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凝视着两个孩子，心有歉疚，“李老师，他们有提起我吗？”
李念慈也看着孩子，“我想他们是刻意不提，孩子都喜欢跟父亲在一起。您这回会多待一段时间吗？”
铁山苦笑，“身不由己，他们俩，提过他们的母亲吗？”
李念慈点头，“小初说起过，她的妈妈非常美丽，非常慈爱，总给她讲仙女的故事，哄她睡觉，然后小初就哭了，没再说下去。”
铁山眼神深邃，“三年前，在火车站，因为革命党闹事，他们的母亲被无辜炸死了。”
李念慈一怔，充满同情，“对不起。”
二人沉默良久，“文先生，我知道您一定很忙，但只要有时间，还是要尽量多陪孩子，他们需要你。”李念慈叮嘱。
“谢谢。你刚才问我小初受洗的事情，我同意，我相信梁牧师和你。” 铁山看着李念慈的眼睛。
李念慈微笑，“谢谢你的信任。”
“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李小姐。”
“请讲。”
铁山拿出一包东西，“这里面是给他们买的几样小玩具，如果他们表现得好，请每个月给他们一份作为奖励。”
李念慈微微讶异，“文先生还是打算几个月不管孩子？什么生意这么重要？ ”
铁山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可能冒犯你了。”
铁山摇头，“你说得对，我不是个好父亲。” 他仍把那包东西递向李念慈，“拜托了。”
李念慈无奈接过。
两人分开之后，铁山快步走出教堂，走到拐角处，洋装打扮的铁刚候在那里，见他一个人出来，愣了一下，低声道：“大人，孩子呢？”
铁山回头看了一眼，摇头，“不用接了。几条线报都回来了没有？”
铁刚正色道：“回来了，暂时没发现乱党。”
从李玉堂撞见区舒云在办公室的第二天，区舒云便发现自己再跟着阿四去制造局，不是那么容易了，小丁总是有意无意地拦阻她。
不甘心放弃，区舒云改了曲线作战，这天她又端了一个食盒来制造局，结果又是被小丁在走廊就拦了下来。
“少奶奶，我来拎，总办刚才出去了，我送您回去。”
“出去了？车还在呢，你让开。”区舒云不客气，丝毫不顾小丁的苦瓜脸，直往里冲，小丁不敢上手拦，只好一股脑叫“少奶奶，少奶奶……”
“从长远来看，我觉得还是用这家供货商比较实惠，”阿四正跟两个分理谈话，听见什么，“你们稍等，”匆匆走出来，正见到区舒云在发脾气。
小丁正要辩解，看见阿四，只好朝阿四皱了皱眉。
区舒云看到阿四，也是笑靥如花，“老公，我给你送汤来了。”
阿四无奈，板着脸示意小丁退开，他转身进了办公室，区舒云跟进。
“夫人来了。”两名分理都很恭敬。
“你们谈，我送点东西，马上就走。”话是这样说，区舒云到一边坐下了，打开食盒，汤汤水水都露出来。
两个分理对视一下，其中一个笑道：“总办，那就按您说的办，我们先走了。”
“好吧。”阿四无奈。
“哎，张分理李分理你们别走，我这就走，你们来尝一尝。”区舒云故意招呼着。
“谢夫人美意，改天。”
两个分理走了，阿四阴着脸，“不是说好了今天不来吗？”
区舒云撒娇，“可人家又想你了嘛。来尝尝这个？”
阿四不理会，“你到底想要什么？”
“子弹。”区舒云也挑明了。
“我的姑奶奶，” 阿四气急败坏，“咱们掰扯了一晚上，不都掰扯清楚了吗？咱俩就是来李家还债的，我替阿纯向李玉堂还债，你替秦少白向李玉堂还债，咱能不给人家添乱吗？”
“你小点声。”区舒云反倒显得很冷静，“掰扯清楚是你把你的意思说清了，我把我的意思说清了，最后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呀。”
阿四无语，长吐一口气。
“子弹呢？”
阿四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
“没有。”
区舒云懒得跟他废话，站起来到班台前，自己开抽屉翻找钥匙。
阿四扑过来，抓住了已经拿到铁钥匙的区舒云的手，“你要干什么？”
“我自己找。”
“你到哪儿找？”
“到子弹待着的地方找。”
阿四：“你怎么知道子弹在哪儿？”
“它可不就在那儿吗，放开我手！”
两人纠缠片刻，阿四终于把钥匙夺到了自己手里，“我告诉你，那是样品，已经被送走了。”
区舒云不信，“打开看。”
阿四正色道：“我再警告你一回，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这儿，你这样做会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
“打开看。”
二人再度僵持，阿四叹道：“我打开，如果没有，你立刻离开，不要再来，好不好？”
区舒云点头道：“好。”
阿四麻利地打开了保险柜，区舒云瞪大眼睛看着，里面果然没有子弹，阿四要关上保险柜，区舒云从保险柜里找出一张精密的子弹构造图纸，阿四急忙去抢，区舒云已拿着撤开了。
“这是图纸，你要它没用！”
“早说吗，给张图纸也行呀，既然没用，那就给我！”区舒云三折两折，把图纸揣到了怀里，换了笑脸，“好重光，就当我没来过，一切没发生过，艇仔粥要趁热吃，看我烧得有没有进步，拜拜！”
她一溜烟地开门出去了。
“傻丫头。”阿四直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两枚子弹，放到保险柜里锁好。
区舒云轻快地穿过院子，走向大门。
李重甲站在窗前，看着区舒云的身影，不动声色。
拿到了图纸，区舒云兴奋地又来到了咖啡馆的包间。
那首熟悉的音乐袅袅传来，桌上是两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她满怀兴奋和不安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杯黑咖啡，一杯空了，另一杯凉了，区舒云已经没有了兴奋劲儿，满脸犹疑和不安。
三点半了，他为什么还不来？
敲门声。
区舒云砰地站了起来，扑过去开门。
侍者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十分含蓄客气， “sorry。（对不起。）”
区舒云尽量保持体面，“I know，Change tune it。（我知道，换曲子吧。）”
“So， someone wants to book a private room， I do not know what time that you use？（是这样，有人想订包间，不知您用到什么时候？）”
“Use your closing。（用到你们打烊。)”
“Ok。（好的。）” 侍者要走。
“Wait。（等一下。）” 区舒云叫住了侍者，“明天也要用，后天也要用，一直用到你们关张。”
侍者仍是微笑：“Understand。 Thank you。（明白，谢谢。）”
他已看出，这是个伤心的女孩子，便礼貌地退下。
关上门，区舒云再也撑不住了，眼泪滚滚而下。
与此同时，秦少白正在听着于镇伟的规劝。
“最近，沙面上的清廷密探明显增多了，肯定是冲着你，也许还冲着李老板，我已经通知诸位同志，不要再约这一带见面。”
秦少白点点头，没吭声。