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镇伟起身,“该去跟英国佬见面了,进城还要花点时间。”
秦少白离开窗前,和于镇伟一起做“准备工作”,他们都换上丝绸长衫,把自己往乡下土财主的模样打扮,秦少白突然停下动作,看了看手表。
差五分四点。他继续装扮着,“你先进城,我可能要稍晚一刻钟。”
于镇伟看着秦少白:“你要去见那个区小姐?”
秦少白点头。
“不行,太危险。”
“镇伟,这是我的一个心病,请你理解。”
于镇伟苦口婆心,“我理解,那天在教堂我就看出来了,可革命不允许你这样。你可以送封信,解释一下。”
秦少白苦笑,“我送的信已经太多了。我要去当面解释一下。”
“不行!”于镇伟坚决地看着秦少白,“我以下属的名义,恳求你。”
两人上了黄包车,秦少白表现的很沉默,他看着远处,脑海中飞快地闪现出区舒云的样子。
婚礼那天,一身大红嫁衣的区舒云,在睽睽众目下孤独倔强地站在茶馆。
在李家,穿丫头服装的她撞见自己时的神情。
逃离李家,在马车上被自己劝回李家时的情景。
在咖啡馆告诉自己她会一直等他。
一身大红嫁衣的区舒云被拉离茶馆时,回头绝望的眼神……
“停车。”秦少白忽然叫道。 “车夫,停车!”话音未落,他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于镇伟拍着车子,“少白兄!”
秦少白对他点点头,转身飞快地跑走了,不管怎样,他都要有个交代!
他很快地来到了咖啡馆,径直径直往包间方向走,同时看似不经意地观察所过客人。
不对!
今天咖啡馆里的人很多,且都是青壮的男客,有悄悄聊天的, 有打牌的, 有看着他的,有两个看见了他,却故意装作看向窗外的礼帽客……
他心头一紧,脚下却已经来到了区舒云的包厢,他推开门,区舒云平静地端坐桌前,定定地看着他,悲喜交集。
秦少白上前拉起区舒云,“别出声,跟我来。”
区舒云服贴得像只小兽,被秦少白拉着出了门,往走廊另一头走。
秦少白环视一圈,找到一块地方,推开窗户,托起区舒云往外爬。
卡座里,两个礼帽客对视一眼,站了起来,一边往包间走,一边拔出了手枪。两人冲进包间,很快又退了出来,四处寻找。其余的密探也站起身来冲了出去。
区舒云和秦少白匆匆走到街道上。
不远处的拐角,有人看见了他们,是三个戴瓜皮帽的密探,三人顿时兴奋起来,两人向教堂方向追去,一个回头跑,去向其他人汇报。
“这边!”秦少白经验丰富,很快地带着区舒云拐到附近的一家教堂。
教堂里只有几个信众在做祷告。
他们找到一个有窗户的地方,秦少白往外看着,区舒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张图纸,“少白,这是子弹图纸,很抱歉没弄到样品,我再想办法。”
“谢谢!”秦少白感动地接过图纸,藏在身上——虽然他并不需要。
“舒云,你听我讲,现在最紧要的还不是子弹,子弹也弄不出来。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帮阿四做稳总办,等我们起义时,要占领整个制造局,作为我们的堡垒使用!所以此前,阿四必须真正和制造局上上下下搞好关系,尤其要让你爹和铁山全都信任他,这是一项特别艰难繁重、涉及方方面面的工作,只有你能帮阿四做到。我说清楚了吗?”
区舒云深获重视,倍感激动,“清楚。”
秦少白肃然道: “记住,谨慎第一。 ”
窗外,那两个瓜皮帽密探的身影正在往教堂走来。
秦少白叮嘱道:“你多保重。”
区舒云急了,“不行,我要掩护你离开!”
“反而麻烦,分开走,”秦少白转身,却愣住了。
李念慈就站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正略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
区舒云也愣住了,“念慈姐……”
李念慈上前,飞快地把门栓了,“二位跟我来。”
二人略一迟疑,连忙跟上,李念慈匆匆把秦少白和区舒云带到自己的房间,这里简朴整洁,有扇大窗,离地面距离也不高。
“陈先生,我去挡一下,如果挡不住,请你从这扇窗出去,绕到小侧门。”李念慈飞快地说着,看到秦少白有疑惑,补充道,“我从亡弟李重光那里知道你。”
秦少白立刻肃然起来,“李小姐,谢谢你。”
区舒云感激,“姐姐……”
“照顾好你自己。”李念慈说完匆匆离开。
区舒云这才感觉有些难为情,她推开窗户往外看,大吃一惊,“少白!”
秦少白急忙过来,闪在一边一看,只见远处街上,一队便衣清兵快步跑来——清廷显然早有准备,这是一张早已织就的大网!
李念慈匆匆去往大门口,她还未到,外面的那两个密探就已经粗暴地把门撞开了一条缝。
“这里是教堂,请问你们做什么?”
“做弥——撒!”两个密探猛一使劲,撞门而入,李念慈被撞倒在地。里面的信众惊呆了,一个年轻牧师跑了过来扶起李念慈,密探理都不理,径直冲了进来。
这个网太严密,李念慈也拦不住,眼看瓜皮帽密探冲进来,区舒云发现桌上有部电话,走过去飞快地拨了阿四的号码。
通了,制造局里,阿四接起电话,“喂?”
区舒云叫道:“重光!”
正在查看窗外情况的秦少白愣住了,他知道区舒云叫的是阿四,但还是感觉很异样,这毕竟是他头一回听到区舒云叫“重光”。
“我碰到麻烦了,你能不能开车来接我?”区舒云很着急。
阿四悠闲地把脚翘到了班台上,“你碰到麻烦,那惨的是麻烦呀。”
区舒云急了,“别开玩笑,快到教堂来,别让你爹和我爹知道!”
阿四认真起来,“出什么事了?”
“你快来!”区舒云挂了电话,一回头,发现秦少白不见了!
窗外,秦少白的脚刚刚落地,这里是二楼的一个小夹道,通往防火楼梯。区舒云从里面抓住了秦少白的手,“少白!我叫阿四来了,他也许能帮我们!”
秦少白低声道:“你从前门走,可以惹出些动静,我趁机从小侧门走,只要我不被抓到,你们也不会有事。”
“少白……”初见就是分离,吉凶未卜,区舒云的眼泪快流下来了。
秦少白安慰她,“别哭,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记住了,你保重。”
“你也保重。”
区舒云的手慢慢松开了。
教堂里,年轻的神父和李念慈正在挡着密探。
“少跟我说上帝,我们要抓乱党!” 密探甲咆哮着。
李念慈冷冷道:“这里是租界,有治外法权。”
“租界?你还是不是大清国的人?让开,要不然连你也抓了!”
两密探身后,一小队便衣清兵刚刚赶到, 李念慈和年轻神父对望一眼,都心知拦是拦不住了。
密探甲推开年轻神父,“给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