了英雄惜英雄, 为了民族前途命运,请想办法救一救少白兄!”
“少白兄乃慷慨国士,重甲一见倾心,何尝不想救他?可是,难哪。”李重甲一脸沉重,起身踱步,“若是落在铁山将军手里,我还能援引今年四月的案例——汪精卫刺杀摄政王未遂,朝廷却法外开恩,只判了汪一个永远监禁,去向铁大人说理、求情,哪怕判个秋后斩,也还有再救的机会,可现在人在区巡抚手里,又有这样一层儿女私情,只怕区巡抚会列举秦少白种种罪状,尽快鼓捣上层,判个斩立决,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于镇伟着急,“重甲兄还是提了个大醒!朝廷为了笼络民心以示宽大,连汪精卫都能不杀,少白兄就一定有救!铁山那里,还要烦劳重甲兄去活动,区巡抚这边,我们再来想想,不杀的可能性在哪?”
“是,但凡有一线机会,也不应放过。 ”
于镇伟想到什么,“如果找区小姐,她能不能帮忙?”
李重甲琢磨,“她应该会帮忙,就只怕她越要帮,区巡抚就越会下狠手。”
于镇伟点头,实在无计可施。
李重甲沉思,突然想起今日饭桌上,阿四要为李玉堂说话,区舒云轻轻阻止地拉了阿四一下。
这个小动作,绝非两个正在吵架或冷战的人能有,而是亲密无间的小动作。
李重甲犹豫,“我倒想到了一个人。”
“重甲兄,快请讲!”
“现在能跟区巡抚说上话、有影响力的人有两个,除了家叔父,另一个就是舍弟李重光。” 李重甲一边讲,一边观察于镇伟的反应,“重光是秦少白的学生、故友,又是区巡抚的女婿,如果他肯帮忙……”
于镇伟皱眉,“可少白兄跟我说过,令弟从海外归来,竟像全然换了个人,一心替朝廷做鹰犬。”
李重甲点头,“是啊,如果他和家叔父都不肯帮忙,那可怎么办呢?”
于镇伟沉吟,“不管怎么说,重甲兄刚才所言汪精卫的事例,很有说服力,就请重甲兄去铁山那里力争,争得一时是一时,我们再想办法!”
李重甲点头,“好,兄弟一定尽力。”
火神庙铁山的禅房里,铁山听完李重甲的建议,皱起眉头,“不杀秦少白,为什么?” 铁山盯着问。
李重甲拱手,“大人请想,乱党肯定要设法营救秦少白,他们会怎么救?”
“以秦少白为诱饵,再抓几个革命党?” 铁山摇头,“我觉得不值,不如杀一儆百。”
“卑职是说,如果他们托人营救,会托谁呢?”
铁山点头,“李玉堂。可是,区肇新不会听李玉堂的,他比我还想杀秦少白。”
李重甲赞同,“是啊,他想杀,是因为有人想救,我们不是要抓救秦少白的人吗?”
铁山顿了一下,“你是说,区舒云,是不是还有阿四?他们这一天的反应如何?”
李重甲分析,“二人表面是在吵架,底下就很难说了,大人,卑职只是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文章可做。”
铁山站起身,想了想,“好,我就派人盯紧大牢,让他们把这篇文章给做完整了!”
夜深人静,阿四房间的门却悄然打开,一个身影走出——是拎着一口小箱子的阿四,他回头,区舒云站在门口,深望着他。阿四抱了抱拳,扭头走了。
半晌,区舒云关上门。
静悄悄的大门门廊,阿四走过来,要拉门闩,却发现黑暗中站着一人。不等他开口,那人一把拉住阿四,拖着他就走,一直拖进了就近的一个房间——祖宗厅。
蜡烛被点上,昏黄的烛光,阿四很心慌,“爹!”
李玉堂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我,我不是逃跑。”
“我知道,可你要去干什么?” 见阿四不答,李玉堂加重了语气,“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沉默片刻,阿四点头,“我知道。”
“你不怕死?”
“怕。”
李玉堂激动了,“那你还敢干?有多少人看着大牢,你凭什么觉得能救出他来?你当自己是谁?”
“我是阿四,可我干的,是李重光一定会干的事!”
李玉堂一怔,深望着阿四。
阿四眼睛发亮,“再说,两个月前我们爷俩都下了大狱,是谁救了我们?区舒云。就为了区舒云救过李家和我阿四的命,我也得还人家这个情,去救秦少白!”
阿四的赤诚、善良和魄力打动了李玉堂,但他仍然反对,“不行!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我有办法,不危险。”
李玉堂急了,“这是你和舒云商量好的?怎么救?”
“你别管,你不能知道。”
李玉堂发怒,“我必须知道,铁山还在盯着这件事,革命党有人托我救人,我已经拒绝了。区巡抚是什么意思?他比你们老谋深算得多,不要上了他的当。”
“爹,我既然要干,就肯定有我的办法,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玉堂抢阿四的箱子,“把箱子给我,给我……!”
阿四死抱住箱子,“你不能看!不是枪,你放心,我就不替你着想,也要为阿纯着想,我不是革命党,不是亡命徒,我惜命着呢。”
李玉堂犹豫了,也许阿四真有他的鬼主意?
“时间不等人,我走了。”阿四往外走,又被李玉堂拉住。
“阿四,重光,阿四——”
阿四看着李玉堂,笑笑:“爹,你就放心吧。”
他拿开李玉堂的手,走出门去。只剩下李玉堂一个人,转身,望着列祖列宗遗像,慢慢跪了下来。
“列祖列宗在上,李家大难临头,求祖宗保佑!” 李玉堂泪湿眼眶。
死牢里,情知自己此次要死,油灯下,秦少白盘腿而坐,挥笔如飞,如痴如醉,纸上已洋洋数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